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一宿,大家都有些疲憊了,渾渾噩噩地往回走。下山比上山更傷膝蓋,還沒到半山腰,幾個人就開始雙腿打顫,紛紛撿些木棍當拐杖,一瘸一拐地下山。
蕭景軒悶悶不樂地走在隊伍最後麵,唐一機靈,一開始就側著身子下台階,他的情況比彆人要好,漸漸就達到了龜兔賽跑的效果,其他下得猛的幾人腿顫得走不了,唐一開始逐漸超越一個又一個的人,衝在了下山的前線。
“蕭哥。平時要多鍛煉。看把你虛的!”高啟發現蕭景軒又落到了隊伍後麵,轉過身去朝他喊了喊。
蕭景軒對他做了個國際友好手勢,高啟嘻嘻哈哈地又繼續下山。
是的,唐一說得對,有這個閒情,不如在家裡好好睡上一覺,出來瞎折騰乾什麼。
初晨的暖陽照到幾人身上,一路上來來往往地人也多了起來,有些人上,有些人下,纜車也開始運作,一眼可以望見的祈臨寺冒著屢屢青煙,上山祈願的人穿著各色鮮豔的衣裳,蕭景軒在人群中,找不到唐一的身影。
唐一坐在寺廟裡的台階上,玩還沒睡醒的野貓,一隻漂亮的三花。
山上的銀杏還沒有完全變黃,但彆有一番風味,色彩濃豔豐富。
看到這種有愛場麵,馮欣怡扛起大炮就一頓嘎嘎亂拍。
三花貓看見來這這陣仗,被嚇跑了,唐一朝著馮欣怡的方向看去,時機剛好,拍到一一張麵部特寫——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是看著很放鬆,心情也比平時愉悅一分。
幾人爭先恐後地寫下祈願符,由工作人員掛在寺院正中央巨大而古老的菩提上,一周後會被取下來放到寺中的香爐內燃燒,表示此願已結。
這座寺廟被政府選定作為旅遊開發的對象,這幾年商業化比較嚴重,管理也更加規範化,隻剩下一位老方丈在駐守。有人來求取仕途順利、闔家美滿,有人來求取財源廣進、福壽雙全,有人來求取學業有成、步步高升,這世間有太多太多的苦難和欲求。
“保我一定要考上本科!”白宇帆如是說,上高三後他就被抓去瘋狂補課,今天他爸終於破例放他一馬,出來耍耍,他巴不得把頭都玩掉。
“你許了什麼願?”蔡雪見馮欣怡紅著臉蛋,悄悄地對著石像碎碎念。
馮欣怡用手肘撞了蔡雪一下,“說出來就不靈了。”
蔡雪心神領會,扭頭看了眼蕭景軒,對著馮欣怡傻笑,“哈哈哈哈。我懂,我懂,我都懂。”
馮欣怡著急地捂住了蔡雪的嘴,忿忿道:“我哪有這麼庸俗?我還許了我的成績、還有我爸媽、還有好多好多……還有你啦!”
蔡雪笑得更甜了,撲倒馮欣怡懷裡,“我最喜歡你啦!小怡。”
“都說了不要叫我小姨!”馮欣怡任由她抱著,臉上紅撲撲一片,目光漫無目的地掃視周圍,然後聚焦到某個人身上。
蕭景軒插著兜杵在石像前,抬頭望著也不知道是什麼,仿佛和周圍的一切都隔絕開來。
自他們認識以來,蕭景軒就常常這幅模樣,看起來總是什麼事都要插一腳,又常常是遊離在人群之外。他有當擔、熱情、活潑,辦事效率高,麵麵俱到,班裡的人都很仰仗他,這個人總是有使不完的力氣和精力。
他總是會走在隊伍的最後麵,照顧每一個落伍的同學。
他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輕輕鬆鬆考一個剛剛好的成績,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會沿著祈江晨跑、在圖書館泡上一整天、在網吧裡打上一整晚遊戲、釣魚、滑雪……以及組織這次的夜爬活動。
她心裡的那個少年是自己想成為的樣子。
可是她永遠都走進不了這個人的心,即使他們倆一起完成過多少次活動組織、班級事務,即使他們的關係再如何親密,不光是他,蕭景軒和任何人都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疏離感,他堅不可摧地掌控著每一段感情的發展。
今日的陽光明明那麼明媚,這個少年卻如此落寞地站在人群中間。
她的心微微顫動著。
“蕭景軒,杵在那兒乾啥呢?”她不自覺地張口搭話,走向那個少年。
“嗯?”蕭景軒聞聲看了過來,“哦。我沒事乾,發呆呢。”
“你寫了啥呀?給我瞅瞅。”馮欣怡的腦袋圍著他轉,想看看這人把祈願符藏哪了。
蕭景軒老實地遞給她看,“喏。還沒想好?你有啥願望?我也替你求求。兩個人一起,實現的概率沒準就大了。”
“那就身體健康、學業進步吧。”馮欣怡笑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和兩個明顯的酒窩。
蕭景軒眉毛一挑,“能不能來點不一樣的?每次都這樣。神仙都看膩了。”
馮欣怡上手就給他背上來一掌,“老娘金口一開,那次恩賜你小子,彆不識抬舉!”
