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朝楊湛拱了拱手,答道:“此事說來也巧,這淮北一代,不如淮南富庶,也不如淮南穩定,勢力與勢力之間紛爭不斷,每日都有或大或小的戰事,就連一個勢力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如澤鄉這種因內部幾個大宗族互相傾軋,導致勢力崩盤的事兒,也時有發生。這莫家也算是澤鄉內部的老牌勢力了,早在十幾年前便率領全族投靠了澤鄉,莫家家主與澤鄉原先的村長,連了姻親,知道的消息,自然也就比另外幾家多一些,若是這澤鄉村長不死,莫家仍可穩坐澤鄉第一大姓,隻可惜村長戰死了,另外兩家也不願讓莫家繼續壓在自己頭上,便聯合起來意圖奪權。不過這兩家算錯了一件事情,莫家家主知道澤鄉的儲糧之地,見另外兩家鐵了心要收權,率眾叛逃,奔襲至澤鄉的儲糧之地,自己建了寨子!”
聽完石秀的解釋,眾人恍然大悟,姬雨飛說道:“不錯,我亦聽說淮北一代紛爭頻繁,各家的地盤並不穩固。各個有些底子的勢力,為了避免丟失地盤而徹底覆滅,會在彆處秘密選址,存儲一部分糧食,軍資,建材,若見大勢已去,絕不死戰,而是率眾逃至儲糧之地,等待東山再起!”
姬大勇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正愁著過冬的糧食,這莫家的便送來了喜訊,秀兒,你走了這麼久,定是將歪頭山的地勢也探查清楚了吧?”
石秀勾了勾嘴角,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答道:“回義父,從那幾個遊勇口中撬到這個消息以後,孩兒便讓咱們山上另外幾位兄弟藏匿與深山之中,孩兒則找了個機會投奔了歪頭山。”
這下,就連見多識廣的姬大勇都露出了驚愕的表情,石秀的能力整個雙崖寨都有目共睹,可在此事上展現出的孤勇,讓人驚出一身冷汗的同時,也忍不住讚歎一聲。
“秀兒,這太冒險了!”
楊湛也說道:“莫家經此重創,行事定會萬分小心,你孤身一人,你又無投名狀在手,怎敢如此?”
“是啊,太冒險了。”
“你若有什麼差池,你讓我們如何向你父親交代啊!”
姬雨飛和姬穀雲都被石秀這招險棋驚住了,附和道。
石秀抬手揉了揉鼻子,抿著嘴唇,目光掃過幾人,最終落在了姬大勇的身上。
“秀兒,你有話直說,就算是出了什麼岔子,義父替你擔著。”姬大勇很了解石秀的脾性,見到石秀這副樣子,便知道他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了。
“那孩兒可就說了?”
“說!”
石秀起身,朝著眾人拱手一拜,說道:“義父常教導我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也知道值此戰敗關頭,莫家未必會相信孩兒,所以……我偽造了一份投名狀,讓他們不得不信我。”
“秀兒,莫非……”姬大勇蹙眉,心中有了猜測。
石秀點了點頭,回道:“義父猜的不錯,我將自己是牛頭山雙崖寨寨主義子的身份亮了出去,並將牛頭山的地形圖當做投名狀,獻給了莫家家主!”
“你說什麼?”姬雨飛和姬穀雲再也坐不住了,驚得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瞪圓了眼睛瞪著石秀。
楊湛倒是明白了石秀的意圖,撚著胡須,看了看石秀,又看了看姬大勇,沒做聲。
姬大勇沉吟片刻,示意兩位弟弟稍安勿躁,說道:“秀兒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的人品我信得過,絕對不會做出賣山寨的事情,我們還是聽他把話說完吧。”
姬雨飛和姬穀雲聞言,緩緩坐了回去。
石秀這才平靜地解釋道:“義父,幾位叔叔,孩兒對先父在天之靈起誓,孩兒絕對不會背叛山寨,孩兒此舉也是深思熟慮下的決定。我在獻上投名狀之前,秘密探查過歪頭山的山勢,發現那裡的地勢雖占了幾分險要,卻遠不如牛頭山這般易守難攻,若是澤鄉那邊發現了莫家再次築寨的玄機,舉全鄉之力來攻的話,莫家未必能守得住。所以莫家最急切的,是帶著糧食重新找到一處立足之地,最好是能如咱們牛頭山這種,山勢險峻,易守難攻的風水寶地,可說起來輕巧,以莫家如今的實力,全寨上下不過三百戶,能戰者至多一半,想要攻下這種山頭,難如登天。所以孩兒在這個當口獻上如此投名狀,即便莫家家主有所懷疑,他也絕對不會貿然將孩兒殺了。事實如孩兒所料,莫家家主驗明孩兒身份後,喜多於憂。孩兒又說:我因無父無母在牛頭山上飽受欺淩,並要求莫家家主在事成之後,允我做二當家,如此……莫家家主便信了大半了。”
“之後呢?”姬大勇問道。
“隨後孩兒便當著莫家家主的麵,詳細繪製了一份假的攻山路線圖,莫家家主見我繪圖詳細,便徹底信了。”
石秀眯了眯眼,繼續說道:“下月初八,莫家會趁夜偷襲咱們,我已與莫家家主約好,屆時裡應外合,共襄盛舉。孩兒有一計……還請義父和幾位叔叔定奪!”
