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因藍今天走了大運,一路上都沒碰見神出鬼沒的牛猛不說,連本該帶九班英語早讀課的海膽哥也不在教室,現在在台上領英語早讀的是九班學委兼英語課代表李思勉。
遲了幾分鐘早讀而已,李思勉自然不會在這種事上為難同班同學,他隔著眼鏡抬眸看著紀因藍和許最從後門走進教室,什麼也沒說,隻照常讀起下一個單詞。
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紀因藍隨手把書包塞進桌子裡,抬手戳戳丁逸逍的背:
“丁子,今天什麼日子?老牛和海膽都不見影。”
丁逸逍用立起的英語書擋著自己的臉,轉過頭小聲告訴他:
“打聽過了,新學期教學計劃研討會。老師都開大會去了,連第一節英語課都改自習了,爽吧?”
紀因藍真情實感地感歎一句:
“爽!”
說實話,自習課和英語課對於紀因藍來說其實沒有什麼區彆,都是睡覺,不同就是一個能大大方方睡,另一個隻能偷偷摸摸睡,還得時刻防備著海膽哥的激光掃射和粉筆發射攻擊。
紀因藍昨天玩得有點晚,早上吃飽了坐在這,熬夜困和食困一起犯,沒多久就趴桌上沉沉睡去,等香噴噴的一覺醒來,第一節自習課都已經結束了。
好歹課間還有十分鐘,紀因藍打了個哈欠,正想著再趴一會兒閉目養神,誰想眼睛剛閉上,幾秒後,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又猛地睜開眼坐直了身子。
他看著自己旁邊的人。
許最正趴在桌上,臉埋在臂彎裡,紀因藍隻能看見他的後腦勺。
這本來是挺平常一件事,學生上課上累了課間趴著睡一會兒多正常啊?
但要是把主角換成許最,情況就有點不同尋常了。
雖然紀因藍才跟許最坐一起沒幾天,但他已經大概摸清了這人的習性。
許最這人除了不愛說話、不會社交以外,還有一大特點——沉迷學習。
至少跟他當同桌的這幾天,紀因藍沒見他休息過。上課在認真聽講,下課在寫題,要麼就拿著小本背課文背單詞,彆說趴著了,就是肩膀紀因藍也沒見他垮過一下,無論何時都坐得筆直,像是不會被任何事壓彎他倔強的身姿。
剛還沒睡醒迷迷糊糊的時候,紀因藍瞥了一眼,恍惚間還以為自己旁邊是丁逸逍,畢竟他這兄弟也是出了名的睡神。
“學霸,這題——”
想丁逸逍丁逸逍就到,許最前座的家夥舉著作業本轉過來想問他題,結果回頭看見許最還在桌上趴著,嘴裡沒說完的話戛然而止,變成一句小聲的:
“還睡著啊……”
“啊?”紀因藍像是聽見了什麼了不得的新鮮新聞:
“什麼叫‘還睡著’?他睡多久了?”
“小半節課了吧,上節自習我想跟你說話來著,回頭就看你倆睡得可香了。我說藍,你看你,把人許最都帶壞了,年級第一的自習課是用來睡覺的嗎?啊?時間就是生命,你浪費人家幾年壽命?”
“關我屁事?”
紀因藍翻了個白眼,正想跟丁逸逍友善招呼幾句,便聽身邊傳來一句弱弱的:
“沒……”
乍一聽這動靜,紀因藍還以為許最要斷氣了。
他挑挑眉,轉頭看了一眼,就見許最撐著身子微微抬起臉,額前的發絲略有些汗濕,臉色蒼白得像是死了三天。
紀因藍嚇了一跳。
“你怎麼了?”
他打量許最一眼,發現他另一隻手攥著腹部的衣料,便猜:
“肚子疼?”
“……胃疼。”
紀因藍要很努力才能聽清許最說話的聲音:
“沒事。”
“沒事?你看著比丁逸逍他太奶紮的紙人還像死人。”
紀因藍冷漠評價一句:
“不舒服去醫務室啊。在這耗著能好?”
