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塚三郎接到通知,自己在烏丸財團的麵試通過了。
他有些意外,據說烏丸財團一直相當排外,他會去那裡麵試,隻是因為崗位要求和自己的能力特彆吻合,待遇又極佳,不試一試實在可惜——事實上,在見到另外三個同樣符合要求的麵試者之前,他都差點以為這個要求是為自己量身定製的了。
不過,大公司就是了不起,這樣細致又嚴苛的要求,也能有四個候選人,魚塚三郎甚至敏銳地意識到,其中有一位似乎是公司內部的子弟——正因如此,他對自己通過麵試沒有抱什麼希望。
結束麵試的時候,麵試官告訴他,或許過幾天還會有一個線上麵試,但幾天之後,魚塚隻收到一封頗為奇怪的郵件,要不是確乎是烏丸財團的郵箱發出的,看到那個奇怪問題的時候他都要當這是什麼垃圾郵件了。
雖然問題很奇怪,但魚塚三郎還是回複了,對掏空家底讀書、至今負債累累的倒黴蛋而言,麵對可能的老板,彆說是問一問對酒的喜好了,就算是讓他去做好幾份幾百道問題的人格測試,魚塚三郎也會乖乖照辦的。
雖說如此,他也沒想太多,畢竟上次做了幾百道題之後的答複是“抱歉,你不是我們想找的性格類型”。
因此,當得知自己通過麵試的時候,魚塚三郎一時都有點茫然——因為不覺得自己能通過,他都已經決定下周就退租回老家了。
魚塚三郎還是退租了,因為公司說提供住宿,強製提供。
去公司報道,然後立馬被拉去體檢的時候,魚塚就已經覺得有些不妙了——他是個醫生,知道一般的體檢內容該是什麼樣的,但這還能用烏丸財團特彆重視員工健康來解釋,等到被扔了一套黑色“製服”,又讀完了“員工手冊”之後,他才確信自己上了賊船。
回想起來,也不能算很意外,烏丸財團的涉黑傳聞是早就聽說過的,而且工資待遇也確實高得不正常,也許不是把自己拉去賣了就該慶幸了……
但為什麼要稱呼自己為“伏特加”啊?那個奇怪問題的目的是這個嗎?要是當初回答了“朗姆”難道我就要被稱作“朗姆”了?
懷抱著這些無解的疑問,在公司的某個不知名地下建築裡“培訓”了一個月之後,魚塚三郎——伏特加被蒙住眼睛,送進了某座山裡。
車子一路上開得七拐八拐,晃來晃去,伏特加很想說自己根本記不住路線,不需要繞路,但努力忍住了,他這些天一直儘量表現得乖巧,因為想來想去,烏丸財團找上自己總是為了工作,隻要乖乖聽話,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而現在大概就是前往工作地點的最後一步了,實在不該前功儘棄。
下車之後還是沒能揭開眼罩,伏特加又被帶著走了好久的山路,一路上換了幾波人帶路,他越走越懷疑人生,要不是自認為沒有什麼值得對方下這麼大力氣謀求的,他都要懷疑自己被詐騙了。
話說,招聘要求裡那個“身體強健”,該不會就是因為要走山路吧……
這樣折騰許久,等魚塚三郎終於重見光明的時候,時間已經從上午到了晚上。
多虧如此,他才沒有在摘掉眼罩的時候睜不開眼——雖然他私心覺得還是睜不開更好些。
眼前的這棟建築,也未免太醜了點吧!
站在高聳的大門前,伏特加仰頭看著麵前的建築,一時間懷疑自己穿越到了異時空。
夜色之中,建築的外觀並不清晰,但僅僅隻是能看到的輪廓就已經顯得很糟糕了,建築的設計者似乎完全沒有基本的審美,以至於看久了會讓人覺得有點掉san。
自己,到底是來了一個什麼地方啊……
伏特加左右看看,不知道把自己送到這裡的人去哪了,四周空無一人,隻有幽暗的林木,但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晦暗危險的樹林給人的感覺都比麵前的建築安全得多。
不過,畢竟經曆了之前一個月的“培訓”,伏特加深知自己不可能在這裡轉身就走,他深吸一口氣,按響了門鈴。
(“很顯然,你嚇到他了。”)
(“組織裡能嚇到他的東西還有很多呢,父親。”)
進入建築之後,伏特加在一個廣播聲的指引下,穿過許多亂七八糟的走廊,走進一間無人的房間。
廣播裡的聲音他很熟悉——在他麵試的時候,有一個沒露麵的考官,就是以這樣變異過的電子音發聲的,而其他考官明顯對他很尊敬,顯然是烏丸財團裡的大人物。
自己的雇主……就是那個人嗎?
但是,到這個時候還不露麵的話,他是要做什麼啊?
