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1 / 1)

伏特加絲毫不知自己想和漂亮女同事多聊幾句的做法取得了完全的負麵效果,當然就算他知道,大概也沒什麼改進辦法。

出國之後,琴酒就把工作強度調高,從原來標準的955變成了喜聞樂見的996,但他們畢竟在滿世界跑,多少還是有點體驗當地風土人情的機會,作為一個前·窮學生,伏特加從來沒有出過國,想要到處看看完全情有可原。

更何況他也沒耽誤了工作,伏特加雖然不直接參與戰鬥,但忙碌程度比那兩個隻知道開槍的狙擊手可高多了,不僅要開車做飯,關注大哥的身體狀況,還常常需要幫琴酒記一些不那麼重要的資料。

當然後麵這一項是他自己強烈要求的,彆說琴酒的記憶力確實很不穩定,就算他仍然過目不忘,要是再因為過高強度的用腦而頭痛複發,伏特加就要瘋了。

“還好吧,”琴酒看起來完全不覺得有問題,“我覺得現在已經不經常出問題了。”

“您上次頭痛了三天。”伏特加指出,他唯有在這件事上才會對琴酒有稍顯強硬的態度。

“那次是因為……”琴酒頓了頓,點頭,“好吧。”

他轉動椅子,拿起放在一邊的文件袋,從裡麵抽出兩張紙遞給伏特加:“那你幫我記住這些人。”

伏特加難得在某件事上說服琴酒,一時都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接過紙張,他低頭看了眼上麵的名字,不由一怔:“這是……”

“死亡名單,”琴酒向後靠上椅背,“以後我就不記殺掉的人了。”

他的神情中有種散漫的感覺,似乎毫不在意這份血淋淋的名單,可伏特加不知道這張紙到底是從何而來的——也不知道琴酒為什麼要特地記住殺死的人。

“彆看隻是這點人,”琴酒對他微笑,笑得興致盎然,“每個人背後都是一張關係網,殺掉一個人就可能得罪一群人,記住這些人,以後每個來找我尋仇的人就都有來路。”

伏特加感覺自己好像明白,琴酒為什麼能光靠想事情把自己想出毛病來了。

他把紙折了折,放進懷裡:“大哥你放心,我記憶力很好的。”

“但是,”他猶豫地說,“既然如此,我們又為什麼要……”

“我來組織裡可不是為了休假的,”琴酒聳肩,“不過,等這件事告一段落,可以再去休假。”

距離琴酒上次休假,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年的時間。

在琴酒死前,每次在日本島上度過一年,他都會為自己這一年的工作做一個簡單的小結,一般來說總還是有點進展的,但也充斥著大量的無用功和漩渦一樣的反複,非常耗費精力,讓人頭痛(當時還隻是一種形容詞)。

他醒來第一年的狀況則是物理的頭痛,那時他遭遇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幾乎是在強迫自己按照既定的道路走下去,又是剛正式接觸組織,所有這一切疊加起來,身體情況不好,精神受到的衝擊更是巨大,回想起來也怪不得伏特加那段時間總是緊張兮兮的。

當年琴酒沒有做工作總結,隻是在心裡回顧了一番過往,甚至沒能總結出什麼有意義的東西,現在他仍然認為自己當時的做法是對的,在那種情況下誰知道能總結出什麼東西,感覺會是黑曆史。

不過,每次回想起那個十二月三十一日,琴酒依然覺得那是一個好的開始。

這一年就順利多了,身體情況好轉,對新世界更加適應,工作內容比較有規律,甚至還能加上煩人但還算湊活的同事,總體而言是心情舒暢的一年。

因此琴酒終於有心情搞年終總結了,雖然年終還沒到,但事情快要辦完,可以先準備起來。

那兩張紙就是他準備的產物,意識到自己記憶力可能有問題之後,琴酒開始把一些不那麼重要的東西訴諸紙麵,方便自己查閱,既然不那麼重要,交給伏特加當然也是可以的。

他告知伏特加的緣由是真的,記住敵視自己的人是間諜行動中非常重要的部分,不過這對現在的琴酒來說確實算不上重要,一方麵他現在不能算是個間諜,另一方麵……算一下就知道,直接記組織裡不敵視他的人可能還容易點。

但畢竟是工作總結,能記還是記一下吧,一年時間,跑了那麼多地方,也就殺了這麼幾個人,如果以此來論工作效率的話裡實在算不上高,不過琴酒跑這麼多地方當然不全是為了殺人,所以他自己還算滿意。

