梁晴躍簡單地和唐一交代了洗漱用品就離開了浴室，站在門口安靜的等待著。

唐一終於鬆了口氣，腿一軟跪到了地上，如臨大敵般繃了太久，他輕輕地喘著氣。

額頭上的傷被梁晴躍三言兩語地糊弄過去，梁晴躍卻沒有為唐一請任何心理醫生，她從不覺得這個孩子有問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被視作心理病人的痛苦，她不想這個孩子也一同經曆些。

梁晴躍買了很多相關書籍自行研究學習，也會谘詢自己的心理醫生，她想靠自己的力量找到和唐一的正確相處方式。

“我想，我生來就是為了遇見你的。孩子，我感覺你拯救了我。”梁晴躍時長把這句話掛在嘴邊，看著一點一點進步著的唐一，溫柔地微笑著。

她用超乎尋常的耐心和毅力糾正了唐一很多不好的毛病，為此花費了她整整三年。

唐一真的對著廁所裡的鏡子練習了兩個小時，微笑要一口氣牽動臉上的很多肌肉，他的臉頰練得發酸。

蕭景軒沒功夫搭理他。

他倆在唐一家一起吃了午飯。知道唐一在新學校交到了好朋友後梁晴躍很高興，會吩咐阿姨多做一些好吃的，讓唐一帶去學校和同學們分享，蕭景軒也常常去唐一家裡蹭飯。唐一其實也隻能分享給蕭景軒。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蕭景軒是祈臨一中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接納他的人，他和班裡同學的關係都不大好。

飯後他們又折返回去。蕭景軒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睡覺，完成一套英語卷子已經讓他的大腦勞累過度，尤其是那口齒不清的主播念的又臭又長的英語句子，讓人犯困。

但是唐一很精神，據蕭景軒了解，這家夥沒有睡午覺的習慣，他一天的活動不需要午休，但是晚上十一點會準時犯困，進入休眠模式。

“我背完了。”唐一搖醒剛剛開始做夢的蕭景軒。

“嗯？”蕭景軒的好夢被擾亂，有些心煩。

“你寫的作文還有嗎？”

蕭景軒歎了口氣，“你已經把我從小到大寫過的東西都全部看過了。皇上，小的江郎才儘了，放過我吧。”

“啊。”唐一的聲音有些失落，“你活那麼久，才寫了那麼點啊。”

你懂不懂作家在質不在量啊？就你那腦子，你看邊全天下的書都醫不了！

蕭景軒咬牙想著。

唐一以為他又要睡過去，又推了他幾下，“那你書架上的書你推薦哪幾本？”

“那些你都不適合看。看了又不懂。”蕭景軒扶額。要是唐一會自己乖乖看書還好，但是這家夥太求知若渴了，隨時會提問，蕭景軒不想給自己添麻煩。

“嘖。”唐一又冷不丁地歎了聲。

蕭景軒發現自己對唐一使用這個語氣詞的容忍度極低，他猛地從床上做起，跳下去，打開電腦。

他之前是打算當一個網文作家的，但是無奈自己能力不夠，難以躋身進去，半路就放棄了——不過電腦裡還留存著之前寫過的文本——就是講一個魔界王子的複仇故事——寫了有三十萬字，夠這家夥消費一段時間了。

“看吧。”蕭景軒點開後，又非常嚴肅道，“在我自己想醒來之前，你都必須保持絕對安靜。”說罷，又把頭戴式耳機連上了，遞給唐一。

可是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這篇小說又中二又羞恥又無聊，又同時點開了幾個電影，暫停住，“你如果不想看，就看這些電影。”

唐一活像隻見了罐罐的肥貓，眼睛盯著電腦的屏幕看，都不想分蕭景軒一個眼神。

“懂？”蕭景軒再次確認。

“好的長官。”唐一抬手給蕭景軒敬了個禮——他在模仿那天爬山時候李繞和高啟，他覺得非常有意思。

蕭景軒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

房間裡拉著窗簾，關著門，窗外也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雨，助長人們的困倦。

蕭景軒一覺睡到了下午六點，放假頭幾天，他本來打算睡幾天懶覺的，但是沒想到唐一每天早上七點都會準時來敲門，找他一起寫作業，然後他們十點後又會一起去夜跑，蕭景軒沒想到都放假了自己還要保持著在校作息。累積好幾日的困意，在今日被痛痛快快地消費了個痛快。

蕭景軒渾渾噩噩地做了好幾個夢，然後終於被自己折騰醒了。

“啊。你終於醒了。”唐一一感覺到身邊的動靜，就熱情地過來問候他的蕭老師，左手還捏著筆，他邊看蕭景軒的電腦還邊做筆記，把自己的問題一條條記錄下來，還備注了問題處出和提出時間，寫了滿滿兩頁紙。

唐一是個左撇子，小時候被強行矯正過，但是還會偷偷在彆人看不見的時候用左手寫字——雖然沒有右手寫的字好看，但是他覺得還是左手寫字比較舒服。

蕭景軒的目光尋著聲音過來並逐漸聚焦，唐一微不可查地把筆換到右手。蕭景軒和他相處時間比較長，也發現了他這個毛病，但是這對於唐一彆的毛病來說，根本不值一提，他也無心過問。

唐一左手寫的字和他右手寫得一樣醜，他覺得這貨這樣做的原因很多，問了可能也是在自找煩惱，他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唐一會說什麼，便自顧自地下了定論。