“能。”許最啞著嗓子:
“一會兒就好。”
行。
紀因藍見識到了。
小病靠扛大病靠死是吧?
但人好端端怎麼會胃疼?他早上也吃了點東西啊。
這樣想著,紀因藍突然瞥到了許最桌角放著的牛奶盒。
他心裡一咯噔——
靠。
牛奶不會過期了吧?
校園投毒殺友案竟是我自己?
紀因藍家裡就他和紀四餘兩個人,紀四餘又是個粗心鬼,每次都買一堆東西來不及吃放到過期。可紀因藍前幾天才檢查過家裡的食物,應該都沒問題才對。
但以防萬一,他還是拿著牛奶盒看了一眼。
沒問題啊,日期很新鮮。
“什麼?胃疼?學霸,你什麼病啊?我這有胃藥你來一片不?一次一片,就著水咽了就行。”
陸玨聽見他們的動靜,回頭看了一眼,隨手從包裡掏出一小盒藥片放到許最手邊。
那語氣的輕鬆程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幼兒園小朋友在分糖果。
“藥是能亂給的嗎?吃壞了誰負責?”
紀因藍拿過那藥盒,看了眼說明,又碰碰許最的手臂:
“哎,你什麼毛病?胃炎?胃潰瘍?你自己有藥嗎?不能每次都靠扛吧?”
許最白著臉坐直身子,說了句什麼,紀因藍沒聽清。
他皺皺眉,不耐煩道:
“你啞巴嗎,能不能大點聲,說清楚點,什麼毛病?”
這次許最倒是說清楚了。
但等聽清後,他周邊三人的表情都是一僵。
“……胃癌。”
“?”
紀因藍拿著藥盒的手一顫。
他看看脆弱的許最,回想自己剛才那句“啞巴”,立馬在心裡扇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子,滿腦子都是“我真該死”。
喧鬨的課間,九班後排四個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許最之外的三個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時在對方臉上看到了茫然和難以置信。
啊?
胃癌?
沒聽錯吧?
真的假的?
看許最那一臉蒼白一本正經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在開玩笑。
再說,這種事情又不好追問,先不說他們才認識幾天話都沒說過幾句根本不熟,就算關係還不錯,那追著人問真得胃癌假得胃癌也還是太冒昧了一點。
“不會吧……那個……學霸,你……唉。”
丁逸逍不知道怎麼聊這個沉重的話題,他磕巴半天,隻重重歎了口氣。
“怎麼說呢,我有個親戚也這個病,現在醫學這麼發達,隻要沒拖到後期,都能治。”
陸玨看著許最的表情,試探道:
“我爸認識個很不錯的專家,要不介紹給你去看看?你這麼年輕,治愈希望很大的。”
許最看看他們,沒說話。
沉默令氣氛變得更加沉重,丁逸逍和陸玨怎麼坐都不舒服,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最後,紀因藍抿抿唇,措辭許久才問:
“已經查過了?確診了?”
許最垂著眼點點頭,攥著衣料的手指發白:
“嗯。查過了。”
紀因藍有些不忍,連帶著語氣都溫柔不少:
“哪家醫院查的?靠譜嗎?醫生怎麼說?”
“……”
聽見這話,許最虛弱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又是許久沉默,最後,屏息等待答案的三人隻等來許最的一句:
“……百度健康助手。”
紀因藍笑了。
原來人在無語至極的時候真的會笑出來。
原本喧鬨的九班教室安靜一秒,因為所有人都聽見了紀因藍那聲快要掀翻天花板的:
“許最,你特麼真是個腦癱!”
於妙抱著練習冊進教室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麵。
紀因藍一手拎著許最的後領把他從座位上拽了起來,臉上表情奇臭無比,看著像是要取誰的狗頭。而許最弱小可憐無助小臉慘白地被他拖走,走著還踉蹌幾步,仿佛要去遭遇新一輪霸淩卻根本無力反抗。
於妙心裡一跳:
“紀因藍?你乾什麼?”
紀因藍放開許最的後領,轉而抓住他的外套衣擺,扯著人往外走,邊咬著牙,一字一頓道:
“拯救低能兒,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