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本書要價幾何？”姬風問道。

掌櫃的笑道：“在下在這楊屠城內已做了幾年的接頭人了，姑娘身邊的這位小兄弟，在下倒是見過幾麵，打過交道。按照我們黑市的規矩，除了軍需，糧食，車馬這類常見之物，其餘的，不論買主所需的物品原本的價值是多少，我們的要價取決於我們在取得這件物品上，所花費的人力和物力。姑娘要的這兩本書極其耗費功夫，就是要價一百兩黃金也在情理之中。”

聽到黑市的報價，姬風險些從椅子上彈起來，但她牢牢記住了石秀的囑咐，在來之前，石秀告訴姬風：無論黑市接頭人的報價多麼驚人，也不要表現出驚愕的樣子。隻要對方看不透你的深淺，就有很大的談判空間。

姬風垂下眼眸，壓下心中的情緒，故作鎮定道：“嗯，你說的有道理。”

黑市接頭人顯然是沒有料到，在聽到自己虛高的報價後，姬風會如此淡定，一百兩黃金足夠買一百石的糧食，五十石的精米，彆說是一本書，就是一馬車的書也不值一百兩黃金，雖然這世道下典籍留存不多，耗費的也不過是謄寫的功夫而已。

黑市接頭人之所以如此報價，是想趁機拋給姬風一個人情。

因為在黑市接頭人看來，姬風小小年紀，身份就能淩駕在石秀之上，絕對不可能是功勞所致，姬風很有可能是某位將軍很得寵的女兒，不然也不會縱容姬風買這麼多無用又很昂貴的東西。

姬風既然能帶人到楊屠城來與自己見麵，說明姬風所在的城池並無黑市，九州之內黑市可不是僅有他們一家，黑市接頭人打了一手好算盤，先是虛報了書籍的價格，借此讓對方為難，再趁機拋出善意，讓姬風欠自己一個人情，借著姬風搭上姬風背後那位神秘將軍，爭取在對方的城內開設一個黑市的據點。

而姬風淡然的反應，在黑市接頭人看來，隻有一個可能：用一百兩黃金買一本書，對姬風而言，並非難事。

想到這裡，黑市接頭人的心涼了半截，頗有一種聰明反被聰明誤之感。

眼前這位大小姐不諳世事，不拿百兩黃金當回事兒，可不代表她背後的那位將軍也是如此。

若是真讓這位大小姐，用兩百兩黃金在自己的手上買了兩本書帶回去，得罪了她背後的將軍，不能新增一處黑市據點是小，若是那位將軍發起狠來，暗中派人盯著他們黑市，沿途劫幾次他們的貨……這個後果，就不是他小小一個接頭人能承受的了。

黑市接頭人訕笑一聲，說道：“今日與姑娘初次見麵，想與姑娘結一份善緣。若是姑娘能許諾今後貴方有需要，儘量都與我們黑市做交易的話，這兩本書……”黑市接頭人心下一橫，說道：“在下就做主送給姑娘了。”

姬風心中大喜，自己正想著該如何幫著姬克和楊興爭取呢，對方居然主動提出要把這兩本書送給自己，真是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姬風努力地板著臉，生怕自己稍一鬆勁兒就忍不住笑出聲音，口腔用力，縮緊內腮，點了點頭。

他們小孩子的心願清單商量好了，接下來也該上主菜了，姬風從懷中取出一枚鑄造好的金幣，遞了過去：“你瞧瞧，這是我們這次帶來的金子，大小差不多，一枚一兩重，足秤的。”

黑市接頭人接過金幣，放到秤上稱了稱，說道：“是足秤的，不過……”黑市接頭人拿過一把巨大的剪子，問道：“可否容在下將金幣剪開？”

“請。”

黑市接頭人剪開了金幣，無需仔細驗證，他已經通過金幣的硬度判斷出，姬風給的這枚金幣並非足金，黑市接頭人將金幣端在眼前觀察了片刻，說道：“姑娘，你這枚金幣是摻了赤銅進去嗎？”

“不知，我爹給我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的。”

黑市接頭人聞言沒有再問，而是翻過了一個特殊的容器，倒了一半兒的清水進去，隨後將剪開的金幣也投入容器中，立刻就有清水從容器口溢了出來。

黑市接頭人對姬風說道：“姑娘請看，這叫水測法，是每一個黑市都具備的手段，因為在熔金的過程中難免會產生火耗，故此發明了這個用清水測量的法子。這個盛水的容器是特殊定製的，將清水加到這個位置，再放進去一兩黃金，容器內的清水剛好滿杯，一滴不多，一滴不少，可若是金子之中摻了其他的東西，這容器裡的水要麼不滿，要麼溢出，姑娘這枚金子，適才當著您的麵兒過了秤，剛剛好一兩重，可這水……卻溢了出來。”