他幾乎把組織的脈絡從頭到尾摸了一遍,並且在此過程中把組織內部亂七八糟的亂流通過物理方式疏導得通暢了很多,讓這個對大多數人來說一團混沌的組織在自己眼中變得有條理多了。

簡單來說,因為琴酒選擇性地砍死了很多人,現在組織裡搞不起什麼小團夥了,隻有大團夥(差不多解釋了為何他的行動如此順利)。

琴酒一開始也沒想乾得這麼徹底,但一旦開頭就刹不住車了,他對組織的感覺再怎麼複雜,也無法改變它與自己之間的關係,想到這與自己血脈相連的組織是那麼個鬼樣子琴酒就渾身難受。

把一切理清楚之後簡直就像是經絡通暢了一般,琴酒再思索組織相關事情的時候都不會犯惡心了,甚至可以坦然承認自己對現在的組織還挺喜歡的。

到底是自己的遺物,清理一遍之後就變得討人喜歡起來了,說不定是生出了些所謂“老父親的愛”,因此看組織裡那些臥底和蛀蟲更不爽了,如果不是處在這樣的情況下,說不定琴酒會更想要延續組織的壽命。

不管怎麼說,就算最終的結局已經確定,過程依然可以有許多不同的選擇,對付一個條理清晰的組織(雖然隻是對他自己來說條理清晰)總比對付一團亂麻感覺好多了,在真正動手之前,他也不介意享受一下目前的生活。

大概是心情的變化多少體現在行動上,琴酒在組織裡慢慢地從“那個可怕的神經病”變成了“那個可怕又可惡的神經病”,在發現此人的行事其實並不是沒有規律可循之後,大家多少對憎恨他有了一些勇氣。

這一點也讓琴酒很滿意,要是所有人都躲著他走,接下來的工作可不好展開。

總之,這是很順利的一年,隨著琴酒走完最後一個有組織基地的城市,他愉快殺人的時光也將要告一段落——雖然嚴格來說,要殺臥底的話還能殺好一會兒,不過想必烏丸蓮耶都不會讓他繼續殺下去了。

那就去度假吧。

組織在俄羅斯境內沒有基地,在其他一些國家也沒有,不好說這是不是琴酒最初看資料的時候沒有直接乾掉烏丸的原因之一。

任務結束之後,琴酒讓基安蒂和科恩回日本,自己帶著伏特加到了莫斯科。

他其實沒指望能在這裡看到多少值得懷念的東西,琴酒很清楚,這裡是他的故鄉,但並不是故國,世界上沒有他的故國。

不過,即便如此,就連伏特加都能感覺到走在這片土地上的大哥不同往常。

“大哥你是……俄羅斯人?”伏特加好奇道。

琴酒搖頭,停下腳步看著麵前的紅場。

他看過導遊手冊(真好笑,他來這裡竟然還需要導遊手冊),早就知道麵前的建築有多少仍保留著自己離開時的原貌,又有多少變化,並不應當感到任何異樣——比起很多地方,這裡的變化已經足夠少了。

但或許正是因為它如此熟悉,才讓人駐足不前。

距離他離開這裡已經過去了將近百年,建築還是那個建築,但一切都改變了。

離開這裡的時候,琴酒就已經做好了失去一切、埋骨他鄉的準備,當他真的死在異國,將所有真相埋葬的時候,甚至沒有感到意外,既然選了這條路,那有這樣的結局也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在幾十年之後重新被挖出來,發現自己真的一無所有了。

他錯過了太多的事情,在一切結束之後又醒來,時隔百年的昨日並不能餘下更多東西。

這大概就是收養了小孩但沒有好好教導的報應吧。

“嘿,”一隻手出現在琴酒麵前晃了晃,然後輕輕一轉,指尖綻開一朵紅色玫瑰,“你看起來心情不好。”

戴著禮帽的街頭藝人微笑著將那支玫瑰遞過來:“送你的禮物。”

琴酒沒有接過那支花。

他不再凝視紅場的建築,銳利的目光在眼前穿著全套黑色燕尾服,戴著黑色禮帽,樣貌平平無奇的男人身上掃過,神情沒有太大的波動:“魔術師?”

“是的,”男人毫不尷尬,也沒有絲毫畏懼,他神態自若地摘下自己的禮帽,將玫瑰花放進去,然後從裡麵拿出一隻鴿子,“我會很多魔術,想看看嗎?”

白鴿撲棱著翅膀飛到魔術師肩上,後者重新戴上帽子,優雅地微笑:“隻需要一點小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