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卡片,卡背上分明寫著一行字——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左下角署名的是高一六班,成憬。
原來當年摘下以後不見了的那張許願明信片在這裡,任荷深感不可思議,拿著明信片看了又看,還是覺得一切都太奇妙了。
這張明信片很新,感覺是新買來寫的,上麵的墨跡還很嶄新。
要是沒推斷錯的話,這張明信片上的願望,是十六歲的成憬為了許樂微寫的吧?
那這可是成憬的“罪證”了,她無論如何都要保管好,不能再丟了。她要在以後給成憬看,讓他啞口無言,跪地求饒,還要給她做一個月的飯,洗一年的碗!這可是塌天大錯!
任荷把那本情書放了回去,心滿意足地拿著明信片離開了外國文學的書架。
班裡的同學都坐在木椅上看書,聞述坐在靠落地窗的一個角落裡,外麵亮眼的冬日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周身都散發著靜謐的氣息。
成憬也這樣安靜就好了,隻可惜這樣靜謐的氛圍,隻有成憬在畫工程設計圖的時候才會出現。
其實也不然,成憬上地理課的時候也很安靜。
他坐在座位上,聽著老師講的洋流和季風,回味著今天任荷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
成憬最不擅長的就是文科課程,密密麻麻的一大堆他是看也看不清——他一度以為自己患有漢字識彆障礙。
但奇怪的是,隻要任荷坐在他旁邊,那些晦澀難明的文章他也能勉強看懂了,寫起情信也是文采飛揚、滔滔不絕。
所以他需要寫東西的時候,他總抱著電腦坐到任荷身邊。
他說任荷是他的識彆器,是他的外接鍵盤。
哪怕再循序漸進,他也一定要儘快追到任荷,不然他真要承受不了了——沒有她的日子太空無了。
地理老師注意到成憬的心不在焉,他點了成憬名字,讓他起來解釋暖流和魚場的問題。
他有心想要成憬難堪,成憬站起來說不會以後,他陰陽怪氣地說道:“成憬同學了不得啊,地理完全不會也能考到全級第二十一名呢,怪不得不用聽我講課了。二十一名是你目前考得最高的一次了吧?這麼厲害不用聽課,下次月考還能更上層樓吧!”
成憬也自知理虧,立馬道歉了。但重新坐下來以後,成憬的思維終於從任荷的“陷阱”裡跳出來了。
他終於意識到不對了。
他高一的時候,成績還算不上多頂尖,是高二分科以後,他才開始顯山露水,頻頻登上榮譽榜的。
紀中的榮譽榜設置在教學樓架空層,每逢月考更新一次,高二高三各科前十可以上榜。
高一的話,考到年級前二十才可以上榜。
剛剛地理老師說,他這次隻考了年級第二十一,還是曆史最高?
那他開學到現在豈不是沒上過榜?
下課鈴一響,成憬立馬從後門跑出,下樓梯的時候三步作兩步,一路火花帶閃電,直奔榮譽榜去。
榮譽榜的玻璃擦得鋥亮,可以清楚地看見裡麵掛著的一張張證件照。成憬從第一行一直往下看,看到最後,都沒看到自己的名字和照片。
“成憬?”
萬分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成憬循聲望去,任荷和聞述正一起走過來。
冬日的陽光再燦爛,寒風一吹還是吹得人發冷。成憬看任荷穿得單薄,很想立馬衝上去抱住她,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就像平安夜那晚。
隻是他現在知道真相,也不能和任荷坦白,更不能一時衝動,將來之不易的重來機會斷送。
要是任荷知道他也是從未來回來的,那他還怎麼重新追任荷?
任荷討厭的是談過初戀的二十六歲的成憬,如果把真相告訴她,那自己則又要變回那個惹她討厭的人了,那一切不就白搭了嗎!
成憬才不願意。
“成憬。”
任荷見他呆站在原地,便又喊了他一聲,這一聲顯然是沒第一聲好心情了。
成憬反應上線,眼看著任荷就要走到榮譽榜這邊了,他急忙跑上前,站在任荷前麵,攔住了任荷的去路。
“任荷!我有點事找你,你跟我來!”
“不要,又快要上課了。”
“真的是很重要的事嘛,哎呀你先跟我來呀!”說罷,見任荷還是不動,就直接上手抓住她的校服衣角,把人拉走了。
“欸成憬!你乾什麼啊!”