伏特加滿腹狐疑地打量著自己所在的房間,廣播沒有繼續說話,他也不敢離開,隻能就這麼默默地等待著。
這個房間很明顯是臥房,比一般的酒店標準間要大得多,家具齊全,布置簡潔大方,總之瞧著很正常,完全看不出是處在那麼一個奇怪建築裡麵。
不過,雖然東西齊全,但這裡看起來並沒有居住過的痕跡。
難道我的雇主是個潔癖……不對,潔癖應該不會在自己臥室會見客人。
魚塚三郎努力分析,但始終抓不住頭緒,又不敢動,就這麼在房間裡站了十幾分鐘。
(“確實不怎麼聰明……您真的不打算換一個?”)
(“聰明不重要,老實就行。”)
(“……好吧,那我先離開了,若是您對他不滿意,可以隨時告訴我。”)
就在伏特加腳都要站麻了的時候,房間的一角,看上去是牆壁的地方,突然有一扇門打開了。
他驚訝地看過去,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正當不知所措之際,有個聲音從門後傳來:“進來。”
這是個陌生的聲音,魚塚三郎沒想到自己的神秘雇主不用變聲器的時候聲音還挺好聽的,
他如蒙大赦,連忙走向那扇門,在穿過門之後,出現在伏特加眼前的是……另一間臥室。
比剛才那間大多了,但裝修風格和家具造型似乎並無多少區彆,唯一的不同的是,這裡明顯是有人居住的……
“你在看哪裡?”那個聲音說道,“轉頭。”
伏特加連忙轉過身,直直地撞上了身後人的目光。
他僵在原地。
作為一個醫生,在求學與工作的過程中,魚塚三郎見過很多屍體,包括動物以及人體,他從不會像一些人那樣對屍體感到恐懼,甚至曾經在太平間裡過夜,因此他一向覺得自己膽子挺大。
但此時此刻,一股寒意爬上他的背脊,魚塚三郎深刻地體會了,為何恐怖電影裡的倒黴死者在死前會毫無反應,仿佛在等著被殺掉。
因為過度的恐懼真的會讓人失去行動力,如果魚塚三郎不是個對屍體很熟悉的醫生,他可能個反而不會這麼害怕。
臥室昏黃的燈光下,銀發紅瞳,膚色青白的“屍體”坐在桌子後麵,望著他的眼神讓魚塚想起自己見過的,泡在福爾馬林裡的眼球。
毫無生機,也毫無情感。
“彆站得那麼遠,”“屍體”說話了,“我現在眼神不好,這裡太暗了,看不清。”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一隻手扶住額頭:“你來得太晚了,在路上浪費了很多時間吧?”
此時,魚塚三郎才勉強從巨大的驚恐中回過神來,告訴自己這並不是什麼屍體,而是個活人——真的是活人嗎?想到自己所處的環境,向來自詡膽大,在“培訓”過程中麵對荷槍實彈的“督查”,都維持了基本冷靜的伏特加腦海中閃過了一連串的恐怖故事。
大概是他僵在原地太久了,那人微微地皺起眉:“怎麼?……哦,嚇到你了?”
男人像是想到什麼,眉目舒展開來,輕輕地笑了聲,魚塚三郎這才感覺他的眼神不再那麼可怖了:“彆害怕,我是個活人,隻是剛複活不久。”
他還會開玩笑,顯得更親切了些,伏特加艱難地笑了笑:“我想,這就是您需要醫生的原因了?”
“是啊,”男人輕聲歎息,“你看,我現在視力都成問題,實在是很不方便。”
“如果是後天的夜盲症,治愈可能還是很大的,”伏特加漸漸從恐懼中掙脫出來,一邊回話,一邊小心地走上前,在男人對麵坐下,“當然,要看病因,運氣好的話,在您這個年紀,說不定調整飲食就行。”
走進了看,他才注意到,男人屍體一般慘白的膚色底下還是能看出一點隱約的血色,那雙眼眸也不是紅色的,而是很淺淡的綠,比起先前感官裡的冷酷,更像是透著談談的疲憊。
看起來明明隻有三十歲左右,卻已經這樣一副曆儘滄桑的樣子,這位……老板,大概之前病得很重吧,重到像是在地獄裡走過一遭。
現在,伏特加心中的恐懼感逐漸散去了,一絲同情浮現出來。
銀發男人笑了笑:“那就要麻煩你了。”
他俯下身,從桌子底下拿出兩個杯子,放到桌上:“要喝一杯嗎?我讓人帶了上好的伏特加。”
“啊,”伏特加一驚,連忙擺了擺手,“不,我……”
頂著對方有些疑惑的目光,他想起之前的那個附加問題,一時尷尬:“我是個醫生……我是說,我平常不喝酒的,如果您是因為之前那個問題的話……我會選擇伏特加,隻是因為,它的發音和我的名字有點像而已。”
“而且,”他觀察著對方的臉色,“您作為病人,最好也不要喝太多酒……”
有一瞬間,魚塚三郎覺得對方唇邊掠過一絲嘲諷的笑,但這也許隻是慌張之下的錯覺,男人說話的語氣很溫和:“好的,魚塚醫生,看來我們很有緣分。”
他輕輕地移開麵前的酒杯:“忘了自我介紹,我是Gin,希望今後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