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紀因藍,對方幾人的表情都是一頓。
顯然,他的出現在他們的意料之外。
崔哲言嘴角那個看起來十分刻薄的弧度立馬僵硬:
“你,你怎麼……”
“我怎麼會出現在這?”
紀因藍嗤笑一聲,替他說完了後半句,順便以一種囂張至極的眼神將他上下打量一遍:
“我遲到了,不行?我這人就愛遲到,還愛到處閒逛,這麼驚訝乾什麼?想趁我不在欺負我的人,結果不小心被我發現了?”
紀因藍這話令對麵幾人又是一怔。
而聽見他話裡那句“我的人”,許最眼神微動,眉梢輕挑,將目光落到了紀因藍身上。
紀因藍沒有注意到他這點小動作。
他隻又往前走了半步,像是將許最護到了自己身後。
他盯著崔哲言那張難看的臉,眸色不善:
“你剛說,什麼娘們,什麼女的,什麼配不配,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
“你……”
紀因藍沒等崔哲言說完就打斷了他:
“配什麼,配鑰匙嗎?你配嗎?你配幾把?”
紀因藍眼裡閃過一絲戲謔,崔哲言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他拐著彎罵了。
他心裡悶著一口氣,左右看看,發現自己這邊占著人數優勢,根本不需要慫,但不知為何,可能是紀因藍壓迫感太強,他第一反應居然不是嗆回去或者給對方個教訓。
“紀因藍,我警告你,你小子彆他媽太囂張!”
崔哲言壯壯氣勢,瞪著紀因藍的眼睛:
“少他媽多管閒事!我找許最說兩句話跟你有關係嗎?這有你事?你家住海邊啊管那麼寬?怎麼?以後兄弟找誰說話都得跟你報備兩句,你多大臉?”
“我才懶得聽你報備,更懶得管你閒事,但有件事我今天得在這跟你說清楚了。”
紀因藍嚼著泡泡糖,慢悠悠朝前晃了兩步,揚揚下巴,居高臨下地對上崔哲言的視線。
他看出崔哲言下意識想後退,也沒說什麼,隻輕輕嗤笑一聲,抬手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朋友,你自己幾斤幾兩你是真不知道?薑閃閃但凡眼珠子還在臉上安著就不可能看得上你,人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還在這配不配上了,養殖場裡的豬配種還知道優配優,就你個癩□□不好好在坑裡待著還天天惦記那口天鵝肉。以後再在背後跟討論物件似的說人小姑娘,你試試呢?”
說著,他又回頭看了眼許最:
“還有,你以前和許最有什麼矛盾,我確實管不著。但現在他是我們九班的人,人三好學生天天忙著好好學習,沒時間跟你瞎叨叨,有什麼話來跟我說,我心情好了就替你傳達兩句,心情不好你就趁早滾蛋。要是覺得他好欺負好拿捏,那你先想想怎麼整他能不留下罪證讓我逮不著你,不然就趁早歇了心思,畢竟我紀因藍就是不懼艱險俠肝義膽,看有人欺負我們好學生我就手癢,下次想找抽直接把臉送我跟前來說句‘藍哥請賜教’,彆繞這麼大彎子浪費大家時間,反正結局都一樣,好吧?”
這一通輸出結束,崔哲言氣得肩膀都在顫。
他垂在身側的拳頭緊緊握起,用力到手背都凸起了青筋。
紀因藍看出他想動手,但他沒什麼反應,隻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等著他。
見氣氛不對,過來給崔哲言撐場子的兄弟拽拽他的衣角,小聲道:
“言哥,彆上頭,這在學校裡,誰先動手先吃虧,他故意激怒你,你可彆著他道。到時候背個處分誰都不好受,他個普通班混子背個處分沒什麼,你可是一班尖子生,彆因為一時之氣影響自己的前途。”
崔哲言聽完他的話,心裡那口悶氣才總算順了一點。
他攥緊的拳頭稍稍鬆了些,可能是不願讓自己看起來太狼狽,他盯著紀因藍的眼睛,離開前還要咬著牙惡狠狠留下一句:
“紀因藍,記住你今天囂張的樣子,今天這口氣我必出。你給我等著。”
這小孩撂狠話似的語氣給紀因藍聽笑了:
“放心,我記性好得很,忘不掉,隨時恭候。”
崔哲言泄憤似的偏頭淬了一口,而後抬步離開了這裡,走前還故意撞了一下紀因藍的肩膀。
紀因藍沒把這跳梁小醜放在眼裡,他淺淺翻了個白眼,正打算帶許最離開這晦氣地方,但還沒等他轉過身,他先聽見崔哲言一句惱羞成怒的:
“撐腰的來了硬氣了是吧?你他媽笑什麼笑?”
“?”
紀因藍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崔哲言這話明顯是在說許最,但紀因藍轉頭時確實沒在許最臉上找見一絲笑過的痕跡。
那家夥日常冷著臉,額前略微有點長的頭發擋了點眼睛,在本就顯得冷淡的單眼皮上多添了一絲陰鬱。被崔哲言莫名其妙說了一句後,他似乎有點茫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看看崔哲言,又將目光挪到紀因藍這裡,最後垂下了眼,看起來無辜且委屈。
紀因藍皺了皺眉:
“品性不好素質不好腦子不好眼神也不好?彆特麼找茬!”
