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織(1 / 1)

正如烏丸蓮耶知道的那樣,與過去告彆之後,琴酒一直在有限的空間裡積極地探索著這個新世界。

托現代網絡發展的福,這個過程很順利,他快速地吸收著一切新的信息,並且確實獲益匪淺。

但這種探尋是了無目標的,琴酒隻是在汲取,而非判斷,更毋論決定,他甚至沒有從中找到什麼特彆想做的事情。

——也不是完全沒有,如果不是時間太早,且深知烏丸蓮耶不會同意,他倒是挺想去南方的鄰居那裡看看,但即便當真成行,他能做的恐怕也就隻有“看看”。

不過琴酒並不在意,他的新生命才開始不久,想要確定什麼目標實在為時尚早。

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好兒子這麼快就把一個迫切的任務扔在自己麵前了。

前一天晚上。

隻是隨便看了幾張組織的相關資料,琴酒就判定這玩意不該繼續存在於世。

他其實並不很在意組織乾的那些“壞事”——烏丸蓮耶幾十年如一日地給美日找事,還時不時騷擾歐洲,琴酒看著都能會心一笑。

作為一個間諜,他並沒有太強烈的道德感,在必要的時候總能拋下心裡的包袱,所以這些不是問題的關鍵。

關鍵是,這個龐大的縫合怪隻是在破壞,而沒有產出,或者說產出的也都是些糟糕的玩意,更糟糕的是,隨著組織日漸鬆散無力,這些玩意很顯然會失去控製。

就像日本島上排放出的那些核汙水一樣,雖然隻在島上排放,但它對世界的那些負麵影響遲早會擴散到更遠的地方。

這可不是炸一兩個大樓能比擬的破壞力。

所以,當意識到組織的出現竟然和自己有關的時候,他才會感到惡心。

發現烏丸蓮耶對自己的感情竟然有一部分是真的,無疑加強了琴酒的決心。

琴酒不是個感情豐沛的人,當初雖然想要真心把對方視作後代,卻從來沒有認真表達過,也不太清楚一個好父親應該做到什麼,或許正是因為他活著的時候對這個孩子太過忽視了,才造成了對方心中的某些執念。

琴酒不打算給自己找借口,他得承擔自己造成的後果。

或許他也是想要告訴自己,在最偉大的理想破滅之後,他依然能為這個肮臟的世界……做些什麼。

烏丸蓮耶早已過了能被父親的說教改變的年紀,更何況是來自死而複生,比自己年紀還小的父親——感情或許有真誠之處,認知卻不可改變。

明白他有意讓自己接觸組織的琴酒決定一步到位。

這種龐然大物,隻有深入其中才能了解,也隻有深入其中,才能找到破壞的關鍵。

不過,這不代表琴酒的“幫助”是謊言。

也許對方早就想過要利用自己的能力,而琴酒完全不介意被利用,他會儘力為組織工作的,畢竟,琴酒很清楚混亂而強大的團體能造成多大的麻煩。

他不能讓組織一直這麼亂下去,至少得用強硬的手段理出一點架構來,等到理順組織的一切之後,再著手拆解它,讓它安全沉底。

而且他確實沒法看著自己兒子搞出來的組織被那幫美歐甚至還有日本間諜折騰。

這是他的兒子,他對烏丸蓮耶犯下的一切過錯都有責任。

同樣的,正因為這是他的兒子,犯了再多錯也得是他來教育——至少不能是資本主義的走狗。

就算最終組織要完蛋,那也得是琴酒自己敲響最後的喪鐘。

烏丸蓮耶輕輕用手撐住墓碑,感到有些恍惚。

到他這樣的年紀,經曆過他經曆的那些事情,世上不應該還存在什麼會讓他恍惚的事情——驚訝都是正常的。

但他就是沒能控製住自己,也許不管人長到什麼年紀,童年回憶都是留在內心最底層的基石,平素無可撼動,一旦被觸及就天崩地裂。

剛看到複活的父親時,他都沒有這麼震撼,但此時卻忍不住在想,自己這些年難道其實在不經意間做了些好事,才在窮途末路之時突然得到了上天的眷顧。

隔著數十年的光陰,遞上一份被時間和生死掩埋的珍寶。

“你那是什麼反應,”琴酒輕聲歎息,“我以前對你太糟糕了嗎?讓你覺得我是個會拋下兒子不顧的男人。”

“您當初——”烏丸口中剩下的詞句被生生吞下,但琴酒顯然已經意識到了他想說什麼。

“好吧,我當初確實拋下你了,”他看著有點無奈,向前走了兩步,卻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已經變成老頭的兒子,於是又停在了距離烏丸蓮耶還有一米遠的地方,“我很遺憾,至少讓我彌補它。”

“您沒有什麼需要彌補我的,”烏丸搖了搖頭,屬於幾十年前那個少年的情緒逐漸從他身上褪去,老人的神情重新恢複鎮定,“我確實需要您的幫助,但不是現在,就算您想要做什麼,也得是在身體恢複之後。”