其實任荷想掙脫成憬是很容易的,但她並沒有,兩人一邊拉扯一邊往架空層另一頭的休息區去了。
直到來到休息區寂靜的綠色深處,成憬才終於停下了腳步。
紀中的宣傳單張上寫紀中是少有的花園式校園,按道理來說倒是名副其實。
紀中的教學樓和宿舍都有很多園林,閒著的地方都會種上花花草草,其中種得最多的是桂花和玉蘭。架空層種的似乎是四季桂,一年到頭都在開花,走到哪兒都能聞到桂花香。
休息區裡看不到桂花,隻有半高的說不出名字的灌木,任荷聞見隱隱約約的香氣。
但那不是桂花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成憬的香味,任荷抬眸看著他,鼻子偷偷地深吸了一下。
“小荷,放學以後等我一起走好不好?我想去你家吃麵。”成憬的手還是捏著任荷白色的校服衣角,亮晶晶的眼睛裡倒映著任荷清麗的身影,“我特彆特彆想去。”
成憬這模樣像極了撒嬌的金毛,任荷對於他這一舉動向來沒有抵抗力。記得剛談戀愛的時候,成憬想要上任荷家裡坐坐,送人回到樓下還依依不舍,拉著任荷的手不放,“請我上去喝杯咖啡嘛,我真的特彆口渴。”
和現在是一般無二。
他就像是吃準了任荷的心軟,每每想要什麼東西就撒嬌裝軟,基本都是無往不利的。淡漠如任荷,竟被一個男人拿捏得死死的,可見成憬的“狐媚”功夫十分到家。
“那我放學在樓梯口等你,我最後一節是實驗課。”
“好!小荷你人真好。”
“少惡心我。”任荷眼神移到成憬拉著她校服的手上,“還有,彆動手動腳的。”
“哦~”隨即乖乖鬆手。
笑得沒心沒肺的,肯定沒把話聽進去。
任荷想封殺所有樂天派。
說好任荷等成憬下課的,結果物理老師那老頭居然拖堂,晚了差不多十分鐘才下課。等到任荷從實驗樓下來,成憬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
成憬單手把住單車的車頭,另一隻手插袋,背著書包站在樓梯口對出的那棵大樹下。他眼睛一直守著樓梯口,望著魚貫而出的學生,尋找著任荷的身影。
結果等到下樓的人也變得稀疏,任荷還沒有出現。成憬眼神暗淡下來,太陽也開始慢慢落山,樹影投下的光影也消失了。
冷風中搖擺的葉子沙沙地給成憬唱著悲情的歌,似乎連偶爾飛過的雀也在笑話他。但成憬始終站在原地等,一點懷疑都沒有。
等到任荷急衝衝的身影出現,成憬的世界才終於柳暗花明。
“小荷!”成憬激動地衝任荷揮手。
任荷知道他會等,但看到成憬站在樹底下等她的一瞬間,還是覺得很恍惚。
她從未想象過有這麼一天,青澀稚嫩的成憬會背著書包等她下課,成憬開車等她下班的場景倒是司空見慣。
一走近成憬,任荷就聞到了香氣。
“不好意思,老師拖堂了。等很久了吧?”
“沒有,就等了一下下。”成憬寬心一笑,“我們走吧!”
任荷走在單車的旁邊,兩人一起走出了紀中校門。紀中大多數是住宿生,走讀生不多,加上現在放學一段時間了,紀中外麵的東湖公園來來往往的都是附近的居民。
東湖公園的綠道並非是離校唯一的路,紀中一出來就是一條非常寬闊的瀝青路,橫跨過瀝青路才到的東湖公園。
任荷很喜歡東湖公園。盛夏的時候,東湖會開滿荷花,綠道繞著湖畔,走在綠道上可以吹到淡淡的荷風。
隻可惜現在是冬天,湖邊隻有枯了的殘荷。
習慣使然,任荷一出校門,就自動過了馬路,踏上了綠道。成憬也沒有異議,推著單車陪任荷走——任荷去哪他都是心甘情願跟隨的。
落日漸漸落入遠處的丘陵之間,晚霞也開始被湖水浸沒,染了滿池的金黃,殘荷在一片燦然裡顯得更加蕭索。
“這裡夏天很漂亮的,滿池都是荷花。”
任荷走路的速度很慢,能放緩腳步遷就她的人不多,成憬就是其一。他走在任荷身邊,專心致誌地感受著任荷的氣息。夕陽西下,兩人腳步慢慢,晚霞照在任荷的發絲,襯得任荷整個人都在發光。
“荷花,確實很漂亮。”
任荷不知道成憬意有所指,隻淺笑,看著緩緩落下的夕陽。
原來安寧幸福的日子,藏在這裡啊。
“成憬,今天的夕陽,也很美。”
成憬單車是山地車,推起來會有變速器的聲音,慢慢推著,那聲音緩和且有節奏,應該聽得人昏沉。但他卻一點不迷失,他癡望著任荷的側臉,低聲回了一句。
“嗯,特彆美。”
“是嗎?你說怎麼美?”知道成憬語言表達能力差,任荷轉頭望成憬,特意為難他,“此情此景,成同學不該詩興大發?”
“隻可惜我不是文豪。”
要我是文豪的話,我就要寫好多篇散文來感歎你的美麗,寫無數首動人的情詩送你,用餘生的筆墨著一本小說來記述我愛你的故事。
隻可惜我不是文豪,我隻會說:特彆美。
主語不是殘荷,不是夕陽。
要我是文豪就好了,那你一定會更愛我。
成憬這麼想著,兩人越走越遠,而後消失在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