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嚴來自劍鋒下(1 / 1)

點蒼山 請君莫笑 3860 字 7個月前

這叫城門的狼嚎可不是隨意嘶嚎就能行的,其中帶著某種韻律和節奏,必須經過“明白人”的悉心指導,掌握了其中的玄機,才能叫開城門。

臨出發前,姬風和石秀學了一個時辰,這一路上還反複練習了許多次。

狼嚎聲畢,姬風收回攏在唇邊的手,看似一派鎮定,手心裡卻是滲出了細密的汗絲。

石秀說過,每座城池都有獨特的叫城門的方式,一旦叫錯了,輕則無人理睬,重則迎來一場箭雨。

在這亂世之中,許多事情本就不必分辨,寧殺勿縱是基本準則。

楊屠城下的眾人一邊等待著結果,一邊默默聆聽著護城河中那數不清的蒼蠅發出的令人頭皮發麻,卻又揮之不去的嗡鳴聲。

又過了片刻,陳舊又厚重的城門發出一聲轟鳴,隨著轟鳴聲越來越大,城門從裡麵被緩緩地推開了,十幾名彪形大漢扛著兩條木板從城中魚貫而出,合力將兩條木板架在了護城河上。

“過來吧!”木板搭好後,對麵的一名大漢朝著姬風等人招了招手。

“走吧,風兒。”石秀低聲提示道。

木板很窄,即便是兩條木板並在一處,也僅能容一人一馬勉強通過,姬風和石秀雙雙下馬,姬風在前,石秀在後。

姬風掃了一眼兩條木板中間那條比頭還寬的縫隙,也僅僅是掃了一眼,這護城河底的風景,姬風是一點兒都不想領略。

姬風淺淺地呼出一口氣,抬手拍了拍馬兒的脖子,牽著韁繩率先走上了木板橋。

對麵的那些壯漢見狀,表情各異,似乎是沒想到這隊人馬的領頭人竟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女娃娃。

木板搭得並不平穩,踩在上麵不僅搖晃,一步一響的咯吱聲,配合上持續釋放的惡臭味,無不是對膽量和心性的考驗。

可奇怪的是……

姬風此刻的心情卻是出奇的平靜,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她是應該害怕的。

腳下是不知多深的,堆滿了屍體的護城河;對麵站了十幾名壯漢,單論身材,他們每一個人都能與牛頭山上的一等高手比肩,甚至還有幾人開弓搭箭,瞄準了自己。

他們每一個人的目光,都是那麼的不懷好意。

可就在踏上木板橋的那一瞬間,姬風的腦海裡突然閃過牛頭山的後山,那個墓碑鱗次櫛比的山坡。

娘親死的時候,她伏在土堆前哭得涕泗橫流,求父親把娘親還給自己。

二哥死的時候,她支走了所有人,蜷縮在土堆旁,嗅著那股新鮮的泥土氣息,默默流淚。

大哥死的時候,姬風強行壓住湧動在心口的那股“死亡的滋味”,想著:說不上什麼時候,後山也會隆起一座屬於自己的土堆。

這些躺在護城河裡的人,不過是比雙崖寨的寨民們少了一捧土而已,而立在城門口的那些虎視眈眈的壯漢,終究也會變成一捧土。

這個念頭一出,姬風隻感覺這天地間的一切似乎都變慢了,對麵那些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貪婪的,凶狠的,邪惡的,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姬風不動聲色地抽出一直掛在馬鞍上的齊眉棍,攥在手裡,目光掃過那些壯漢,眸子裡卻沒有一絲懼意。

走在姬風身後的石秀見到姬風如此,眼中劃過一絲錯愕,石秀也留意到了那些人看向姬風的眼神,這是石秀一早便料到的情況。

自己這位義妹實在是被山寨裡的叔父們嗬護得太好了,不……應該說是雙崖寨裡任何一位少女,放到山下都是能引來爭搶的“資源”。

令石秀沒想到的,是姬風麵對這些惡意的態度。

石秀勾了勾嘴角,默默推翻了之前設計好的預案,既然身為少主的姬風已經亮明了態度,自己便順著她的意思,陪她唱上一出吧。

姬風和石秀先後走過了木板橋,石秀主動解下掛在馬鞍上的短刀,遞給了領頭的壯漢,並從懷中掏出了一顆黃豆粒大小的金豆子,丟給了那人。

見石秀出手如此闊綽,那壯漢裂開嘴,露出一排黃牙,目光卻依舊黏在姬風的身上,上下打量,齷蹉的心思一覽無餘。

姬風銀牙暗咬,攥著齊眉棍的指尖發白,可她到底是第一次麵對這種局麵,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

石秀盯著對方,看似毫無反應,實則是在通過身後的腳步聲,判斷自己人走過木板橋的數量。

“喲,小妞還真不少!”

“都是嫩芽子!”

