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許堯不打車,坐公交省錢。
公交車搖搖晃晃,裝了滿罐子人,在縱橫交錯的街道上七拐八繞。
十分鐘,楊森就call他了:“為什麼還沒到?”
許堯緊張,如果楚恒冬是大老板,那麼楊森就是二老板,他乾巴巴地解釋:“我還在路上,快了。”
前麵有人闖紅燈,司機師傅踩了一腳刹車。
許堯撞到前麵胖胖的婦女,對方回頭瞪了他一眼,許堯連忙道歉。
楊森問:“交通工具?”
許堯答:“公交。”
“……還要多久。”
許堯算了算:“十多分鐘。”
調香師也是藝術家,藝術家注重靈感,而靈感轉瞬即逝。
十分鐘,足夠楚恒冬的靈感消散殆儘。
楊森一個腦袋兩個大,他儘職儘責的工作,為老板服務,為老板著想,沒成想還有許堯這樣拿大錢辦差事的員工。
“你失職了,”楊森批評,“老板傳召,你應該在十分鐘內趕到。”
許堯改不了狡辯的臭毛病:“您給我買架直升機,我肯定十分鐘。”
楊森:“……”
他把電話掛了。
楊森生氣了,許堯以為楚恒冬也生氣了。
嘴是硬的一比,心裡忐忑得不行。
他想起家裡供奉在財神爺麵前那張信用卡,他是一分都沒敢花。
楚恒冬也沒給他彆的現金,隻有那張卡。
許堯戰戰兢兢,到了“錦上華庭”大樓,這是卓家的產業,一到五樓娛樂會所,六到十八樓酒店。
從下至上,主打一個泡妹玩樂上床一條龍。
許堯在外表低調的大樓前駐足,心道以後這裡就是他的工作場所了。
上夜班,楚老板能不能給他加錢啊?
許堯撓頭,進去後跟前台通報。
前台有專人帶他進電梯,刷卡,讓他上十七樓總統層。
楊森不在。
許堯謹小慎微地敲了敲門:“楚先生?”
楚恒冬親自來開的門。
許堯在門口,眨巴眼睛,並不誠心實意地道歉:“對不起,我來遲了。”
楚恒冬沒說什麼,轉身進屋。
許堯猶豫片刻,跟進去,順便關上門。
“我先洗澡?”許堯在玄關躊躇。
楚恒冬在紗櫥後看什麼東西,沒搭理他。
許堯在偌大的套房裡暈頭轉向,終於找到了浴室,他鑽進去洗澡。
櫃子裡有浴衣,許堯猶豫了很久,還是穿浴衣,沒有換回自己的衣服。
浴衣很薄,楚恒冬沒開空調,初春多少有點冷,許堯剛踏出浴室門就打噴嚏。
楚恒冬說:“遙控器在電視旁邊。”
許堯沒聽清,踩著小碎步過去,弓背哈腰聆聽指示:“您說。”
楚恒冬說過的話,不會再說第二次。
許堯沒有得到回應,裹緊了身上單薄的浴衣。
楚恒冬麵前有四個玻璃櫥櫃,像四根及腰高的立柱,每個櫥櫃裡都有一枚精致玻璃瓶,盛放沒有顏色的香水。
“四家公司製同一種茶香,分辨。”楚恒冬言簡意賅。
許堯指了指自己:“我?”
楚恒冬回頭看他,滿臉都寫著:難道是我?
許堯咽口唾沫,點頭哈腰:“是,是。”
他上前,從左至右開始。
第一個櫃子,許堯小心翼翼取出來,他在鼻子跟前嗅嗅嗅,剩下三個如法炮製。
他的辨香手法毫無技術可言,楚恒冬也沒有給他準備試香紙。
許堯忽然覺得,楚恒冬也許不是想請他試香,而是想逗他玩兒。
他真沒嗅出來差彆。
許堯頭皮發麻,實話實說:“楚先生,我覺得,是同一種,沒有區彆。”
楚恒冬眼神意味不明,他伸手。
許堯把香水瓶雙手奉上。
“脫衣服。”楚恒冬命令。
許堯一哆嗦,兩條腿夾緊,渾身僵硬,乾巴巴地說:“這,要不,還是,去床上。”
楚恒冬微蹙眉心。
許堯牙一咬心一橫,滿臉視死如歸,刷一下掀了浴衣上半部分,露出上半身。
因為緊張,白皙的皮膚微微泛著粉色。
楚恒冬:“……露肩膀就可以了。”
許堯:“……你不早說。”
他又把衣服穿回去,露出了半邊肩膀和一條胳膊。
楚恒冬笑了下,可能覺得許堯有點好笑。
許堯扭頭。
楚恒冬伸手,冰涼的香水滴在他頸窩,然後因為重力作用,香水珠子沿鎖骨滑落,沿路抹上一縷茶香。
“白茶,”楚恒冬說,“最常見的茶香。”
許堯被他吸引了注意,轉頭去嗅那味道,起初很濃,然後越來越淡。
楚恒冬伸手,許堯不明所以。
“過來。”楚恒冬道。
許堯硬著頭皮靠近他,楚恒冬忽然攬住他的腰,就像要將他抱進懷裡。
而許堯在他麵前像個小雞崽,他的腦袋也才到他下巴。
楚恒冬俯身,聞他頸窩附著的茶香。
距離太近,呼吸就像羽毛,在裸.露的皮膚上不輕不重的遊移,像微風拂過,熱霧繚繞。
許堯從來沒想過自己可能喜歡同性,雖然他也看過安洋的活春宮,並且沒有感覺厭惡。
但有可能對同性動心這件事,許堯是想都不敢想。
娶老婆就夠困難了,和同性在一起,不得難上加難。
但當楚恒冬靠近時,許堯心臟跳動十分劇烈,快到他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心肌梗塞。
