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悲不見九州同(1 / 1)

點蒼山 請君莫笑 3796 字 7個月前

“來了!”姬風趿上鞋子,下床給尹婆婆開了門。

“婆婆!”見到來人,姬風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就連呼喚聲中都透著親昵。

尹婆婆今年已有五十多歲,如此年紀在九州已經可以算作是高壽了。

尹婆婆的丈夫死於戰亂,她在十五年前帶著兩個年少的兒子投奔了牛頭山,之後數年間,尹婆婆的兩個兒子先後死在了強人手裡。

姬大勇見尹婆婆手腳麻利,心腸也好,再加上那幾年姬風的母親抱病在床,便將剛斷奶的姬風交給尹婆婆撫養。

一轉眼十幾年過去了,姬風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尹婆婆也老了,雖然從稱呼上看,姬風與尹婆婆之間隔了一代,可二人的感情親如母女。

姬風接過尹婆婆手中的托盤,說道:“婆婆,你腿腳不便,這種跑腿兒的活,就該交給那些小的去做,或是派人來叫我一聲,我自己去飯廳吃飯就好。”

二人先後進了屋子,在圓桌旁坐定,尹婆婆慈愛地打量著姬風,笑道:“婆婆老啦,粗重的活計乾不動了,年輕的時候哭傷了眼睛,這幾年更是老眼昏花,漿洗還好,縫補的活也不做得了,今兒大家夥都累壞了,我在這山上閒了一日,就主動攬了給你送飯的事兒,今兒菜好,快吃吧,趁熱吃!”

“嗯!”

姬風猛地嗅了一下,讚道:“好香啊!”

托盤裡放了一個盤子,兩個碟子,盤子裡放了兩個雜糧饅頭,其中一個碟子裡放了五六片炙馬肉,巴掌大的肉片被切得薄薄的,冒著金燦燦的油光。另一個盤子裡放了幾勺醬菜,由許多種野菜共同醃漬,成壇後撈出來洗一遍,切成小丁裝盤,或許是今日捕到了大貨的緣故,不僅有肉吃,醬菜上都淋了一點香油,姬風一下子就聞出來了!

尹婆婆的臉笑成了一朵花,哄道:“快吃吧,今天累壞了吧?我聽說你碰到的都是硬茬子,累得在後山就睡著了?寨主心疼你,親自把你抱回來的,等一會兒吃完了飯,寨主讓你過去一趟。”

“嗯!”

姬風先是咬了一口雜糧饅頭,夾起一片炙馬肉送到嘴邊,想了想又將筷子伸到了尹婆婆的嘴邊,說道:“婆婆,你吃一塊吧!”

“我不吃,你吃,老婆子哪裡還用吃這些?你吃!”

“婆婆,你吃嘛!你都多久沒吃過肉了?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了!”

……

在牛頭山雙崖寨裡,物資的分配很是嚴格,如尹婆婆這種無法下山乾活也不能做重勞動的寨民,大概隻有過年,或是寨子裡捕到了值得慶祝的大貨時,才能分到一口肉吃,平日裡這部分人的夥食,隻能是糊糊粥或者雜糧饅頭,配醬菜。

趕上寨子裡物資極度短缺時,一連好幾日都吃不上一頓乾的。

即便如此,寨民們也覺得,自己所享受的是非常仁義的待遇了。至少全寨子的人,都能保證一日三餐,這是外麵多少人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在姬風的強烈堅持下,尹婆婆吃下了一塊馬肉,含在嘴裡,細細的咀嚼著,舍不得咽下。

姬風笑了笑,將手中的雜糧饅頭掰開,夾了兩片馬肉進去,配著醬菜,大快朵頤。

姬風很快就吃完了,碟子盤子乾乾淨淨,尹婆婆給姬風倒了一杯水,說道:“風兒,你是少寨主,和咱們山上其他的姑娘還不一樣,彆的姑娘碰上三次活,最多去兩次,按照寨主的脾氣……你是每次都要去的。”

“我知道啊,大夥都得乾活,不乾活吃什麼?”姬風的眼中劃過一抹無所謂。

尹婆婆歎了一聲,想說些什麼又不知如何開口,隻能叮囑道:“乾活的時候啊,小心些,再遇上今日這種硬茬子,打不過就跑!”

“婆婆,我今天就是這麼乾的……”

隨後,姬風將今日在山下發生的事情給尹婆婆講了一遍,談到那三名死在對方手裡的人時,尹婆婆長歎一聲。

“時辰不早了,你快去正廳見寨主吧,我把碗筷收走了,也要回去了。”

“好!”

