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物櫃門被人打開,明亮的光線照進來,午休時無端失蹤的紙袋又出現在了原來的位置。
稻妻將它拿出來,打開,果然收獲了一套需要重新熨燙的備用製服。
她心平氣和地叫住正打算繞路從前門溜出教室的金發二傳。
“侑。”
做賊心虛的某狐狸一個激靈:“乾、乾什麼?”
稻妻慢悠悠從頭到尾打量了他一遍。
“沒什麼,今天的練習賽也請加油。”
“那、那當然了!”
銀島背起運動包從座位上站起來:“今天會有已經在打職業的OB前輩上場,比賽一定很精彩,稻妻來看嗎?”
“今天就不了,稍微有點彆的事情要處理。”精通弓道的巫女笑得一臉溫婉,“對吧,侑君?”
宮侑:!
一牆之隔,二年1組。
“角名,走吧?”
“嗯。”
拆開特意留了一天的必勝金槍魚飯團,宮治懷著虔誠之心咬下一大口,拉開教室後門。
有什麼玩意兒唰的從麵前閃了過去,掀起一陣疾風。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是誰,隻能分辨出一頭亮眼的金發。
銀島從2班後門探出身來:“侑!不要在走廊上……”
教導主任的聲音十分應景地從另一頭拐角傳過來:“臭小子!你給我站住!”
銀島做默哀狀。
宮治又咬了一口飯團:“豬侑怎麼了?”
“不知道,”銀島攤手,“說著話突然就跑出去了。”
宮侑的精神世界是普通人無法涉足的領域,三人習以為常,順勢聊起今天練習賽的話題,並肩朝排球部走去。
“稻妻前輩!”
午休時聽到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角名腳步微頓,回頭望過去。
走廊上人來人往,即便穿著相同的製服,走出教室的稻妻,氣質也是獨一份的出挑。特意來找她的愣頭青後輩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咧嘴傻笑的模樣透著掩不住的討好。
狹長的狐狸眼微微眯起。
出身曆史悠久的神社家族,又從小學習巫女禮儀,第一次見到稻妻的人,往往都會留下「乖乖女」的印象。姬發式,黑長直,言行舉止謙遜有禮,再加上常年照顧狐狸雙子潛移默化養出的姐姐感,妥妥一款知性典雅大和撫子。
但這些都隻是表麵看上去而已。
自從認識宮兄弟以來,稻妻幾乎每天都會莫名其妙被卷入各種稀奇古怪的麻煩事件。時間久了,稻妻從開始的緊張且被動地解決麻煩,到後來平靜且熟練地解決麻煩,曆經千錘百煉,最終學會了用麻煩解決麻煩。
所謂打不過就加入,既然麻煩永遠不會消失,那就製造新的麻煩轉移給其他人,凝視深淵的同時也在被深淵凝神,屠龍勇者終成惡龍,這,就是麻煩守恒定律。
艱苦的生活環境麻木了稻妻的少女心臟,取而代之的是處變不驚的良好心態。是以,在同一天接連遭遇蛋糕與製服事件後,稻妻依舊心態平和。
氣惱是小孩子才會有的表現,經曆過無數大風大浪的稻妻隻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優雅且不著痕跡地坑回去。
她很快有了主意。
排球部更衣室裡,宮侑和銀島同時停下動作。
“——給大耳前輩?!”
兩人的表情狀若雷劈,角名刷著手機無動於衷。
宮治穿上隊服外套:“嗯,她是這麼說的。”
“大耳前輩的身高快有她兩個了吧?格列佛遊記嗎?”宮侑難以置信,“而且既然是給大耳前輩的情書,為什麼特意要治轉交啊?”
“說是自己不好意思去三年級教室,隻能試著拜托二年級裡看起來最可靠的我了。”
宮侑顯然無法接受:“哈?看起來?我們不是雙胞胎嗎?”
“所以不是臉的問題,是豬侑你單純的被後輩討厭了而已。”
“你在說什麼蠢話?”池麵二傳振振有詞,“怎麼可能會有女生討厭我?”