“講!”
“下月初七那日,義父大可派出精銳,駕著馬車前往歪頭山,附近藏匿起來,待歪頭山的精銳儘出之後,我們的人便可趁著夜色衝殺上去,奪了糧食和財物,再一把火燒光他們的山寨,斷絕其退路,將莫家一舉殲滅!”
……
這場會議進行了一個多時辰,姬大勇采納了石秀的建議,決定集合全寨之力,在下月初七那日,乾一票大的。
欲奪人者,人亦可殺之,這是牛頭山的立山之本。
這一點無需石秀過多進言,接管姬家村十六年,又做了這雙崖寨寨主十六年的姬大勇深刻明白一個道理:活在這樣一個亂世,求穩永遠不能自保,進攻便是最好的防守。
就算石秀不去假意獻出這份投名狀,莫家的人也很有可能會打牛頭山的主意,他們背叛了澤鄉又占據了澤鄉的儲糧地,這不僅會耗光莫家與澤鄉的情分,更會令他們成為不死不休的仇敵。
姬大勇看了石秀帶回來的歪頭山山勢圖,澤鄉攻下歪頭山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這一點莫家家主也明白,所以他定會將眼光投向周邊勢力,牛頭山距離歪頭山不過八十裡,既脫離了洛北的亂局,卻又相隔不遠,一側還有黃沙水這個天塹護著,正是莫家最需要的立身之地。
即便莫家不敢冒然進攻牛頭山,也很有可能會在牛頭山附近尋個山頭安營紮寨,待到莫家修養好了生息,兩家總有對上的一日。與其如此,不如趁其勢弱,將其殲滅,還能得到過冬的糧食和不菲的物資,何樂而不為呢?
莫家全族不過三百口,比這更硬的仗,雙崖寨也打過!
……
議事廳內,隻剩下楊湛和姬大勇二人,姬大勇開門見山地問道:“軍師,心中還有疑慮?”
楊湛捋了捋胡須,沉吟道:“寨主,秀兒這步棋,寨主如何看待?”
姬大勇思考了片刻,答道:“秀兒是我從小看大的孩子,他的品行和對山寨的感情,我始終都看在眼裡。秀兒的這步棋,的確是險了一些,但我並不懷疑秀兒對山寨的忠誠。”
楊湛回道:“秀兒膽大心細,洞察人心,這次的計策……就連我,也自愧不如。”
姬大勇爽朗一笑,欣慰地說道:“是年輕人的天下了,我們都老了,為了山寨的長久,我這個做寨主的也要試著放權,讓年輕人一展身手了!”
“我還有一事,想問問寨主。”
“軍師請講。”
“寨主,若石秀獻給莫家的投名狀是真的,下月初八之後,牛頭山安在?”
姬大勇眉頭緊鎖,雖然並不認同楊湛的對石秀的懷疑,但事關寨子的生死存亡,彆說是石秀,哪怕這條計策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姬風想出來的,姬大勇也不得不謹慎對待。
“軍師不妨直說吧。”
“寨主,我有一計,或可將風險降至最低。”
“說來聽聽。”
楊湛稍加思索,緩緩開口說道:“不妨以下山辦貨的名義,在下月初七之前,將石秀派出去。一來,入冬在即我們要做兩手準備,若是能打下歪頭山,自是皆大歡喜,可若是不能如願攻下歪頭山,兩家自此結成死仇,我們再分出人手去辦貨,可能會遭到他們伏擊。二來,這兩年下山辦貨一直都是由石秀負責,這次也由他帶頭無可厚非,還能杜絕石秀暗中投敵,與莫家裡應外合的風險。”
“嗯,你說的有道理。”
“至於這第三嘛,就是出於在下的一點私心了。年輕人是我們山寨得以長存的倚仗,這次歪頭山來攻山,咱們雖然占據了地利,也在人數上占據了優勢,可我們也不得不兵分兩路,一半突襲歪頭山,一半守在家裡,傷亡是在所難免的。不如借著辦貨的名義,把山上的年輕人儘可能多派出去一些。寨主率眾占領牛頭山已經十六年了,許多年輕一代還從未出過門,也讓他們見見世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