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治療室彌漫著一股溫暖的暗香，裝修也簡潔溫馨，窗外撒進和煦的陽關，綠植肆意生長，一切外在的噪音都被隔絕掉，耳邊是緩緩的流水聲——治療室貼牆修了條仿生魚塘，有山脈流水。
“家屬。”唐一給了一個模棱兩可、規規矩矩的答案，不想就兩人的關係多談。
“他恢複得挺好。最近壓力有些大，又開始服用藥物了。您知道這件事嗎？”簡林馨也不糾纏，繼續拋出下一個問題。
“嗯。”唐一點頭，然後又道，“有影響嗎？他看起來有些上癮了。吃的量超過了規定劑量。這個他有和你說沒有？”
沒想到唐一渾然沒有被觀察的自覺，反而和這位同行探討起問題來了。
“我知道。”簡林馨抿了口水，似乎在等唐一的下一個反應，她乾脆把談話自主權交給了唐一。
見唐一臉色有些焦慮，簡林馨才淡淡地笑著補充道：“近期都不需要服藥。他目前狀態很好。非常配合治療。”
唐一的神色還是沒有緩和下來，他在等著簡林馨繼續往下說，關心則亂，他自己也不清楚要怎麼要才能準確表達自己的意思。
簡林馨看著唐一的眼睛，又道：“如果繼續保持。後期不必再服用。他已經比過去成熟了好多。”她回答完唐一的疑惑，又拋出了下一個話題。
“那他以前？很嚴重嗎？”唐一果然沒有讓簡林馨失望，抓住了關鍵字。
見唐一著道，簡林馨卻說了句無關痛癢的話：“他在精神上很依賴您。希望您已經看出來了。”
唐一點了點頭，道：“是的。但下個月我就要走了。我擔心他會複發。”
“您是如何看待蕭景軒的呢？或者說，您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簡林馨暗示自己了解兩個人的關係，希望深入談談。
“經常見麵是不能的。”唐一自言自語了一會兒，“把他接來我身邊也不可行。我們現在分居兩地。他的工作有些複雜，離開不了公司。”
簡林馨耐心地傾聽著，時不時給予一些語言上的回應，沒想到對方內心掙紮的時間比預計得還要長，始終沒有得到一個結果，所以簡林馨，幫了他一把，“保持現狀就可以了。唐先生。蕭景軒現在的情況很好。”
唐一沒做什麼回應。
“您看起來是有什麼顧慮。方便說說嗎？”簡林馨頓了頓，繼續問著。
唐一拿起桌上的溫水，抿了一口，道：“我的家庭情況比較複雜。會影響到他。”
見對方也沒有那麼避諱，隻是沒把這些當回事，簡林馨意會，“今日時間不早了。您如果想對蕭景軒的情況做進一步了解，下次我單獨約您，這是我的名片。”
“謝謝。”唐一接過來看了會兒後，撿起桌上的紙筆給簡林馨留下了自己的聯係方式，“我這個月都在祈臨。”
回去的路上，剛好遇上晚高峰，車流緩慢地前進，唐一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蕭景軒嚇得也不敢多嘴——明明簡醫生和自己說沒有問題了，為什麼這家夥還是擺著一張臭臉？
“今晚吃什麼？”蕭景軒隨便撿了句話。
“豆腐鯽魚湯、蛋炒胡蘿卜、山藥炒木耳。”唐一擺弄著方向盤，臉上的神經稍稍鬆了些。
“啊……這幾天我的嘴裡都要淡出鳥來了。”蕭景軒習慣了吃香喝辣，被唐一管著隻能吃些清湯寡水的營養套餐，頭幾天還挺幸福，後麵就受不了，煙也不敢抽。
蕭景軒沒多大癮，他更喜歡喝酒，隻是逆反心理比較嚴重，唐一越不給他抽，他越饞得慌，但是一看見他板著的那張臉，又怵得不行——這是他好不容易求來的老婆，氣跑了，這日子簡直過不了一點。
唐一給了他一個眼神，本來也沒什麼感情，硬是被蕭景軒解讀出了彆的感情，“你想吃什麼？”
蕭景軒從住院以來就不敢造次，心裡有怨言也是隨便念叨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在唐一看來，沒有任何問題。
“就你上次做的芹菜蝦仁。我愛吃那個。”哈哈才怪。蕭景軒隨便敷衍。