大概率是因為緊張。
許堯僵硬宛如石像。
楚恒冬抱住他,胸口若即若離地貼著,裸露的皮膚似乎蹭到他柔軟的白襯衣。
許堯瘋狂轉移注意力,不著邊際的想,這衣服這麼軟,肯定是純棉。
不像他二十塊一件的地攤貨。
許堯眼珠子轉來轉去。
楚恒冬一直沒有動,他似乎深陷在氣味中,眼簾微闔,陷入沉思。
許堯保持一個姿勢站立,兩條腿又僵硬又酸澀。
他伸手摁住楚恒冬的腰,試圖稍微推那麼一下下,至少讓他緊張的心跳喘口氣。
“……”楚恒冬放開他:“你沒有用過香水。”
常用香的人,身上會有其他香味的殘留。
許堯憂傷:“沒有閒錢買那些。”
楚恒冬握住他的手,舉起來看了看,劃破的傷口沾了水,傷痕有潰爛跡象。
殘破的皮膚一點兒也不好看,就像渾身銅臭氣的人,臭不可聞。
楚恒冬牽著他,進了客廳。
許堯亦步亦趨地跟上他的步伐,其實楚恒冬走得不快,維持著許堯能跟上他的速度。
但許堯太緊張了,以至於他慌亂的步子略顯踉蹌。
楚恒冬把醫藥箱取下來,重新幫他上藥,這回沒包紗布,用消毒棉吸了水漬,就黏上創口貼了。
許堯抬起眼睛看他。
楚恒冬做事時特彆專注,眼簾低垂,在他下眼瞼投下一扇陰影,皮膚薄如蟬翼,映上了燈光曖昧朦朧的淡色。
許堯感覺這人吧,美得就像女媧手裡亙古長存的雕像,還是中西結合那款。
“你知道古希臘掌管的美貌的神叫什麼嗎?”許堯沒來由地想開他玩笑。
楚恒冬愣住,掀了眼簾望向他,淡棕色的眼珠猶如剔透的琉璃,工藝精湛,價值連城。
就像看到美麗的事物,人總想上手摸一摸,感受那份美好是否真實存在。
許堯伸手,細碎傷痕密布手心,他就用那樣的手輕輕觸碰楚恒冬的側頰。
許堯有點著迷:“楚恒冬。”
“……”楚恒冬低頭,笑了。
許堯猝然驚醒,把手收回來,不安地交握:“沒事,過兩天就好了。”他說手上的傷。
楚恒冬輕輕嗯了聲:“我讓楊森準備一雙手套。”
“手套?”
“洗澡,戴上。”
許堯臉薄,耳朵發燙。
楚恒冬站起來,在他對麵的小沙發坐下,雙腿優雅地交疊,低頭玩手機。
果然不管是什麼階層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愛好,玩手機。
或許是經過剛才那一幕,楚恒冬在許堯心裡,也沒那麼難接觸了。
他覺得楚恒冬也不是平白無故就為難他的人,思來想去,總覺得楚恒冬突然讓他分辨碎玻璃瓶有蹊蹺。
許堯兩條胳膊交疊搭在大腿上,上身前傾探向玩手機的楚恒冬:“楚先生。”
楚恒冬撩了下眼皮,聊作回應。
許堯鼓起勇氣問道:“為什麼讓我撿碎玻璃片兒,你生氣了?因為我之前反悔?”
楚恒冬一邊刷軍備論壇,一邊開口回應:“醫院門口,你和劉威,我路過。”
“啊…”驚天大雷劈下來,把許堯劈成兩半,他僵在原地,尷尬得恨不能挖個地洞鑽進去。
“你喜歡嗎?”楚恒冬淡淡地問。
“誰?”
“劉威。”
許堯嚇得站起來,用儘渾身力氣擺手否認:“他就是個流氓,找人打安洋。我喜歡他?我瘋了!”
“那…”楚恒冬放下手機,認真地詢問他:“為什麼?”
許堯哽住,啞口無言,總不能明說劉威強行給他轉錢了吧。
他這個人信奉拿錢辦事,反正都是賣,到哪裡不是賣。
許堯答不上來。
楚恒冬等了他一會兒,沒了耐性,說:“你走吧。”
許堯站起來,同手同腳往外走,他又把楚恒冬給惹了。
許堯走到門口,頭腦發熱,腳步一拐,他又折回來了:“楚先生。”
楚恒冬沒有理他。
許堯一腔熱血沸騰:“如果做了,你會給我錢嗎。”
“……”楚恒冬搖頭。
許堯覺得自己該走了,但他固執地杵在那裡,說不上來為什麼,但就是杵著,還強詞奪理:“你購買服務,不給錢的嗎?我們又不是情侶。”
楚恒冬不鹹不淡地回答:“購買服務,也要挑選合適的。”
許堯爭辯:“不試怎麼知道不合適?”
“彆人動過,不要。”
“那你自己呢?你不是雙標?”
“……”楚恒冬扶額,背對許堯淺笑,壓低了嗓音:“所以為什麼答應劉威。”
許堯感覺氣氛鬆和了,溜回楚恒冬麵前坐下,不卑不亢,理不直氣壯:“他把我手機搶了,我以為他要看餘額嘲笑我,誰知道他轉錢。”
“他轉了,你就同意了?”
“拿錢辦事,基本原則。”
楚恒冬沒說話,許堯撓頭:“你要不樂意,我以後不跟他接觸,你是大老板,我聽你的。”
楚恒冬說:“試試。”
許堯愣住:“什麼。”
楚恒冬交疊的雙腿放下來,似笑非笑,斜撐側頰望著他:“嘴皮子這麼厲害,試試嘴上功夫。”
許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