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樸休息了一晚上後,精神和體力都得到恢複。之前連軸轉缺乏睡眠讓他心情煩躁,現在補足睡眠後,他看奈登都順眼了許多。
奈登一早就被索樸叫到了辦公室,他不知道索樸是不是要算昨晚的賬,心裡忐忑得直搓衣角,惶惶不安地坐在索樸對麵,等待最後的審判。
“奈登。”索樸出聲叫他。
嚇得他渾身一個激靈彈直腰背,雙手釘在兩腿上,看上去要多乖順有多乖順。
看他肌肉都緊繃僵住,索樸無奈:“你不必這麼緊張,我叫你來不是為了再罵你一頓。”
奈登抬眼偷看他,雖然索樸在笑,他卻覺得渾身涼颼颼的,依然不敢放鬆:“是、是,那教授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索樸沒有回答,反問他:“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要專門多加一個名額把你招進來嗎?”
這個問題也是奈登一直想不明白的,他細數他和其他同學的優缺點,唯一能比得過的也就隻有他的長相。
奈登深思片刻,胸有成竹地回答:“教授,想必是我英俊的長相讓您覺得招我進來能提高咱們實驗室的平均顏值。”
索樸看著眼前這張平平無奇的臉,挑了挑眉。
奈登看他這反應就知道是自己猜錯了,他再次發揮自己的想象力:“莫非?”他恍然大悟,“教授您是擔心我的同門都一心搞科研耽誤了找雄主,所以招我進來想來個近水樓台先得月?”
他回想幾個同門的長相,勉為其難:“雖然他們都長得不儘如意,但如果非要讓我為科學發展獻身,也不是不可以。”
索樸歎了一口氣:“奈登,你為什麼潛意識裡總覺得自己的科研能力比不上其他同學?”
奈登怔住,下意識地說道:“可是……難道不是這樣嗎?他們都說……”
他想說他從小每次失敗遇到挫折時,周圍的蟲都告訴他,做不到沒有關係,雄蟲閣下做不到是很正常的事情,沒有蟲會怪他,讓他放寬心不要在意。
久而久之,他就也覺得,那些雌蟲能做好的事自己做不到也很正常……嗎?
他看了看索樸,無法開口,他眼前就有一個科研能力遠超其他雌蟲的雄蟲。
索樸注視著奈登的雙眼,認真地說道:“當然不。”
奈登沒想到他在索樸心中居然不是一無是處,眼睛不由得一亮,等著聽索樸誇他的話。
索樸繼續說道:“雖然你平日裡不求上進,懶惰如豬,粗心大意,吊兒郎當,欺善怕惡,還經常做出一些不得體的惡劣行徑比如昨晚……”
索樸越說,奈登的精神越是萎靡,連挺直的腰背都不自覺彎了下去。他知道自己的毛病一大堆,但親耳聽索樸列舉出來,依舊讓他難受。
“但是,”索樸一轉折,“你當初是和其他同學一樣,筆試合格後才進入麵試,從客觀角度來說,你和彆的同學並沒有太多差距。”
奈登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索樸繼續說道:“多加一個名額才招你進來,並不代表你比彆的蟲差。你們都很優秀才讓我無法舍棄任何一個,隻是在現今的製度下,能得到優待多加一個名額進來的隻有你,C級雄蟲同學。”
“也就是說,”奈登興奮起來,“他們中有蟲能進來是沾了我的光?”
索樸掃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得意什麼:“如果不能多加名額,我會先把你篩掉,起碼其他同學不會偷奸耍滑,也不會淨給我找事。”
“啊,教授……”奈登哀嚎,“您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索樸微微一笑:“你這不是進來了嗎?”
“可是……”奈登還想說什麼,被索樸抬手打斷。
“奈登,”索樸正了正神色,“在蟲族,雄蟲的精神力最為凝實,因而可以幫助雌蟲和亞雌穩固他們的精神力,這也是雄蟲地位崇高的原因之一。”
“但蟲族性彆比例失衡的今天,並不是每一個雌蟲和亞雌都有機會找到雄主給自己治療,每年都有無數蟲死於精神力動亂。”
這些都是奈登知道的,他的同族中就有因此喪命的。
索樸繼續說道:“你應該知道咱們實驗室是研究精神力相關的,每年都有無數雌蟲和亞雌報考。他們或許很多事上都比你優秀,但有一點是他們做不到而你有的。”
“是我的帥氣嗎?”奈登插嘴。
索樸將抽屜裡的鏡子遞給他:“當然不是。”
“你的優勢是,你天生擁有他們很難弄到的實驗材料。”他指了指頭部,“那就是雄蟲穩固的精神力,這是雌蟲和亞雌天生無法企及的。”
“精神力研究想要再進一步突破,需要更多雄蟲參與進來。但現狀是,每次學術會議,我所能看見的雄蟲研究員屈指可數。”
“你呢?奈登。”索樸直視他的雙眼,“科研這麼苦,彆的雄蟲都更喜歡選擇輕鬆一些的學科,你為何現在會坐在這裡?”
他追問:“你的內心,是否也曾被那些飽受精神力動亂之苦的雌蟲亞雌所觸動,想要為他們做點什麼?”