推門聲響起,一道平靜的聲音打斷了他們:“怎麼了,又鬨矛盾了嗎。”
雙子立刻噤聲:“北前輩!”
“從早吵到晚,你們就沒有一天能歇歇嗎。”尾白跟著進門,“對了,今天突然有傳言說你們還有個金發的孿生姐妹,到底是怎麼回事?”
“啊,那個是……”
乖寶寶宮治正要如實回答,剛一開口就被宮侑搶了先。
“怎麼可能有那種事!啊、大耳前輩!治要給你送情書!”
前腳剛踏進門的大耳練:?
五月總是好天氣。
正值部活時間,各項社團如火如荼進行中。音樂教室傳來吹奏部的練習聲,戴著紅袖章的學生會乾部快步穿過外走廊,操場上的野球少年們喊著口號,美術部架起畫板在一旁寫生。
一派忙碌的青春繪圖中,稻妻獨自離開活動室,戴上口罩,壓低帽簷,慢悠悠晃到了體育館。
排球部的練習賽已經開始,體育館門口擠滿了探頭探腦圍觀的學生,哨聲、擊球聲、鞋底與地板的摩擦聲此起彼伏。稻妻沒有過去,而是步調一轉,走向了體育館後麵的小房子。
環視一圈,確認四下無人後,她推開虛掩的房門,輕巧地鑽了進去。
在「男孩子出門在外也要保護好自己」這種觀念尚未普及的時代,稻荷崎男子排球部更衣室的大門從早到晚都是開著的,隻有晚上訓練結束後才會象征性鎖一下,防止有野生動物在裡麵安家落戶。
實際上也確實沒有人會對留著臭汗的運動部DK的私人物品產生興趣,稻妻此行另有目的。
聽說排球部今年的主將是個嚴謹到接近機器人的潔癖強迫症,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整改更衣室,儲物櫃按照隊服號碼依次分配,嚴禁混用,徹底杜絕亂拿亂放導致穿錯衣服的事件發生。
托這位主將大人的福,稻妻很容易地就找到了7號選手的櫃子。
戴上準備好的一次性手套,稻妻打開櫃門,開始為這位幸運選手布置驚喜。
整個過程用時不到兩分鐘,進展順利,作案完美。她心情頗好地準備功成身退,一開更衣室的門——
和門外的人撞了個滿懷。
稻妻下意識抬頭看過去。
高個子,狐狸眼,翹起的發尾像兩隻毛茸茸的耳朵。
那一瞬間,稻妻麻木多年的少女心臟砰砰狂跳。
排球部這場OB返校練習賽打得十分精彩,整支隊伍都得到了前輩的高度讚賞,雙子更是出儘風頭。
部活結束後,宮侑興衝衝拉著自家兄弟要求再練習一會兒新招式,卻被宮治明確告知,再不去吃飯的話,從明天起他就會成為這個家的獨生子。
宮侑隻好依依不舍地離開體育館。
“午休的時候不是才吃過飯嗎,你怎麼又要吃飯……”宮侑嚷嚷著推開更衣室的門,“啊,角名!”
宮治跟著他走進來:“角名,傷怎麼樣了,野口老師怎麼說?”
已經穿戴整齊卻不知為何還沒回去的角名懶洋洋倚著櫃子,一邊回答,一邊不動聲色打開攝像頭:“稍微有點拉傷,休息幾天就好。”
宮治點點頭:“哦,那就好。”
宮侑的關心則稍顯不客氣一點:“下個月就是IH預選賽了,趕緊養好傷回來訓練,要是在比賽前掉鏈子我可饒不了你……”
打開櫃門的金發狐狸頓住。
一秒鐘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蜘蛛!!!!!!!!!”
宮侑,17歲,未來的全國IH最佳二傳,一曲海豚音點亮全校聲控燈。
出於一點特殊情況,稻妻今天特意多留了一會兒,順路等宮兄弟一起回家。
二年級的幾位正選終日形影不離,她買兩個送兩個,倒也合情合理。
“……等我抓到那個放蜘蛛玩具的家夥,絕對要讓他好看!”