說著，黑市接頭人將溢出的水倒了出來，說道：“溢出的水並不多，且從這枚金幣的成色上來看，雖然不是足金，雜質卻也不多，一兩足金能買一石糧食，姑娘若用這種成色的金幣來買糧食，一兩金可買……八鬥！如何？”

姬風轉頭與石秀對視一眼，這黑市接頭人的價格還算公道，開出的糧食價格比他們自己預估的還要低一些，可牛頭山上七百多張嘴，姬風還是想再爭取一下。

“九鬥。”

“這……姑娘你這就是為難在下了，在下一心想與姑娘結個善緣分，不僅做主送了姑娘兩本價值百金的書，還給了姑娘一個非常公道的糧價，姑娘還是不要為難在下了，八鬥，讓不了。”

姬風輕笑一聲，回憶著黑市接頭人適才的話，一字一句地說道：“剛剛你也說過了，這世上的典籍雖然流傳不多，但隻要你們想找，就一定找得到。可你也說了，你們黑市沒有存貨，你又說……你們黑市做生意，不論東西原本的價值，看的是要耗費多少功夫，這說明了什麼？”

石秀的思緒跟著姬風的話走，瞬間就明白了姬風的切入點，不由得在心中暗歎：姬風的聰慧和舉一反三。

這幾日姬風給了石秀許多驚喜，明明這是她第一次下山出遠門，雖說有自己帶著，可也比自己當年剛下山那會兒，老練多了。

黑市接頭人一時間卻沒有反應過來，問道：“說明了什麼？”

“這說明除了我，極少有人會找你們買書，書對你們這個黑市來說，其實和廢紙的價值差不多，耗費的不過是些力氣。一兩黃金一石糧食，兩本書就抵得過兩百石糧食，究竟要抄一本多厚的書，才能耗費這麼多糧食？”

黑市接頭人訕訕一笑，回道：“姑娘，賬可不能這麼算呀。我們還要給書籍的主人分一些，不然人家怎麼會輕易讓我們抄書呢？”

“這是情分買賣，你們是攀交情還是給人家金銀，隻有你們自己清楚，而且這書又不是隻能賣給我一家，你們完全可以趁機多抄幾本，今後萬一還有像我這樣的人，你們再用同樣的說辭，大賺一筆，我說的不對嗎？”

黑市接頭人沉默須臾，說道：“我最多再送姑娘幾張毛皮，一兩匹布，可這糧價，實在是不能再讓了！”

姬風默默在心中回憶了一下，他和石秀商量出的談判說辭，說道：“我有一個想法，不知可否商量一下？”

“姑娘請講。”

“我知道，你們也是有口皆碑的老黑市了，我信得過你們，所以我想請你們來出人力，將我帶來的這批黃金全部煉化，煉出純金和裡麵摻雜的其他的東西，火耗由你們來承擔，以我手中這枚金幣的成色來看，裡麵即便摻雜了旁的，也必定不是次品，我可以將從金幣中分離出來的東西，低價賣給你們，條件是……一兩黃金，買你們一石一鬥糧食。”

這次，就連老練的黑市接頭人，也現出了驚疑之色，他的目光不住在姬風和石秀的臉上流轉，又看了看帳篷外麵。

思索片刻後，黑市接頭人點燃了長桌上的油燈，起身來到帳篷門口，放下了門簾。

這是黑市的暗語，意味著裡麵要談一筆大生意了。

守在不遠處的黑市打手們見狀，立刻就遠遠地將這頂帳篷圍了起來，確保旁人不能靠近偷聽和打擾的同時，這些打手們自己也聽不到裡麵的談話。

黑市接頭人重新落座，抬手給姬風和石秀麵前的茶杯續上水，壓低了聲音問道：“容在下冒昧一問，姑娘這次出門，帶了多少金銀？”

“這次出門，不過是牛刀小試，我父親隻撥給我兩千兩黃金，這宗買賣做成了，今後定會有更大的。”

黑市接頭人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這個數額在他看來並不大，可要是和“火耗”掛上鉤，那就與他有關了。

火耗這東西，本就是一個欺上瞞下的由頭，黃金隻熔不鑄的話，火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買主既然主動提出熔金，且火耗由黑市承擔，這就意味著黑市接頭人隻要稍加運作，就能輕鬆從這筆交易中吃到一口。

兩千兩黃金……他至少可以吃到幾十兩，而且完全不用擔心上麵會發現！

至於那被壓低的糧價，也在他的權限之內，雖然是不能輕易動用的最高讓利，可為了那能放到自己口袋裡的幾十兩黃金，值得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