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1 / 1)

不管彆人怎麼想,琴酒的行事依然故我,他以穩固的速度,非常有耐心地挨個走訪組織在日本的基地,以及非基地。

在見過他的人看來,相較那近乎瘋狂的行事風格,琴酒本人給人的感覺倒是非常正常,甚至可以說是敏銳且冷靜的,並不像傳聞中那樣一言不合就開槍——這當然是最糟糕的,一個冷靜的劊子手可比一個瘋子麻煩多了。

他的工作方式也很樸實,琴酒會慢慢地排查可疑人員,並不乾擾組織的正常運轉,隻是一旦有相當的證據,便會毫不留情地動手。

這樣的作為若是放在官方機構,倒似乎是很正常,但在組織裡則近乎於狂悖,須知,以組織boss之多疑,處境之危險,成員之瘋狂,這般到處得罪,張揚行事,往往是活不久的。

自然,目前來說,琴酒的權限幾乎大得有些離譜了,即便朗姆也隻敢暗暗排斥異己,他卻幾乎是在肆意殺死代號成員,正常來說,要是有人敢這麼做,boss早就大發雷霆,但對琴酒卻一再支持——可所有人都知道這隻是特時特辦,等事情告一段落,琴酒還能這麼囂張嗎?

但,這一類的想法,大家也隻能是腹誹,因為不管將來活得久不久,至少現在,這位琴酒先生活得非常好,而許多自認為行事老練之輩,反倒成了他槍底亡魂。

某位二把手倒是自認為有立場可言,暗示過幾句,卻被對方毫不留情的回複氣得倒仰,下了不少落井下石的決心。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僅僅隻是下定決心的朗姆確實是有頭腦的,即便被這樣冒犯,他依然保持了理性,比某些試圖布下陷阱卻被反殺的倒黴蛋聰明多了。

“有點失血過多,”伏特加一臉擔憂地看著琴酒——對方本已經好上不少的臉色此時又變成蒼白一片了,“還是去醫院輸血吧?”

“沒必要,”琴酒半合著眼說道,“休息幾天就行。”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願意乖乖去死的,試圖反抗琴酒的人很多,不過主動出擊的這還是第一回,可以勉強算是他複活之後第一次受傷。

他倒不是諱疾忌醫,而是傷確實不重,就連這個“失血過多”,也是建立在他本身造血能力有點問題的基礎上,完全能靠著時間自愈。

所以伏特加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了:“那也行。”

說完,他再度糾結了一會兒:“大哥,要不下次你還是帶上我吧……”

雖然他能力不怎麼樣,但穿上防彈衣,總還能擋擋子彈……

琴酒不知是否猜到他心中所想,發出一聲輕笑:“帶上你,就不隻這點傷了。”

其實這次的對手能力也就那麼回事,琴酒會受傷,還是因為打到一半突然眼前發黑——這症狀已經半年沒出現了,可能是這段時間的工作多,加上劇烈運動,導致又出了什麼問題。

伏特加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剛才說的話不過一時衝動,聽琴酒這麼說也不覺得怎麼樣,轉而關注起自己的專業領域來:“那大哥你再說一遍症狀吧,我看能不能調整下用藥……”

缺乏專業器械,治療就隻能借助醫生的專業素養了,伏特加未必覺得琴酒受的這點傷能造成多大的問題,但對方的身體狀況太奇怪,難免讓人草木皆兵起來。

“彆那麼緊張,”琴酒倒是笑了聲,“我很有經驗,不會死的。”

生前死後,琴酒經常受傷。

他不是被作為殺手或者戰士培養的,琴酒掌握多種戰鬥技巧,但那都不是為了讓他到處殺人,真正的間諜們不是007,沒有那麼多戰鬥機會。

他如今懂得如何迅捷而精準地殺人,在發現自己複活了後的第一件事是撐著糟糕到下一秒就要斷氣的身體選一把槍,輕而易舉地變成組織噩夢的化身,全因為在二十世紀前半葉來了該死的日本。

當時的琴酒沒有同伴,沒有足夠的資金,頂著張沒法偽裝的外國人的臉,還討厭幾乎全部日本文化,如果不能足夠會打架的話就彆想在這裡活下去了。

所以琴酒經常受傷,他在這裡擁有的一切幾乎都開始於子彈硝煙爆炸和其他類似的東西,然後那些東西就逐漸變成了他的一部分。

到現在也一樣,琴酒當然可以用柔和的方式調查,或者從底層開始慢慢地切入組織,他確實這麼想過,但到最後還是變成了簡單的暴力。

倒也沒什麼不好的,暴力輕鬆快捷,能很好地一舒他心中的鬱氣,也能讓他順利地得到很多正常途徑無法得到的消息。

反正組織內的成員,和潛入組織的老鼠,真沒幾個不該死的。

而在隨之而來的所有副作用當中,受傷隻是最微不足道的部分,這甚至是……必要的。

糟心的身體狀況很容易讓人忘記這其實是一具“全新”的身體。

琴酒無從假想自己複活的經過,但既然烏丸蓮耶如此篤定自己就是他的“父親”,既然他的樣貌與過去一般無二,那麼他就暫且假設自己現在的軀體和過去同出一源。

但這不代表他能將過去的經驗用在當下,這具全新的身體“乾淨”得過分,沒有一點傷痕,與琴酒曾經擁有的那一具大相徑庭,考慮到它的種種毛病,他不能不擔心自己在恢複能力上也會遇到麻煩。

