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風剛想說些什麼，就聽見石秀不疾不徐地補了一句：“楊屠將軍手下兵馬上萬，難道讓他和這萬八千人輪流著同吃同睡嗎？”
石秀的話，隱隱觸到了姬風心中的一根弦，姬風便不再言語了。
……
兩人原路返回到熱鬨的坊市，石秀輕車熟路地帶著姬風進了一間客棧，對掌櫃的說道：“掌櫃的，開兩間上房。”
“二位客官打算住幾日？”
石秀從懷中掏出幾顆金豆子放到了櫃台上，說道：“先壓著，若不夠等我們離店那日再一起算。”
掌櫃的笑容堆了滿臉，取了兩張木牌遞了過來，躬身道：“客官請上樓，地字一號房，二號房。”
“炒四個小菜送到房裡，再打一桶白米飯來。”
“好嘞，客官稍候，我這就去吩咐廚房。”
……
姬風和石秀來到了二樓，石秀將地字一號房讓給了姬風，姬風卻如小尾巴似的，隨著石秀進了地字二號房。
“還有事？”石秀知道姬風這會兒定是有一肚子的問題想要問，這也正是石秀想要看到的，若姬風真的對外界的一切無欲無求，石秀反而會頭痛。
即便如此，石秀依舊做出了一副漫不經心的姿態，正所謂“醫不叩門，師不順路”，追著趕著喂到嘴裡的，永遠都沒有自己爭取來的香！
姬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道：“是有些事情，想請教三哥。”
“請教？這可真是少有的客氣，坐吧。”
姬風放好了自己的齊眉棍和行李，坐到了石秀的對麵，問道：“三哥，你經常來楊屠城嗎？”
“十次辦貨有八次都是來這兒，怎麼了？”
“沒什麼，我隻是覺得三哥對城中的一切都很熟悉的樣子，好奇問問。”
“嗯，還有呢？”
“你使的那些金豆子，是從哪兒得來的？”
“怎麼？”
“我見過金條，金錠，碎金子，碎銀子，還有大小不一的金銀餅子，這還是我頭一回見到金豆子，我就是想知道這些大貨，是一個將軍一個樣呢，還是什麼樣子都能用？”
看著姬風誠摯的目光，石秀暗怪是自己想的太多了，認真回答道：“自八十多年前，最後一個王朝覆滅後，直至今日……這天下已經沒有統一的錢幣了。如今各地隻認大貨，也就是金銀。至於到底被鑄成了什麼形狀，沒有人在乎。賣家主要看的還是金銀的成色，是不是足金足水，還是摻了雜質的。就像咱們這次帶出來的這些金子，被刻意摻了赤銅進去，就不如足金好用。明日與黑市接頭人碰麵時，對方大概也會用這個由頭壓價，一會兒你自己好好想想，要如何應對。”
“嗯。”姬風點了點頭，陷入了沉思。
“我小的時候也問過我爹類似的問題，可我那年才八歲！”
“等回去以後，我和我爹好好說說，讓他準許我多和你下山辦幾次貨，我會好好學的。”
“還有什麼要問的？”
“沒有了，我要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如何應付黑市的接頭人。”
石秀蹙眉，問道：“你就不想問問我，為什麼敢對楊屠將軍的部下動手？”
“剛才確實想問，不過在去住處的路上我自己想明白了。”
“哦？說說看。”
“楊屠將軍手下那麼多人，定然不會像我爹那樣，重視每一個人。被我們教訓的那群人，被派去看守野狗坊外麵的那道城門，城牆外麵臭氣熏天，城牆裡麵到處都是野狼，野狗，一看就不是什麼好差事，他們定然不受器重。而我們是楊屠將軍的客人，楊屠將軍能從我們的身上賺到金銀，金銀又能給他擴充人馬，怎麼看都是我們比較重要。這一路上我看到了許多和我們一樣，來城內置辦貨物的外人，這說明楊屠將軍雖然名聲凶惡，卻一定有值得外人信任之處，否則以三哥這般謹慎的性格，也不會十次有八次都到這裡來辦貨了。所以我想……那群人隻能吃下這個悶虧，不敢聲張。”
石秀的眼眸中劃過一抹讚許，姬風的洞察力和聰慧程度，超出了石秀以往對姬風的認知，令石秀驚喜的同時，也引起了他的興致。
石秀繼續問道：“那你可想通了，我為何要單獨帶你出來住客棧？”
