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課間(1 / 1)

紀因藍今天走了大運,一路上都沒碰見神出鬼沒的牛猛不說,連本該帶九班英語早讀課的海膽哥也不在教室,現在在台上領英語早讀的是九班學委兼英語課代表李思勉。

遲了幾分鐘早讀而已,李思勉自然不會在這種事上為難同班同學,他隔著眼鏡抬眸看著紀因藍和許最從後門走進教室,什麼也沒說,隻照常讀起下一個單詞。

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紀因藍隨手把書包塞進桌子裡,抬手戳戳丁逸逍的背:

“丁子,今天什麼日子?老牛和海膽都不見影。”

丁逸逍用立起的英語書擋著自己的臉,轉過頭小聲告訴他:

“打聽過了,新學期教學計劃研討會。老師都開大會去了,連第一節英語課都改自習了,爽吧?”

紀因藍真情實感地感歎一句:

“爽!”

說實話,自習課和英語課對於紀因藍來說其實沒有什麼區彆,都是睡覺,不同就是一個能大大方方睡,另一個隻能偷偷摸摸睡,還得時刻防備著海膽哥的激光掃射和粉筆發射攻擊。

紀因藍昨天玩得有點晚,早上吃飽了坐在這,熬夜困和食困一起犯,沒多久就趴桌上沉沉睡去,等香噴噴的一覺醒來,第一節自習課都已經結束了。

好歹課間還有十分鐘,紀因藍打了個哈欠,正想著再趴一會兒閉目養神,誰想眼睛剛閉上,幾秒後,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又猛地睜開眼坐直了身子。

他看著自己旁邊的人。

許最正趴在桌上,臉埋在臂彎裡,紀因藍隻能看見他的後腦勺。

這本來是挺平常一件事,學生上課上累了課間趴著睡一會兒多正常啊?

但要是把主角換成許最,情況就有點不同尋常了。

雖然紀因藍才跟許最坐一起沒幾天,但他已經大概摸清了這人的習性。

許最這人除了不愛說話、不會社交以外,還有一大特點——沉迷學習。

至少跟他當同桌的這幾天,紀因藍沒見他休息過。上課在認真聽講,下課在寫題,要麼就拿著小本背課文背單詞,彆說趴著了,就是肩膀紀因藍也沒見他垮過一下,無論何時都坐得筆直,像是不會被任何事壓彎他倔強的身姿。

剛還沒睡醒迷迷糊糊的時候,紀因藍瞥了一眼,恍惚間還以為自己旁邊是丁逸逍,畢竟他這兄弟也是出了名的睡神。

“學霸,這題——”

想丁逸逍丁逸逍就到,許最前座的家夥舉著作業本轉過來想問他題,結果回頭看見許最還在桌上趴著,嘴裡沒說完的話戛然而止,變成一句小聲的:

“還睡著啊……”

“啊?”紀因藍像是聽見了什麼了不得的新鮮新聞:

“什麼叫‘還睡著’?他睡多久了?”

“小半節課了吧,上節自習我想跟你說話來著,回頭就看你倆睡得可香了。我說藍,你看你,把人許最都帶壞了,年級第一的自習課是用來睡覺的嗎?啊?時間就是生命,你浪費人家幾年壽命?”

“關我屁事?”

紀因藍翻了個白眼,正想跟丁逸逍友善招呼幾句,便聽身邊傳來一句弱弱的:

“沒……”

乍一聽這動靜,紀因藍還以為許最要斷氣了。

他挑挑眉,轉頭看了一眼,就見許最撐著身子微微抬起臉,額前的發絲略有些汗濕,臉色蒼白得像是死了三天。

紀因藍嚇了一跳。

“你怎麼了?”

他打量許最一眼,發現他另一隻手攥著腹部的衣料,便猜:

“肚子疼?”

“……胃疼。”

紀因藍要很努力才能聽清許最說話的聲音:

“沒事。”

“沒事?你看著比丁逸逍他太奶紮的紙人還像死人。”

紀因藍冷漠評價一句:

“不舒服去醫務室啊。在這耗著能好?”