“不如就跟了大爺們吧,哈哈哈哈。”

牛頭山的少年們聽到這番飽含惡意的調侃,各個變了臉色,隊伍中的幾名少女,更是羞憤不已,卻也心中發怵。

……

石秀毫無征兆地動了,姬風眼角的餘光隻瞥到一道殘影,幾乎同時隨著一陣棍棒劃破空氣的聲音,姬風的身體先大腦一步行動了!

“噌”的一聲,石秀拔出了遞給對方的短刀,反握手中,抵在了那名大漢的喉頭。

一道勁風撩動了石秀鬢間的頭發,齊眉棍後發製人,直奔那壯漢的麵門而去,戛然停在了壯漢麵門前,三寸處。

銳利的刀鋒劃破古銅色的皮膚,一道殷紅的鮮血緩緩地溢了出來。

“彆動!”石秀的聲音不大,卻透出一股不容置喙的霸氣,目光更是冰冷如看一具屍體。

那名比石秀高出半頭的壯漢,竟真的被鎮住,未敢挪動半步。

見狀,過了木板橋的幾名牛頭山年輕人也行動了起來,姬茂和楊興齊齊擋在了姬風的身後,把各自的兵器豎在胸前,姬克則是端起手中的弩,瞄準了對方的弓箭手。

其餘人也都紛紛克服了心中的恐懼,加快了過橋的速度,隨著對峙的加深,走過木板橋的牛頭山的年輕人越來越多,並在這有限的空地上,展現出了驚人的默契,搭弓瞄準對方弓箭手的,亮出兵器隨時準備戰鬥的,無一人退卻。

即便他們之中的不少人,臉上還帶著稚嫩,身形也並未長成,看起來不是對方的一合之敵。

可越是經曆亂世活下來的人,越清楚一個道理:在這種近戰的局麵中,人數的差距是無法彌補的。

牛頭山這四十二名少年人所展現出的默契,讓對手不敢輕舉妄動。

被石秀和姬風用兵器抵住的那人,打破了僵持的局麵,隻見他朝石秀乾笑了兩聲,說道:“兄弟,咱們也算是老相識了,你這又是何必呢?”

“再敢對我家少主不敬,我會親手摳下你的一雙眼睛。”

“嘿嘿,不敢,不敢,怪我看走眼了,我還以為兄弟是來走貨的,沒想到是少主。”

“嗯?”石秀的目光一凜,對方立刻閉了嘴。

見對方已經服軟,姬風率先抽回了齊眉棍,說道:“大家把兵器都收了吧。”

“是!”話音落,牛頭山一眾少年全部照做。

石秀也撤下了抵在壯漢脖子上的短刀,調轉刀鋒,收刀入鞘。

“除了少主,所有人都把兵器放到門口的筐裡。”石秀吩咐道。

“請。”那壯漢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向姬風比了一個“請”的姿勢。

姬風略一頷首,提著齊眉棍走進了楊屠城的城門,剩下的人紛紛將手中的兵器放到了竹筐中,跟在姬風和石秀的身後,進了城門。

穿過城門後,映入眼簾的皆是斷壁殘垣,野草長得比人還高,不時還能從廢墟中瞥見破碎的骸骨,有人的,也有動物的。

石秀的聲音適時響起:“楊屠城內兩道門,這裡叫野狗坊,是楊屠將軍圈養野狼野狗的地方,穿過前麵那道門,才算真正入了楊屠城。”

姬風抬頭看去,百步之外果真還有一道城牆,不如身後這道城牆這般陰森,堅固,通體皆是質樸的土黃色,隱約還能看到城牆上的守衛在巡邏。

進了野狗坊以後,適才迎出城門那十幾個人,人人手中捧著一隻瓦罐,不時朝瓦罐裡抓上一把,將裡麵黃褐色的粉末灑向路的兩旁。

石秀解釋道:“少主,那是用狼糞,狼骨頭和皮毛等物做成的粉,沾上這股味道之後,狼群就不會攻擊我們了。”

姬風點了點頭,一下子經曆了這麼多事情,見識了這許多從前沒見過的事情,姬風正在努力地消化著。

……

一路平安無事,來到了二道門下。

領頭的壯漢隔著柵欄門與裡麵的守衛說了幾句,守衛留意到他脖子上的傷口,問道:“你這是?”

壯漢回頭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不知是哪位將軍家的少主來辦貨,我一時看走了眼,嗐。”

“怎麼都是嫩芽子?”

“紮手的很,應該都是沾過血的……小心伺候著吧!”

見壯漢一臉吃癟又不敢言語的表情,守衛也收起了輕慢之心,命人打開了鐵柵欄門。

在這戰事頻起的淮南,縱然楊屠將軍凶名在外,依舊有他也得罪不起的存在。

姬風的這支隊伍實在是太特殊了,年紀最大的也不超過三十歲,這意味著姬風所在的勢力,有足夠的能力庇護許多孩子平安長大。

也算是誤打誤撞的,為姬風等人蒙上了一層神秘的外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