我是否也曾想為他們做點什麼?奈登也在心中問自己。
他想到曾經對他疼愛有加的雌叔因精神力問題痛苦撞牆的癲狂模樣,他想到雌蟲葬禮上泣不成聲哭到倒地的那些家屬,他想到他的雌兄每次談及精神力時的隱憂恐懼。
“我……”他垂下雙眸回答不出。
“好了,今天先談到這。”索樸並不強迫他現在就給出答案,“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像昨天一樣拿些敷衍的東西來糊弄我,每個蟲用於科研的時間每分每秒都很寶貴。”
索樸站起身,“走吧,我和你一起回實驗室。”
奈登點點頭,跟在索樸身後,隻是比往常沉默了些。
“對了,”索樸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今天斯溫會來,就是你昨天騷擾過的那個雌蟲。”
奈登沒想到索樸又冷不丁提起斯溫,他自然知道斯溫是誰。他對上索樸的雙眼,已經腦補出索樸平靜的外表下一定正暗藏怒火。
他渾身一顫:“我這就給他道歉,教授,我昨天真的隻是一時鬼迷心竅,您喝止我的時候,我其實就已經認識到了我的錯誤。”
“真的。”他強調。
索樸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轉身繼續往前走。
奈登見索樸沒有秋後算賬,鬆了一口氣。自從他成了索樸的學生,都快被改造成蟲族新時代的好青年了。
到了實驗室門口,索樸就看見有蟲背對著他們等在那裡:“斯溫,你來了怎麼不給我發信息?”
那個蟲聽到聲音轉身,見是索樸,頓時又驚又喜,但想到索樸脫口而出的話,臉色又不覺低沉了下來:“斯溫?誰?哪個斯溫?”
索樸眼中冷了下來:“圖南,你有什麼事嗎?”
圖南並不在意索樸的冷臉,反而笑意盈盈地走了過來:“索樸閣下,我就知道您一定會來實驗室,我怕和您錯過,早早就在這邊等您了。”
他又對後邊的奈登也打了個招呼:“奈登閣下,您好。”
索樸對上圖南那張笑臉,心裡煩不勝煩。他朝旁邊的奈登說道:“你先進去吧。”
奈登點點頭,也沒理會圖南,就先回實驗室了。
圖南見門口隻剩他和索樸兩個,心中有些許愉悅:“索樸閣下,你看到我昨天送給你的花了嗎?那是我精心挑選的,選用了……”
索樸抬手止住了他的話:“這是實驗室,不是花店,花的香氣有可能會影響到實驗結果。”
“還有,實驗室是我負責管理的地方,即使我不在實驗室,也不允許其他蟲來支使我的學生,更不要強迫我的學生們幫你代為轉交任何東西,他們沒有這個義務。”索樸冷聲說道。
圖南怔住,即使他知道索樸不喜歡他,但這些毫不留情的話依然像把利劍一樣,在他的心臟裡亂攪。他下意識撫上胸口,那裡隱隱有裂開的痛楚。
他喃喃低語:“對不起,我……”
索樸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歎了口氣:“你如果沒有彆的事,我就先走了。”
圖南恍如初醒,連忙說道:“等下,索樸閣下,昨晚我家中的夜曇開了,清雅脫俗,讓我想到了您,興起時做了一首詩,想要親自念給您聽。”
“啊……”圖南輕閉雙眼,嘴角微微翹起,回想昨晚被刹那芳華驚豔時的心情。
“停!”圖南剛開了個頭就被索樸喊停。
圖南睜開眼,就對上索樸無奈的表情。他頓時有些慌張,他似乎又惹得雄蟲閣下不悅了。
索樸最煩這些酸詩,不能給他帶來任何實際價值,還要浪費他做實驗的時間。
但他對上圖南真誠的目光,語氣不由放軟了下來:“圖南,我覺得你對我存在誤解,我和你想象中的完全是相反的兩個蟲。”
“我不喜歡鮮花,不喜歡詩詞,更和脫俗扯不上任何關係。這些東西在我看來毫無價值,我隻是一個熱衷庸俗的普通蟲。拋開雄蟲身份,我和你在路上隨意遇到的蟲並沒有太多本質區彆。”
“可是,閣下……”圖南垂眸,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當初救了我的是您,這一點難道也是我自己臆想的嗎?”
索樸說道:“我救你隻是隨手的事,不需要我付出任何代價。我隻是不想見到那樣的事發生,和你並無任何關係,你無需為此感到有任何負擔,而且——”
他頓了頓,“你現在的行為已經對我造成了困擾,我不奢求你的回報,但至少彆恩將仇報。”
圖南抬頭看向索樸,眼中氤氳:“閣下,但是我是真心喜歡您,並不僅僅是為了報恩,即使做您的雌侍、做您的雌奴,我也想要和您在一起。”
索樸見圖南聽不進去話,臉色冷了下來:“圖南,你——”
嚴厲的話還沒說出口,他就看到斯溫過來了。
斯溫對剛剛發生的事一無所知,見索樸朝他看了過來,就微笑著揮了揮手:“索樸教授,這麼巧,我本來還正打算聯係您。”
圖南也看到了斯溫,他知道斯溫這個蟲,瞬間就將之前索樸口中的那個“斯溫”和眼前的蟲對上了。
他被索樸婉拒,心中正是酸澀苦楚,這份不如意被眼前出現的斯溫一激,仿佛找到了發泄的缺口,儘數轉化成對斯溫的嫉妒和惱恨。
圖南微微一笑:“您就是斯溫先生吧?我聽說您即使違背家族意誌,放下書香門第的矜持,也堅持要去生意場上打拚。”
他微抬下顎,目光在斯溫身上遊走一圈,感歎:“一個D級雌蟲,不知道要經受什麼,才能短短數年就在商界闖出名頭,著實令我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