蕭景軒看了下手機，捶胸頓足，無能狂怒，“你怎麼不叫我？我他媽一覺睡到下午六點？”——他和白宇帆約好了下午四點一起打遊戲的。

結果，我們的唐一同學在鬨鐘響起的第一秒幫蕭景軒關了，還貼心地拒絕了所有來電，幫他開啟了勿擾模式。

唐一有些奇怪，反正他自己休息的時候是一定會拒絕被打擾的——梁晴躍也不行。杜生更加不行。

怎麼這個家夥和他想象的不一樣？

“我想讓你好好休息。”唐一想了想，又補充道，“你說你會睡到自然醒。”

“我四點鐘約了人。你還他媽關我的鬨鐘！”蕭景軒儘量想讓自己看起來溫和一些。

唐一挑起好看的眉毛，糾正蕭景軒的措辭，“那你應該說你要四點鐘起。”

這家夥在班裡受排擠其實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蕭景軒揉了把臉，深深歎了口氣，和這個怪胎待久了，他感覺自己的脾氣真的好了不少，對生活的忍耐程度直線上升。

白宇帆轟炸了蕭景軒的手機一下午。

「蕭景軒：不好意思，我睡著了，手機也沒電了。」

「白宇帆：你鴿了老子，就這？」

「蕭景軒：我請你吃飯。」

「白宇帆：就這？」

「白宇帆：你明明是拒接了我的電話！」

「蕭景軒：我睡迷糊了。真的不記得了。」

「蕭景軒：我給你抄作業。」

「蕭景軒：理綜已經寫完了。」

「白宇帆：誒不行。我也想抄。我爸給我找的那家庭教師管得嚴，會盯著我做作業。」

「蕭景軒：那我還是請你吃飯吧。」

「白宇帆：先欠著，容我想想。」

“吃飯嗎？阿姨已經做好了。我讓她先回去了。我們熱一下就可以吃。”唐一看著家夥爬起來發了會兒瘋後，捧著手機玩了半天。他早就餓了，但是又介於剛剛答應過蕭景軒，隻好在旁邊等著。

“誒。”蕭景軒歎氣，一腔苦水不知道要往哪裡傾訴，他倒八輩子黴了碰上這個怪胎。

“我餓了。蕭景軒。”善於學習的小唐同學換了另一種措辭。

“走走走。”他磨磨蹭蹭下床，然後看見了桌子上的那兩張筆記，“這啥？”

很快蕭景軒就會再次體會到對唐一好奇的後果。

“哦。在你睡覺期間，我想問的問題。”

“邊走邊說吧。”蕭景軒沒有功夫一本正經地回答他的問題，他一般都把這些當做閒聊處理，如果認真就輸了。

“在第九章的結尾，你寫到：他要奔赴自己的山海。山海是什麼意思？我查了一下，第一個意思是，山與海；第二個意思是，喻指荒遠偏僻之處；第三個意思是，比喻高深、繁多或重大；最後一個意思是，指山珍海味。但我不管怎麼想都覺得邏輯上不對勁。這是你寫錯了還是什麼新的表達方式？”唐一看著自己的手記道。

唐一的問題真很無聊，是個又些語文素養的都不會提出這種問題。

蕭景軒在聽完前兩句的時候就是到後麵他會跟些什麼了，但是因為唐一該死的強迫症，他一定要把準備的話全部說完才甘心。

“這裡指代世間的所有美好。”

“哦。這樣啊。好有意思。”唐一接著又開始了下一輪提問，“在第十一章，柳明月義無反顧地奔赴她的少年。‘奔赴’後麵應該接地點名詞，我覺得你用錯了。”

“心上人是靈魂歸處。沒有問題。”

“好的。下一個問題。”

兩人邊走邊聊，然後吃飯的時候又回歸平靜，唐一健康生活準則：食不言，寢不語。

飯後，蕭景軒躺在床上準備打遊戲，唐一突然冷不丁道，“你對人類的繁殖活動很感興趣嗎？”

“咳咳咳咳咳！”蕭景軒被自己的唾沫嗆到了。

唐一見他沒答，也不追問，他把折起來的手記打開，準備繼續提問，他也習慣了蕭景軒這種選擇性答複的習慣，比起彆的人來說，蕭景軒算是一個對和他討論學術問題較為熱心的不可多得的人才。

“你說什麼？”蕭景軒這才跑過來，點開了自己的電腦。

唐一見他對該問題又興趣，又補了一句，“我看見你搜集了很多資料……”

蕭景軒緊急捂住了唐一巴拉巴拉不停的嘴，臉憋紅了，”停停停！我不想聽！我不想

“大學你可以報和生物研究有關的專業，我有個同學就是動物科學專業的……”雖然發音困難，但唐一還是想把話說完。

“啊……我的老天爺。”蕭景軒的臉仿佛熟透了。

“嗯？”唐一一臉困惑。

“你瞎翻什麼？不要亂動我的電腦啊。大哥。”蕭景軒欲哭無淚。

唐一偏過頭，掙脫了蕭景軒的魔爪，“好吧。對不起。我以為你的《不問》還有下一部。我想知道莫九涯後麵怎麼樣了。”

莫九涯是《不問》的男主角。

“我後來沒寫了。”

“好吧。”

“你發表了嗎？應該會很受歡迎的吧。我覺得故事很有趣。”

蕭景軒撓撓頭，眼睛偏向另一處，臉變得更紅了，“沒。我就自己留著。”

“那我就是你的第一個讀者了。”唐一覺得不愧是自己，連名字都取得很好，他常常和“第一”這個稱號有聯係。

“一”也是他第一個會寫的字，拿左手寫的。

“今天的所有事情都要保密。”蕭景軒乾巴巴道。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