姬風和尹婆婆一同出了門,在岔路口分彆,尹婆婆帶著碗筷去了廚房,姬風則是往正廳走。

天色已晚,整個寨子靜悄悄的,去往正廳的這條主路上,相隔很遠才能看見一支火把,不過姬風自幼生活在寨子裡,對其中的一草一木都頗為熟悉,哪怕沒有火光,姬風也能找到正廳。

正廳門口插著兩隻火把,匾額上書:“議事廳”三個大字,夜深了,連個守衛都不見。

姬大勇靠坐在一個由整個老樹根掏出來的巨大椅子上,身後和屁股底下鋪了一張完整的虎皮,虎頭被姬大勇踩在了腳下。

“爹!”姬風喚了一聲,快步走上前去。

“來了?”姬大勇從思緒中回神,招了招手,示意姬風坐到自己旁邊的位置上來。

“爹,這麼晚了叫女兒過來有什麼事嗎?”

“爹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今日你對上的那個領頭的,不僅練就了一身硬功夫,還會使暗勁,你若是有心口憋悶,或是感覺哪一處的氣脈有異,就抓緊去找你楊叔叔瞧瞧,莫要落下暗傷!”

“這麼厲害還不是在爹爹的手上丟了性命?女兒無事,那人雖然是奔著女兒來的,但我躲得快,他沒追上我!”

姬大勇認同地點了點頭,說道:“女兒家不要和男子比拚力氣,要多動腦筋,活用身法,用巧勁兒,找準機會一擊斃命。”

姬風笑道:“打不過我還可以跑,找爹爹求救!這是……”這是姬風的大哥姬雨耳提麵命教給她的,這不今日就用上了麼?

姬大勇開懷笑了一陣,說道:“再過幾日你三哥也該回來了,我讓他順便去給你尋了一件保命的好東西,不知找到了沒有。”

姬大勇口中的這位“三哥”是他在十年前收的一位義子,姓石,名秀,原是牛頭山二當家之子,不幸成了孤兒,被姬大勇收為義子,深得姬大勇的器重。

“對了爹,女兒有件事想請教爹。”

“說吧。”

姬風的腦海中閃過自家父親看到那些金條時的表情,遲疑道:“爹,自在王,蕭元是誰?”

姬大勇眉頭緊鎖,看著姬風問道:“你從哪兒聽說的?”

“是爹看到那些金條後,自己說的,女兒當時離得近,聽見了。”

姬大勇長歎一口氣,說道:“咱們牛頭山地處淮安,也叫淮中,是連接南北的通路,往北五十裡就入了淮北,往南二百裡呢……就是淮南了。這位自在王,名叫蕭元,是淮南一代實力最強,掌權年頭最久,也是淮南幾十位將軍之中,唯一一位自稱為王,還能安然無恙的!”

姬風雖然已有十六歲,但她從未離開過牛頭山的範圍,對外麵世道的了解,全部建立在寨中眾人零星的描述上。

見女兒滿眼不解,姬大勇耐心地解釋道:“百年前,最後一個皇朝覆滅以後,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再也沒有任何一方勢力能將九州一統。所有妄圖一統天下的人,下場都會十分淒慘。我聽你爺爺說,遠在六七十年前,還有幾位所謂的“王”盤踞一方,可是後來呢,這些“王”的勢力全部被滅,就連他們的地盤也被分割成了數個小塊。再後來啊……但凡有妄圖稱王者,無一不被周圍的勢力聯合覆滅。久而久之,就無人敢再稱王了。”

頓了頓,姬大勇感慨道:“自封的“將軍”倒是遍地都是,哪怕手底下隻有幾百號人,也敢給自己封個將軍當當。前陣子你楊叔叔還勸我說,寨主不好聽,讓我也自封個將軍,名號亮出去也好聽些。你出生那年,爹爹率人拿下了牛頭山,好像也是那年蕭元自封為王,轉眼十六年過去了,他自在王的名號依舊無人撼動,現在你知道這位‘自在王’,有多嚇人了吧?”

姬風的雙眸亮晶晶的,她最喜歡聽的就是這些外麵的故事,忍不住追問道:“那他都封王了,他周圍的那些人怎麼不打他呀!”

“怎麼會不打?定然是打不過啊,自在王究竟有多少兵馬,爹也不清楚,不過我和你幾位叔叔算過,他手底下至少有五萬兵馬!”

“五萬?”姬風被這個數字震驚了,掰著手指頭算道:“咱們牛頭山上,一共也就七百多人,能下山乾活的人隻有一半兒,他有五萬人?爹,咱們今天捕的那批大貨,是他的嗎?”

“在這兩淮地區,能一次調動這麼多黃金,還是熔煉好的足金條,並在每一根金條底部燙了款兒的,唯有自在王有這個實力。”

姬大勇看著姬風,嚴肅地叮囑道:“這件事兒,除了咱們父女倆,隻有你幾位叔叔知道,他們都是有分寸的,爹隻擔心你,千萬不要妄議此事,連你的那些朋友們,也不能說,記住了?”

“記住了!爹爹,是不是在擔心自在王尋過來?”

“擔心,也不擔心,丟了這麼一大批黃金,自在王定然會震怒。不過此去自在王的地界兒,足有三百多裡,沿途要經過許多人的地頭,就算是自在王,想要找到線索也難!隻要我們不傻傻地宣揚,再把那些金條都熔了,參一些赤銅進去,鑄造成彆的模樣,就能拿到黑市上隨便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