“嗯，想通了。出門的機會難得，要多聽多看。大貨雖然得來不易，卻也沒有這些見識珍貴。就拿三哥和姬茂做個比較吧，三哥隻比姬茂年長了半歲，姬茂連客棧裡麵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三哥卻能帶著我們一路從牛頭山來到楊屠城辦貨。當然了，姬茂也有他的長處，他身手好，力氣大，下山乾活是一把好手。我隻是覺得，這出門辦貨的差事不能全都壓在一個人的肩上，萬一今後山寨有什麼要急用的東西，三哥又碰巧不在山上，我們該怎麼辦呢？”
石秀很滿意姬風的回答，引導道：“你說的不錯，但目光還是要放得更長遠一些，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個人的身上。如今咱們寨子裡雖隻有七百餘口人，應是如此。日後我們寨子若是變成數千人，乃至上萬人，更應該如此。要……”
“物儘其用，人儘其才！”姬風搶答道。
“對，就是這個道理。發現一個人的長處，再加以培養，不求人人都能堪當大用，做到知人善任便可。”
“我記住了，三哥。”
“嗯。”
“那我先回去了？”姬風說著就要起身去拿自己的兵器和行李，石秀問道：“這麼急著回去作甚？”
“我要回去想想明日如何應對黑市的接頭人。”
“已有頭緒了？”
姬風誠實地搖了搖頭，石秀也覺得姬風初次下山，一路上的表現已經非常亮眼了，可以說牛頭山年輕一代，無人能出其右，若姬風能按照這個趨勢繼續成長，牛頭山還有希望。
“坐下一同用個飯再走吧，這家客棧的飯菜不錯，是山寨裡吃不到的口味，我們順便商議一下，明日該如何和黑市接頭人商議貨價。”
……
翌日清晨，姬風和石秀用過早飯，整裝出了客棧，沿街向東走了半炷香，就到了傳說中的黑市接頭點，在來這裡之前，關於黑市的呈現方式，姬風想象了數個版本。
真正置身其中才發現，所謂的黑市不過是個規模很大的集市。
牛頭山上每隔一段日子也會舉辦大集，寨民們可以在那裡以物易物。
揭開了黑市神秘的麵紗以後，姬風難免有些失望，但同時也放鬆了不少，在來之前她還以為黑市是什麼龍潭虎穴呢。
很快就輪到了姬風和石秀與黑市接頭人見麵，他們被人引進了一間帳篷，負責接待他們的是一位憨態可掬的中年男子。
在這楊屠城內，姬風見到了許多凶惡的麵孔，眼前這位中年男子卻生了一副少見的和善麵相，見姬風手持兵器，還主動起身朝姬風略欠了欠身。
“二位請坐。”
黑市接頭人的麵前放了一張長桌子，上麵擺了一些物件，桌子的另一頭放了幾把椅子。
姬風和石秀落座後，黑市接頭人再度開口：“姑娘想辦些什麼貨？”
“糧食，馬匹，生鐵，這三樣是必需的，這裡還有一張單子，若是你們手上正好有現貨，就一並置辦了。”
黑市接頭人接過單子看了一眼，見上麵列了：毛皮，匹布，毛筆，墨錠等並不難弄的物件，但也有蔗渣糖，幾味毒草，醫書，兵書，這些刁鑽的小玩意兒，甚至在單子的末尾，還看到了“紅頭繩”三個字。
這最後一樣，自是姬風寫上去的，馬上就是巧兒十六歲的生辰了，十六歲對雙崖寨寨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不過姬風手中並無多少積蓄，大概隻夠買一副紅頭繩。
黑市接頭人將單子放在長桌上，臉上帶著禮貌的笑意，回道：“糧食，馬匹，生鐵，這三樣東西，姑娘要多少，我們有多少。若是不指定具體是那種動物的，不挑顏色，毛皮也有不少現貨。布匹，毛筆，墨錠這三樣，若是姑娘要的不多，在下能保證與糧食一同交貨。隻是這單子上後麵列的這幾樣，怕是有些難度。”
姬風掃了單子一眼，蔗渣糖和幾位毒草是姬茂想要的，醫書是姬克寫上去的，至於兵書，則是楊興要買。
“這幾樣東西，你們也找不到嗎？”姬風問。
“非也，這世上就沒有我們弄不到的東西，隻是姑娘要的這幾樣，平日裡少有人買，故此我們的倉庫裡也未必有存貨，若姑娘一定要在下尋來，那就要請姑娘多等些時日。特彆是姑娘要的這兩本書，恐要等上幾個月才能交貨。如今這世道，典籍去九存一，即便我們的人真找到了，孤本的主人也未必肯割愛相讓，須得到書籍主人的首肯，我們再派人去把書籍的內容一字一句地抄寫下來，再派人馬不停蹄地將抄好的書送到此處，如此算來……就是姑娘答應緩幾個月再交貨，在下也不敢保證能如期交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