“能。”許最啞著嗓子:

“一會兒就好。”

行。

紀因藍見識到了。

小病靠扛大病靠死是吧?

但人好端端怎麼會胃疼?他早上也吃了點東西啊。

這樣想著,紀因藍突然瞥到了許最桌角放著的牛奶盒。

他心裡一咯噔——

靠。

牛奶不會過期了吧?

校園投毒殺友案竟是我自己?

紀因藍家裡就他和紀四餘兩個人,紀四餘又是個粗心鬼,每次都買一堆東西來不及吃放到過期。可紀因藍前幾天才檢查過家裡的食物,應該都沒問題才對。

但以防萬一,他還是拿著牛奶盒看了一眼。

沒問題啊,日期很新鮮。

“什麼?胃疼?學霸,你什麼病啊?我這有胃藥你來一片不?一次一片,就著水咽了就行。”

陸玨聽見他們的動靜,回頭看了一眼,隨手從包裡掏出一小盒藥片放到許最手邊。

那語氣的輕鬆程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幼兒園小朋友在分糖果。

“藥是能亂給的嗎?吃壞了誰負責?”

紀因藍拿過那藥盒,看了眼說明,又碰碰許最的手臂:

“哎,你什麼毛病?胃炎?胃潰瘍?你自己有藥嗎?不能每次都靠扛吧?”

許最白著臉坐直身子,說了句什麼,紀因藍沒聽清。

他皺皺眉,不耐煩道:

“你啞巴嗎,能不能大點聲,說清楚點,什麼毛病?”

這次許最倒是說清楚了。

但等聽清後,他周邊三人的表情都是一僵。

“……胃癌。”

“?”

紀因藍拿著藥盒的手一顫。

他看看脆弱的許最,回想自己剛才那句“啞巴”,立馬在心裡扇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子,滿腦子都是“我真該死”。

喧鬨的課間,九班後排四個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許最之外的三個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時在對方臉上看到了茫然和難以置信。

啊?

胃癌?

沒聽錯吧?

真的假的?

看許最那一臉蒼白一本正經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在開玩笑。

再說,這種事情又不好追問,先不說他們才認識幾天話都沒說過幾句根本不熟,就算關係還不錯,那追著人問真得胃癌假得胃癌也還是太冒昧了一點。

“不會吧……那個……學霸,你……唉。”

丁逸逍不知道怎麼聊這個沉重的話題,他磕巴半天,隻重重歎了口氣。

“怎麼說呢,我有個親戚也這個病,現在醫學這麼發達,隻要沒拖到後期,都能治。”

陸玨看著許最的表情,試探道:

“我爸認識個很不錯的專家,要不介紹給你去看看?你這麼年輕,治愈希望很大的。”

許最看看他們,沒說話。

沉默令氣氛變得更加沉重,丁逸逍和陸玨怎麼坐都不舒服,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最後,紀因藍抿抿唇,措辭許久才問:

“已經查過了?確診了?”

許最垂著眼點點頭,攥著衣料的手指發白:

“嗯。查過了。”

紀因藍有些不忍,連帶著語氣都溫柔不少:

“哪家醫院查的?靠譜嗎?醫生怎麼說?”

“……”

聽見這話,許最虛弱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又是許久沉默,最後,屏息等待答案的三人隻等來許最的一句:

“……百度健康助手。”

紀因藍笑了。

原來人在無語至極的時候真的會笑出來。

原本喧鬨的九班教室安靜一秒,因為所有人都聽見了紀因藍那聲快要掀翻天花板的:

“許最,你特麼真是個腦癱!”

於妙抱著練習冊進教室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麵。

紀因藍一手拎著許最的後領把他從座位上拽了起來,臉上表情奇臭無比,看著像是要取誰的狗頭。而許最弱小可憐無助小臉慘白地被他拖走,走著還踉蹌幾步,仿佛要去遭遇新一輪霸淩卻根本無力反抗。

於妙心裡一跳:

“紀因藍?你乾什麼?”

紀因藍放開許最的後領,轉而抓住他的外套衣擺,扯著人往外走,邊咬著牙,一字一頓道:

“拯救低能兒,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