“嗯。明天給你做。”唐一想了想，還是補充道，“你在公司吃午飯的時候，也要注意飲食，不要吃生冷香辣等刺激性食物……”
這下好了，他連唯一可以放縱的中飯都被安排好了。
“好的領導。”
過了一會兒，唐一一邊打著方向盤轉彎終於上了高架橋，一邊問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澳洲？”
蕭景軒的身子跟著車身晃了一下，“啊？”
唐一瞅了眼中央後視鏡，看見蕭景軒臉上的表情，又道：“我會給你單獨租一套公寓的。”
“那我公司怎麼辦？”
“先放著。我讀完博，我們再回來。”唐一說完好像又覺得力道不夠，補上了一句，“這麼大的公司，難道沒了你就不行了嗎？白宇帆乾什麼吃的？”
“那也有我的心血啊！不行！”他好不容易盤下的地，馬上就可以動工了，他才不乾！
“過幾年就回來。”唐一的車速慢了下來，“我向你保證。”
落日的光暉從窗外投射進來，有些刺眼。
“我去。你說得輕巧！我的英語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時候洗盤子人家都不要我，我去街上要飯嗎？”蕭景軒覺得唐一這個意見簡直就是離譜至極，必須要抗爭一下！
“我養你。”唐一淡淡道，接著又是一個轉彎，把蕭景軒往旁邊又甩了一下，他的車速又快些，可能和蕭景軒吵著，他心情更加不好了，還是耐心地逐字逐句道，“到時候幫你請個助理，你想去哪裡玩都行，晚上我會回去陪你。”
“我去！你聽聽，你這是人話嗎？你是要把我關起來？我親戚朋友都在這裡，你讓我去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當你的金絲雀？”蕭景軒覺得唐一年紀越大，腦子越不正常，這家夥不需要社交，可他需要啊！
這家夥把他拐騙到澳洲，徹底控製住他，讓他隻能依靠自己—這家夥他還嫌自己不夠上頭嗎？他都舔成什麼樣了？什麼不要臉的話和事情都說完做儘不留絲毫餘地，還不夠？
唐一見蕭景軒情緒激動，有些心煩地皺眉，他最煩蕭景軒這種很情緒化的性格，無法交談，但語氣還是軟了下來，“我沒想把你關起來。你聽話一點好不好？你就當是去度假。學校放假後我也會帶你回來的。”
“不是……不對！”向來都是他蕭景軒包養彆人，怎麼這家夥還上趕著要包養他。
“怎麼了？”唐一見他語氣又變了，問道。
“媳婦兒。你……”蕭景軒話還沒說完，就被唐一瞪了一眼，嘴邊的話又生生斷了。
唐一不準他叫自己老婆、媳婦兒什麼的，因為兩個人不屬於傳統兩性親密關係，而且唐一義正言辭、身體力行地證明過自己是男的，叫老公也不行；寶貝、甜心、親愛的這些情侶愛用稱謂也不行，他覺得他對蕭景軒的情感是特彆的，不能被通俗化。
就叫名字。
唐一覺得自己的名字很特彆，這是他自己給自己取的，獨屬於自己的稱呼。
“唐一寶貝。”蕭景軒為了夫妻感情和睦，再次妥協。
“嗯？”唐一緩緩下了高架橋。
夕陽已經沉下一半，綻放著生命最後的熱烈，整座祈臨市刹那間曖昧了許多。
“你準備多少錢養我？我告你，我每月的花銷可是很大的。”蕭景軒挑起眉毛，嘴角也扯歪了，饒有興趣地刁難他。他決定再次選用曲線救國法。
唐一一邊把車駛進高架橋下的停車場，一邊頭也不回地問：“你委屈點。過幾年我會全部補償給你的。”
“不行！跟你日子太苦了。我不乾。我蕭景軒吃不了一點苦！”蕭景軒開始捏著嗓子說話，陰陽怪氣的，“再說了。你家裡人要是不喜歡我怎麼辦？那我豈不是要被趕去大街上了？”
唐一沒接他的話，反而把車平穩地停到了停車場裡，這離他家還有段距離的。血紅的圓日正對著他們，車內都渲染著這瑰豔的橙紅，停車場裡隻有寥寥幾輛車，祈江的浪湧聲隨著晚風傳來。
蕭景軒心裡咯噔了一下。
臥槽！硬的不行來更硬的。
你小子是越玩越花了。
唐一拔掉了鑰匙，解開安全帶，看不清神色。