“會好的,”琴酒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但再那之前,至少不要再用敬語稱呼我了吧?要是讓我的助理聽到了,不知道會怎麼想。”

烏丸蓮耶眸中略過一抹訝異:“助理……?我還以為……”

“以為我不想要?沒那回事,”琴酒搖了搖頭,“既然蘇格蘭運氣這麼差,那也沒有辦法,找個新的吧。”

“不過,”他思忖著慢慢說道,“我對助理有一些要求。”

“當然,”烏丸蓮耶微笑起來,“您……你的助理,應該符合你的需求。”

“正是如此。”琴酒點頭,不知道是滿意於稱呼的改換,還是語句的內容,亦或兩者皆有。

他望著麵前的虛空,微微地沉吟片刻,開口道:“所以這個人——”

“必須有醫學素養,最好是執業醫師。”

“他要對營養學和護理學有一定的研究,還需要有一些藥學水準。”

“身體要好,年齡不能超過三十五歲,男性。”

“國籍不限,但要熟悉日語、英語和俄語中的至少兩種。”

“不要有太複雜的人際關係,未婚,當然也不能有後代。”

“最後,如果有一定的戰鬥能力會更好,但是沒有也可以。”

“——就這些吧,”琴酒結束思索,抬眸頓了頓,“會不會要求有點多?”

“當然不,”烏丸蓮耶的笑容變得更深了,“我會安排的。”

很顯然,琴酒提出的要求和組織成員的人物畫像基本沾不上邊,但烏丸似乎完全不在意,甚至顯得有些高興。

琴酒於是也很滿意:“那就好,我想這種人不會那麼容易死掉的。”

“您說不會,當然就不會——抱歉,”烏丸歉意地笑了笑,“至少在隻有我們的時候,還是讓我繼續這樣稱呼吧,父親?”

琴酒輕輕地歎了口氣:“隨你高興——時候不早,我們回去吧。”

這次的散步對雙方而言都取得了不小的進展,但其後的生活並無太大變化。

琴酒依然在一邊看書一邊鍛煉,而既然已經翻過了組織的資料,他也就不再刻意回避,反而開始認真研究起來。

作為一個懷疑論者,琴酒並不能完全相信烏丸蓮耶給自己的每一份資料,但大體上總是沒有問題的,反正他越看越生氣,感覺自己已經漸漸好轉的頭痛症狀又重新加深了。

所以在時隔一個月之後再次見到烏丸蓮耶的時候,琴酒的第一句話是:“你已經打算去死了嗎?”

這突兀的發言讓本想說話的烏丸一時間忘記了原本的台詞,怔了怔之後,才笑道:“沒那回事,父親,我還想要和你一起生活很久呢。”

“我看不像,”琴酒冷哼,“你要是死得早點,我也就不必看這堆東西了。”

烏丸總算知道了他在氣什麼:“組織……畢竟經曆了很多事情,我會儘力讓它好起來的。”

“你隻要儘力不死就行了,”琴酒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文件放到一邊,“這次又是什麼事?”

“您忘了嗎?我在為您尋找助理,”烏丸蓮耶微笑道,態度輕描淡寫,仿佛這是很容易的事情,“我們找到了四個符合條件的候選人,我想,最終還是需要您自己決定。”

“哦,”琴酒明白過來,“至少在這方麵還不錯……”

烏丸蓮耶走上前,將手中拿著的資料遞給琴酒:“如果您想要見一見他們再做決定,我可以安排一場線上麵試——啊,這部分內容……”

“我知道,網絡,”琴酒不太在意地擺了擺手,沒有接對方遞過來的紙張,“既然都滿足我的要求,那就不需要看這個。”

烏丸蓮耶微露詫異之色:“那您打算?”

“你確定他們都願意為我工作?”琴酒向烏丸確認道。

他得到了對方一個意味深長的笑:“當然。”

銀發男人皺了皺眉,但並未多說什麼,他半合著眼微微沉吟——這並非因為困倦,而是他最近在受到眩光的困擾——然後說道:“既然都願意……那你幫我問他們一個問題。”

他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一旁的書架上:“就問,在雞尾酒的六大基酒當中,最喜歡喝哪一種。”

這個問題的答案來得很快。

當天晚上,烏丸蓮耶就再次敲響了琴酒的房門,手中依然拿著張紙。

“四個人,有兩位選了龍舌蘭,”他坐在琴酒對麵,對著紙張上的記錄說道,“一位選了伏特加,巧的是,還有一位選了……Gin。”

他抬起頭對著琴酒微笑道:“和您很有緣分。”

琴酒不置可否:“或許吧。”

“那麼,”烏丸蓮耶將紙張放在桌上,轉向琴酒,“是否要安排這位和您喜好一致的先生,擔任您的助理?”

琴酒仿佛是很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你說Gin嗎?當然不,”他的語氣仿佛烏丸忽略了特彆容易發現的問題,“這會導致重名。”

說著,琴酒垂下眸,在某個名字上輕輕一點:“伏特加,我希望這是他以後的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