“你……!”
崔哲言一張臉都漲紅了。
他不可置信地盯著許最,憋了半天,最後也隻崩潰地罵了聲帶著尖銳尾音的“草”,帶著人大步走了。
紀因藍等那群人走遠後才拍拍許最的肩,示意他跟自己回教室。
剛才耽誤得稍微有點久,早讀課已經開始了,走在樓梯間裡都能聽見各個樓層教室裡的齊聲朗讀聲。
紀因藍正在想要怎麼跟狂躁症海膽哥解釋自己遲到的事,自己學不好他的課本來就讓他恨得牙癢癢,現在被抓到錯誤肯定又免不了一頓陰陽。紀因藍想想就頭疼,但再一想,自己旁邊還有個許最呢,這年級第一在他們九班算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看在許最的麵子上,海膽哥大概也不會太為難自己。
不是,等等。
他怎麼淪落到要靠許最的麵子了?
紀因藍正反思自己,冷不丁聽到旁邊人一句小聲的:
“謝謝。”
紀因藍略感詫異,他看了許最一眼,就見許最垂著眼,手正抓著他自己的書包帶。
“謝什麼?崔哲言當著我麵欺負我班人是在打我臉,再說,我早看他不順眼了,這次正好找到機會罵他兩句。”
說著,紀因藍抬頭看看樓梯上麵,發現他今天真不是一般幸運,校門口沒撞到牛猛不說,連樓梯間都不見他的身影。
紀因藍心情好了點,頓了頓,他又問:
“話說回來,你今天怎麼回事啊?怎麼又被那孫子堵那兒了?”
“沒……來晚了,碰巧遇到。”
許最低聲解釋。
“你怎麼知道是碰巧?人故意在那蹲你能讓你知道?”
“……不知道。”
“你怎麼被拽去那的?他們讓你去你就去?”
紀因藍越說越氣:
“你不會拒絕?不會讓他們滾啊?就算看他們人多不好起衝突,跟老師告狀也不會?你這麼大個人,看著也不瘦弱,跟他們站一起未必占不到便宜,怎麼能被欺負成那樣?那崔哲言都快跳你臉上了。”
“……”
許最不說話了。
這讓紀因藍有種自己在對著石頭發火的錯覺。
他在心裡重重歎了口氣,自己把那點情緒消化完,才道:
“你不是加我微信了?”
“嗯。”石頭又活了。
“不會拒絕不會反抗不會告狀,搖人總會吧?下次遇見這種事跟我說一聲,我來撈你。”
紀因藍抿抿唇,再開口時聲音比之前低了些:
“說出去好歹是紀因藍的同桌,還能被那孫子欺負,這讓彆人知道了還怪丟人的。”
“哦。”許最點點頭,悄悄看他一眼,試探似的道:
“對不起。”
“?”紀因藍皺起眉:
“你道個什麼歉?你做錯什麼了?沒說你丟人,彆動不動跟人道歉,臭毛病。”
話是這樣說,但頓了頓後,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輕咳兩聲,抬手碰了一下許最的手腕:
“哎。”
“嗯。”
“你剛來那天我說你怪人、傻逼,對不起啊。這確實要跟你道個歉,沒欺負你的意思,純屬我素質不高。”
紀因藍平時跟身邊朋友們粗魯慣了,互相罵幾句是常有的事,誰都不會放到心上。
但許最不一樣,回去後紀因藍總能想到那天許最背後那張紙條上那些難聽的詞,要較起真來,自己說的那些話能好到哪去?他跟霸淩許最的那些人有什麼不同?許最自己又意識不到自己情商低惹人生氣,隻知道給人教單詞還得被罵,那回家回想起來說不定又是幼小心靈上的一道傷痕。
這話說完,身邊許最沉默片刻。
直到紀因藍等不下去偏頭看他一眼,許最才有些茫然地“啊”一聲:
“你在說我?”
“?”
“我以為你在問單詞。”
許最語氣淡淡:
“沒事。你……和他們不一樣。”
不一樣?
都是罵人的詞,誰比誰高貴了?
紀因藍有點奇怪,但他們已經走到了班級所在的樓層,便也不好再問。
走出樓梯間時,紀因藍習慣性把手插進外套口袋裡。
口袋內襯柔軟,此時卻躺著一個有棱有角的硬東西。
紀因藍把那東西拿出來看了一眼,發現是早上帶出來忘記喝的牛奶。
紀因藍在公交車上吃了麵包,已經飽了,他對牛奶也沒那麼深的執念,留著估計也不會喝。
所以他轉頭看了許最一眼:
“哎。”
“嗯。”許最抬眸看向他。
“你早上吃東西沒?”
“沒。”
“那你拿著喝吧。”
紀因藍把牛奶給他,而許最下意識抬手接了過來。
“我去看看海膽來了沒。”
說完,紀因藍便朝九班的方向小跑幾步,而許最留在他身後幾步的位置,若有所思地垂眼看著自己的手。
少年的指尖碰了一下他的掌心,一觸即離,留下的牛奶盒還帶著他的體溫。
許最輕輕抿起唇角。
他把牛奶盒裝進進口袋裡,緩緩垂下了手。
手指蜷起,指尖微微抵著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