怎麼辦？在線等！急！老婆要強製愛我！
蕭景軒太陽穴突突突直跳，直冒冷汗，芒刺在背。
怎麼辦？
臥槽！
臥槽！
救命啊！
誒？
誒誒誒誒？
好像不對。
等會過神來時，唐一乾燥微冷的手掌托著蕭景軒的後腦勺，另一隻手扶在副駕駛的車窗上堪堪穩住身體，二話不說、公事公辦地吻了上去。
蕭景軒一整個人都僵住，忘記了呼吸，狂跳的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捏住了。
分開後，唐一又湊近他嘴角碰了碰，那隻手遊走到蕭景軒的喉結，安撫似的揉捏著。
“我愛你。”唐一不鹹不淡道，仿佛剛剛強勢入侵與自己無關一般，“明天我還會再次光臨。”
蕭景軒悲憤交加地用左手遮著臉，欲蓋彌彰地側頭看窗外的景色——他覺得自己要懷孕了。
唐一像沒什麼事似的，把鑰匙插入鎖孔，緩緩發動了汽車，又駛上了高架橋。
剛剛他們明明在激烈地發生爭執，這家夥居然特意跑到高架橋下麵停車和他接吻，就因為他那該死的嚴謹！
觀眾朋友們，你們剛剛也看到了，他他他他他剛剛戲弄我！他□□我！
兩人彼此沉默了好一會，唐一看蕭景軒緩了過來，臉上的緋紅也退下去不少，開口道，“沒有人可以再傷害你。我會保護好你的。”
蕭景軒不搭理他。
這是兩碼事！
“以後接吻，你不要說話。”蕭景軒悶悶道。
唐一好看的眉毛微微上揚，又馬上恢複了平靜，這家夥怎麼陰晴不定的？剛剛不還大吵大鬨的嗎？
“你管我？”蕭景軒看出他的不解，憤憤不平道。
“好。”
飯後，唐一服侍蕭景軒沐浴，蕭景軒大爺似的坐在浴缸裡，打著石膏的右手臂搭在邊緣，坐著等著唐一幫他上泡沫。唐一自己乾什麼都可以找到樂趣。
他喜歡用洗發水打出的泡沫把蕭景軒的短發捏成各種各樣的造型，有動物耳朵、精神小夥發型、皇冠、草帽等等，然後用沐浴露做的泡沫給蕭景軒捏衣服，有時候是裙子項鏈，有時候是鎧甲，在蕭景軒看來其實都長一個樣。
最後用搓澡巾把蕭景軒裡裡外外洗刷乾淨，蕭景軒的手指每次都被泡出褶子，他這輩子洗過最乾淨的澡就是栽在唐一手裡的這些日子。
兩人今晚都比較沉默，基本沒有什麼對話，各懷心事。
淩晨一點的時候，蕭景軒失眠了，他跑到唐一床上把他搖醒，睡在一旁的大小姐被他趕了下去，惡狠狠地用眼睛瞅蕭景軒，站在床邊來回踱步，可能是在思索著待會兒要怎麼撕了這個登徒子。
“我錯了。”蕭景軒可憐巴巴地用腦袋蹭唐一的臉蛋。
唐一揉著眼睛坐起來，睡眼朦朧地拉扯整理自己的睡衣，沒帶著眼鏡的唐一特彆顯幼，及肩的長發散落下來，毛躁地翹著幾根，“嗯？”
他不太懂現在的情況，被蕭景軒吵得腦子嗡嗡響。
“你看我每天給你報備行程，每晚給你打電話，在家裡的每個角落都安裝攝像頭行不行？”蕭景軒退而求其次，為了滿足他認為的唐一的變態控製欲。
唐一皺眉，他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車裡也裝。辦公室裡也裝。”蕭景軒看他表情不太好，繼續補充道。
唐一無奈的撓撓蕭景軒的腦袋，他覺得走之前必須得去見簡林馨一麵，詳細談談蕭景軒的狀態。
“你高興就好。快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唐一的嗓子有些啞。
什麼叫我高興就好？
是你高興才好。
這家夥是沒睡醒嗎？
蕭景軒上手掐了掐唐一臉上的軟肉，不如以前肥美，但手感還是很美妙的。
“明天談。快睡吧。”唐一任由蕭景軒玩，沒心思料理他，他的生物鐘不允許自己的腦細胞在此時加班。
“那就這樣決定了。明天你可不許生氣啊。”蕭景軒機靈地拿出手機來，在唐一麵前晃了晃，從剛剛一進門，他就開始錄音，以備不時之需。
“嗯。”唐一默默在心裡把見簡林馨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