“多大的人了還怕蜘蛛,真遜。”
“誰怕了!猛地看到那麼大一個誰都會嚇一跳的吧!”
某受害金狐狸口中的「那個家夥」,此刻正手提書包走在他身旁,端莊優雅,步伐輕快,一派落落大方。
落落大方的稻妻目光微轉,不著痕跡地落到最右邊的少年身上。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視線,角名忽而回望過來。
猝不及防四目相對,稻妻一愣,禮貌地收回視線。
頓了頓,又瞄過去。
淺綠色的狐狸眼還在看她,臉上沒什麼太大的表情,眼神裡卻藏著點戲謔的意味。迎著稻妻的目光,他若無其事轉開視線,嘴角微微上揚。
這個反應……
是同類啊。
雙子吵著吵著,話題不知怎麼就轉到了下周的聯合合宿上。少年們交換了一波打聽來的情報,對聯盟中的外校實力展開激烈討論,最終達成「都不是我們的對手」這樣的共識。
宮侑興奮握拳:“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打趴下!”
宮治慷慨激昂:“哦!”
連帶著銀島也熱血沸騰:“合宿,真期待啊!”
“有件事要提醒你們。”
逐漸灼熱的氣氛中,一道溫和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在你們最愛的合宿到來之前,還有一場摸底考試。”
單細胞三人組瞬間石化。
稻妻循聲轉頭。
說話的是位列全國前五的混血ACE尾白阿蘭,那位傳聞中的排球部主將北信介就站在他旁邊,用最天然的表情補上最狠的一刀:“掛科的人會被安排補習不能參加合宿,大家,都有好好複習吧。”
石化的單細胞三人組原地裂開。
尾白:“啊,看樣子完全忘記了。”
“怎、怎麼可能!”天塌了還有宮侑的嘴頂著,“我和治昨晚還在好好複習呢!區區摸底考,完全沒問題!你說對吧,治!”
宮治跟著虛張聲勢:“沒、沒錯!請北前輩放心!”
銀島跟著表態:“俺、俺也一樣!”
尾白·官方指定關西腔吐槽役·阿蘭:“你們兄弟倆,下次說謊前能不能先把一緊張就瞪大眼睛的毛病改了?”
雙子同步捂住對方的眼睛。
好在北已經被其他事情轉移了主意:“這位是……”
他看向稻妻。
“啊,前輩們還沒見過吧!”宮侑熱情介紹道,“這是我和治的好兄弟稻妻!”
稻妻對於「好兄弟」這個稱號抱有一點異議,但,她和宮雙子的關係,解釋起來還真有點麻煩,於是她保持沉默。
“前輩們好。”
還得是尾白吐槽:“人家明明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啊!”
“女孩子怎麼了,女孩子就不能做好兄弟了嗎?”宮侑不解。
這下連宮治也聽不下去了:“阿蘭前輩要強調的重點是「漂亮」,你這個蠢豬。”
“就是因為她好看我才會和她做兄弟啊,”宮侑越發不解,“誰會想和醜女在一起啊?”
尾白:“真是個人渣啊。”
宮治:“是人渣啊。”
銀島:“人渣啊。”
角名:“不是笨蛋嗎?”
尾白總結:“是笨蛋中的人渣。”
北沉吟了一會兒:“稻妻是……山上神社那個稻妻嗎?”
宮治表示驚訝:“北前輩知道稻妻神社?”
北點頭:“北家和稻妻家,曾經有些來往。”
“誒——”
眾人紛紛看向稻妻。
後者茫然了一瞬,而後立刻改為思考狀,一副「你彆急,我馬上就能想起來」的模樣。
尾白一臉安詳:“啊,看樣子完全忘記了。”
銀島小聲提醒:“阿蘭前輩,這句話你剛剛吐槽過了。”
尾白:“囉嗦!”
“沒關係,已經是上一輩的往事了。”北依舊是萬年不變的平靜表情,“時間不早了,大家儘快回家吧。”
“是!”
望著銀發少年遠去的背影,稻妻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