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惜春和太醫在茉園的院子裡等了一個多時辰,直到房間裡不再傳來激烈的碎裂和咆哮,她才敢上前敲響房門。

惜春猶豫片刻,輕聲細語的問道:“郡主,入夜了,您餓不餓?奴給您做了牛乳糕,您要不嘗一嘗?”

躺在地上的明昭長睫輕顫,她的聲音因為哭嚎而有些沙啞:“惜春?”

惜春聽到明昭喊她,忙道:“奴在。”

“去把長舒帶來。”

“好,奴這就去把長舒公子帶來,”惜春回頭看了眼站在院內的太醫,“郡主,奴請來了宮裡的劉太醫,您讓太醫給您看一下吧?”

明昭鬆開手中的瓷片,看著因為疼痛而顫抖的手掌,淡聲:“不用,送劉太醫離開吧。”

“郡主,還是看看吧?”惜春放心不下。

明昭動了動手指,筋脈抽搐,疼的她臉色發白。

她卻笑了出來:“不用,讓太醫回宮,然後把仇晁帶來見我。”

明昭的吩咐指令,旁人無法更改,惜春怕再次惹怒明昭,隻能應道:“好的,奴立刻去辦。”

惜春帶著劉太醫離開茉園,隨後茉園院裡出現一道高大強壯的身影。

來人一襲黑衣,肅穆深沉,周身縈繞著一股駭人的煞氣。

仇晁站在門口:“郡主,屬下來了。”

“進來。”

仇晁推門而入,滿地碎片沒讓他神色變動,但看到明昭的手在不停地的流血時,瞳孔猛地皺縮。

“郡主,您這是...?”

郡主是最喜歡她這一雙纖纖素手,為了保養她這雙手,特意讓[自在人]為她快馬加鞭去取來寒山冰雪,采摘精釀蜂蜜以及最新鮮的杏仁來一起煮水泡手,讓這雙本就精致無瑕的手更加細膩光滑。

但此刻上麵卻布滿了傷痕和鮮血,這讓仇晁這張時刻冷冰冰的麵癱臉赫然崩裂。

明昭像是毫不在意此刻正在流血的右手,抬眸看向仇晁:“你是自在人中武功最高,也是自在人的掌事者。”

仇晁不解明昭為何突然提及此時,但他隻能應下:“是的,郡主。”

“郡主有何吩咐,自在人定會竭儘全力。”

明昭從未這般仔細看過仇晁,樣貌清俊,身形高挑,看容貌也就比她大個幾歲,卻已經練就一身高超的武功,將父親送給她的暗衛[自在人]管理的井井有條。

在明昭的認知裡,仇晁隻是父親留給她的一條看家護院的狗,不管她提出什麼過分苛求的事情,仇晁都會毫無怨言的為她去做,哪怕前世她所謀之事是裡通外國的大罪,仇晁也跟不知禮法綱常一樣去幫她。

明昭最後一次見仇晁是她再被沈以嶠抓到的前一天,那天很晴朗,烈日高高掛起,將仇晁身上的幾十支箭矢照的異常清晰。

自在人為了讓她可以安全逃離京城,拚死抵抗,最終全都死在沈以嶠親衛的長刀利劍之下。

如今再次見到鮮活的仇晁,明昭也如剛才見到惜春一般,內心湧現一股複雜的情緒。

仇晁見明昭不說話,直勾勾的盯著她看,這架勢搞得他心裡發毛。

他主動問道:“郡主,是有什麼需要仇晁去辦的嘛?”

明昭看向他腰間的短刃,開口道:“教我武功。”

“?”仇晁一臉驚訝的看向明昭,“郡主此話何意?”

明昭理解仇晁的震驚,重複道:“我要學習武功,你是自在人裡武功最好的人,你來教我。”

按理來說,仇晁應該立刻答應,畢竟自在人不得違抗明昭的任何命令。

但他還是不由自主的問出了心中疑慮:“郡主,為何要習武?是自在人哪裡做得不夠好嗎?”

難道郡主不相信自在人可以保護好郡主,所以郡主才要自己習武來自保?

這簡直是把仇晁的臉按在地上摩擦。

這是對他武功和職責的蔑視和看低。

明昭本以為仇晁會什麼都不過問便直接答應她的要求,但此刻仇晁沒有默認,而是提出疑惑,還質疑了自在人的能力,這些明昭都有想到過。

她回道:“我父親和母親都會武功,作為他們的女兒,不該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

仇晁神情一震,他沒想到明昭會回答他,也沒想到明昭的回答會這麼讓人感慨萬分。

他看向明昭的雙手,勸道:“郡主,習武不易,需要長年累月的練習,會讓您的雙手布滿傷痕的。”

明昭素來最喜歡她的手,習武的苦與累會將這一雙柔弱細膩的雙手打磨成最粗糙的砂礫。

“你瞧,”明昭特意把滿是鮮血的右手遞過去給仇晁看,“如今我的雙手已經傷痕累累了。”

仇晁看著還在流血的掌心,眉頭微顫:“郡主,屬下給您找個大夫包紮一下吧?”

他沒有詢問明昭為何會受傷,畢竟他聽到了明昭剛才在臥房裡撕心裂肺的哭喊,想來郡主又想起了去世的鎮遠侯夫婦,痛及傷身,也實屬正常。

“你帶金瘡藥了嘛?”明昭不想見大夫,“你用藥給我包紮一下就行。”

仇晁不是惜春那種磨人性子,他聞言便從懷中拿出金瘡藥,小心翼翼的替明昭上藥包紮。

“多久能好?”