不過,看起來,他在這上麵運氣還可以。

確實有問題,但都是原本就存在的問題,他並沒有什麼凝血功能障礙或者傷口恐懼症,一點點戀痛傾向甚至都不能算是問題。

不過有些問題段時間可能看不出來,就像他剛開始工作的時候也沒料到自己的精力如此大不如前。

他已經很謹慎了,考慮到身體狀況,甚至采用的是目前國際通行的“做五休二”和“8小時工作製”,比大多數日本人都活得健康。

可惜剛複活就乾活大概還是違背了人生的規律,快速進入組織的影響也比想象的大,總之情況不是很穩定,伏特加心驚膽戰了挺久。

因此,琴酒同意了伏特加“多修養幾天”的建議,決定把工作停一停,找個地方小住,在一段時間的連續工作之後,停下來觀察一下身體狀況的變化。

順便給神經緊繃的組織成員們一個放鬆的機會。

琴酒也不知道這些人為何如此緊張,他的工作強度如此鬆垮,篩查臥底還需要時間,這麼幾個月來也就乾掉了區區十來個人,甚至殺人時間都很有規律,絕不乾擾睡眠,這難道還不夠溫柔嗎?

他死前的敵人要是能得到這種待遇絕對會感激涕零的。

但從已經有人按耐不住直接對他動手這一點來看……組織裡的人心理承受能力也很差啊。

砍人途中還能順便欣賞風景的黑澤先生恨鐵不成鋼地想。

他們確實遊覽了不少地方,鑒於組織的人在日本到處都是,而“855”工作製對琴酒和伏特加來說都挺輕鬆的。

伏特加可能還更忙一點,因為他得幫琴酒記錄身體狀況和某些不太重要的信息,不過他依然很樂於旅行,在奇怪建築裡被關了四個月之後,他在任何一個開闊地帶都覺得很開心。

大概是將心比心,伏特加從未因琴酒對現代設施的格外關注和某些常識匱乏產生什麼懷疑,他本就不是四位特彆敏銳的人,更何況在第一次見到琴酒的時候,魚塚三郎就覺得對方應該在那棟建築裡生活了很久。

既然這樣,與外界有點隔閡也很正常。

其實除了時間跨度上稍有出入,伏特加的猜測也不算很跑偏,琴酒確實是因為太久沒接觸這個世界而有著隔閡,很多東西光靠文字和影像畢竟不能真正講明。

公費旅遊自有其必要性,他需要了解這個全新的、陌生的世界,這比了解組織更迫切,如果不能知道自己所處的環境,那麼一切謀劃就都是空中樓閣。

不過,比起自己一個人艱難地拆解組織的一切,這個部分對琴酒來說順利很多,他有著很豐富的麵對“新世界”的經驗,還有一個完全沒有戒心的、什麼都說的同伴,更進一步說,現代社會的一切都很有意思,比當初他獨身一人來到日本的時候麵對的情況有趣多了。

雖然哪怕時隔多年,日本社會裡依然有很多琴酒討厭的東西,但現代社會本身的美好衝淡了這一切,讓他偶爾也能以看待純粹自然風光的溫和眼光去看待其他人和事物,甚至從中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樂趣。

在這個過程中,他對世界的認識翻新得很快,大多數現代電器的操作都非常簡單,可以看到人類在這幾十年間的飛速進步,琴酒依然保留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老式愛好,但迅速地接受了很多自己當時被視為“科幻”的造物。

……當然,很明顯死而複生依然不是什麼輕而易舉的事情,從這個角度上來說,琴酒本人大概才是科技的最高造物。

他想到這裡,唇邊泛起一點笑意,伏特加大約是覺察到了,轉過頭來問道:“大哥你喜歡長野嗎?”

他一如既往地完全沒找對點,琴酒搖頭:“沒什麼區彆。”

這段時間他們已經走遍了差不多半個日本,那些城市當然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在琴酒看來,也確實沒有多大分彆,他把休息的地點定在長野縣,隻是因為近而已。

“在喜歡的地方生活,和在討厭的地方,對身體的影響是不同的,”伏特加說道,“為了大哥你的身體著想,還是應該找個喜歡的地方住。”

琴酒不知道他這話有沒有什麼科學依據,若是真的,那他上輩子有一半的時間都在慢性自殺。

但他又覺得這隻是因為伏特加過於緊張自己的身體,大概是因為他們初見的時候琴酒給了他太過震撼的印象。

“沒什麼討厭的,”琴酒慢慢地說,“就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