蕭景軒被她扇得一個踉蹌,笑了笑,那雙狹長好看的眼睛彎成了月牙的形狀,“那就祝我少挨些打吧!哈哈哈哈!山神可是聽到了,你要說話算話哦。”
說罷,他在馮欣怡更加猛烈地打擊下,躲躲閃閃地寫下了自己的願望,交給工作人員。
“學霸,不許願嗎?”陸鳴春看見唐一像個吉祥物一樣的坐在寺院前的大石頭上,覺得場麵有些搞笑。
唐一分個眼神看他,“我沒有願望。”
“笑死。我要是你,我也沒有什麼願望。”李紹在旁邊附和。
是的,唐一很容易滿足,他早就找到了自己的月亮。
眾人在院裡兜兜轉轉,唐一就坐在石頭上看著,看每一個人的神色動作,聽每一個人的語氣聲音,打著哈欠。他真的不是很感興趣,他的身體在抗議,眼皮也越來越沉。
“你不是要去寄北找杜生嗎?”蕭景軒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在上空響起。
唐一困得不行,連眼神都懶得分給他,“要不要下去的時候換我拉你?我看你比我都沒精神。老走在隊伍最後麵。”說罷揮了揮蕭景軒昨晚撿給他的樹枝。
他一直捏著,沒有丟。
蕭景軒沒做答複,蹲下來揉了揉唐一的腦袋,刻意用了點勁兒,把他柔軟的短發揉成雞窩狀,完事後還自顧自地低低笑著。
唐一這會終於抬眼瞅了他一眼。
“生日快樂。”蕭景軒道。
“嗯。謝謝。”
“我想第一個祝賀你來著,沒想到被你哥搶先了。我好生氣啊,唐一。”蕭景軒鼓著腮幫子,還討嫌地雙手伸過來揉唐一的臉。
唐一被捏得聲音都變了,看起來是真的很困,也不想反抗,“那你在淩晨的時候就應該告訴我。那個時候我明明在你身邊的。”
蕭景軒被他給逗笑了,咬牙切齒繼續道:“你和杜生打電話,都不理我。我也好生氣。”
唐一覺得有些冤枉,他不懂這個家夥的感情觸發邏輯,“可是杜生都不能親眼看看。他們那邊的天都很醜。杜生想家了。他好可憐。就和你的那個朋友一樣。我也想給他做些什麼。”
“啊啊啊啊!我要掐死你。”蕭景軒乾脆掐著唐一白皙脖頸晃他。
唐一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紅印,頭發衣裳也被蕭景軒搞得亂七八糟,本來水靈靈的大眼睛,現在眯成一條縫,多了好幾層眼皮,眼下也添上了淡淡的黑眼圈,“好疼。放開。蕭景軒。”
蕭景軒喜歡死唐一這幅樣子了。
“待會兒你陪我走後麵吧。”蕭景軒柔聲道,“拉著我,行不?”然後又補充道,“看在我拉了你一晚上的份上。行不?”
“我覺得,你需要加強鍛煉。”唐一看著他神色嚴肅道,“連下山這段路都走不動。”
“我也覺得。”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夜跑?”
“嗯?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這習慣?”蕭景軒瞪大了眼睛。
“杜生走了後我就有些懶了。但他還在跑。我怕以後追不上他,還是得練練。”自己生活的日子裡,唐一不知道給自己放了多少次假,他潛心修煉語文。
“好。”
他怎麼就這麼喜歡這個人呢?
蕭景軒想著,他喜歡他,而他喜歡的他喜歡另一個他。
那根可憐的木棍一直被兩人一起牽到家門口,蕭景軒作為木棍所有者,理所當然的收留了它,安置在了自己的書架上。
這是國慶假期的第四天,蕭景軒親眼看著唐一僅僅用三天的時間就寫完了,而且還有餘力對自己的作業進行指導教學,唐一的解題思路有時甚至比答案更加簡單明了,但是他還有一個奇怪的癖好——就是會做完後還回去探索最麻煩的解法,樂此不疲。
“你這個思路好。”唐一也不會主動指出錯誤,隻有蕭景軒主動求助,他才會指點一二,他很喜歡看蕭景軒的卷子,因為會給他提供很多麻煩解法的解題靈感,“又可以增加兩個步驟了。”
他樂此不疲,甚至還會反複欣賞。
蕭景軒眉毛直抽,“你能不能安靜點?”,手裡的筆都快要捏斷了。
“對不起。太高興了,我沒忍住。”唐一繼續往下看蕭景軒的試卷,他甚至還會去看蕭景軒的草稿,看不清的地方還會主動請教蕭景軒。
蕭景軒為了不給自己憑空增添工作量,打草稿也整齊了不少。
“你的字越寫越好看了。誇獎你。”唐一波瀾不驚道,因為蕭景軒後來拒絕了肢體語言的獎懲製度,所以唐一目前始終保持著口頭上的獎懲製度。
唐一作為一個資深的非專業的人類學者,格外喜歡觀察人類的行為活動,同時學習和模仿他人行為對於唐一來說也稱為了一種習慣,和誰待久了,他就會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