如今她右手傷了,怕是耽誤她習武。

仇晁道:“兩天就能結痂,郡主這幾日不要碰水就不會落疤。”

明昭扯了扯嘴角:“無事,那這兩天你準備一下,傷口結痂後你就開始教我武功。”

仇晁意外明昭的急切,但他沒多問什麼,便應道:“是。”

明昭抬起左手,揉著眉心:“找人來收拾一下,你便下去吧。”

“是,”仇晁剛要離開,突然想到什麼,“郡主,柳輕語...是否要屬下將她解決掉?”

自在人無事時就會躲藏在侯府暗處,時刻保護著明昭。

仇晁是自在人之中武功內力最厲害的,明昭不讓他出門辦事時,他就守著明昭,等待明昭差遣。

明昭剛才和惜春說的話他有聽到,但因為明昭突然不明所以的暴怒起來,惜春並未跟他交代此事,但仇晁聽到了,想著替明昭解決,便主動開口詢問。

明昭搖搖頭:“不用。”

有係統監視她的一舉一動,所思所想,她無法將柳輕語滅口,隻能讓沈以嶠抓到她這個把柄。

仇晁點頭:“是,那屬下告退。”

明昭覺得腦袋疼,半躺在軟塌之上閉眼休息,等著惜春將長舒帶來。

約莫等了半個時辰,惜春便一個人回到了茉園。

明昭聽到惜春的回話,撩起眼皮:“你說什麼?”

惜春看著臥房已經收拾乾淨,她見明昭右手裹了一層麻布,剛要張口詢問,就聽到自家郡主無奈道:“我手沒事,你先說長舒怎麼了?”

惜春擔憂的話憋在喉嚨裡,在明昭警告的眼神下噎回肚子裡,回道:“絳帳樓的管事兒說長舒公子這幾日去寶華寺禮佛,要兩日後才能回絳帳樓。”

長舒是個信佛之人,許是自己深陷泥潭,還癡心妄想著漫天神佛救他於水火之中。

明昭對於長舒這點小愛好並不加以阻攔,以前哪怕知道了長舒每月都要空出幾日去寶華寺禮佛,她也沒有太過蠻橫霸道的要求惜春去寶華寺把人帶回來。

可現在的明昭已經死過一回了,很多事情如走馬燈一般在她腦中閃現,就比如明昭不知前世長舒為何要背叛她?

她對他那般好,將他收為自己人,讓他不用違心去接客賣笑,還時常送他禮物讓他開心。

可長舒的回報差點要了她的小命。

前世若非仇晁機警,察覺到長舒的不對勁兒,發現他和裴知暮暗中聯係,將她隱藏的地方暴露給沈以嶠,她差點就要被沈以嶠給包圓了。

明昭不知長舒是何時和裴知暮勾搭上的?

但回想前世,她將裴知暮陷害入獄,心裡高興萬分,去絳帳樓找長舒聽曲喝酒,那晚長舒對她很是熱情,處處順著她的心意來,給她哄得很是高興舒坦。

明昭一時多喝了幾杯,頭腦有些昏昏沉沉,聽到長舒詢問百花宴之事,她對長舒挺信任的,便把自己是如何汙蔑裴知暮的事告訴了長舒。

酒水喝得多,明昭眼前朦朧不清,沒注意到長舒憎惡她的眼神。

明昭隻記得她與長舒說完此事沒多久,沈以嶠就找到了第二個證人,將裴知暮從獄中救了出來,而她被皇上痛罵一頓,禁足侯府一個月。

明昭自認為是個睚眥必報的人,長舒如此對她,她也應該將長舒碎屍萬段,一消心頭之恨,但她更想知道長舒為何要背叛她?

而且她現在有些舍不得殺了長舒,畢竟長舒的那把箜篌彈奏之時,會讓她燥鬱煩悶的心情平靜許多。

這也就是剛才明昭為何讓惜春去找長舒來的原因。

明昭還想聽一曲長舒那把清幽空靈的箜篌音。

她手指揉了揉眉心,輕聲道:“把你做好的牛乳糕拿來,我有些餓了。”

惜春見狀,欣喜起身,道:“是,奴立刻去拿。”

明昭交代一嘴:“對了,明早準備馬車,去寶華寺。”

惜春應道:“是,郡主。”

前世明昭過的太糊塗,以至於被那些人鑽了空子,把自己陷入絕境之處,沒有退路,隻能赴死。

如今,是該有仇的報仇,有怨的報怨。

不過...

明昭突然覺得有些奇怪,主動問道:“你竟然沒有懲罰我?”

她剛才對長舒起了殺心,本以為係統會懲罰,但係統安安靜靜,沒有任何動作。

係統微微一笑:【若是宿主希望人家懲罰你,人家也可以勉為其難的答應宿主的要求啦。】

“...”明昭把頭搖成撥浪鼓,“大可不必!”

係統這次沒有懲罰她,明昭感覺自己琢磨出來了一些規律。

她想害裴知暮和柳輕語的時候,係統檢測到她的“惡念”,然後懲罰她。

但她想要殺了長舒來泄憤的時候,係統並沒有懲罰她,那就代表係統沒有檢測到“惡念”。

那麼,“惡念”的評判標準是什麼?

明昭思忖片刻,恍然大悟道:“你檢測我的“惡念”的標準是看那人對我來說...是否無辜?”

係統:【對的呢,宿主真棒棒!】

明昭嗤笑一聲:“你還挺不偏不倚啊?”

係統自豪道:【那是,人家始終保持著“真、善、美以及公平公正”的理念和宗旨來服務宿主的。】

明昭眼眸有著一抹憤恨之色,輕歎一聲,蘊著一抹涼薄的笑意,道:“看來我真是養了一頭白眼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