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村裡麵是雞飛狗跳。
所有人，都恨不能挨家挨戶的查看，看看誰家走了。
但一碰頭——嘿！你家沒走，我家也是。頓時心就安下了大半。再結伴去串門，發現大家夥兒都在，裡正爺也出來曬太陽，便把心放回肚子裡。
有幾個好事者還擠眉弄眼的朝著郭家的房子去。
和村裡人的安心不同，書瑤看著身後的幾戶人家，不禁抹了抹汗。
一是趕路累的，二是心裡麵急得慌。
除了齊老三、宋木匠、王屠戶三家是整整齊齊的逃難外，剩下的要麼是分家出來的，要麼是抱著僥幸心理讓兒子媳婦帶著孫子來追她們的，隊伍中幾乎沒有幾個老人。
想到這裡，書瑤走神了。一個不小心腳步不穩，身體向前趔趄。
書成業也不管彆人是怎麼看，抱起他閨女就放牛車上了：“硬擠出來的座，你注意點彆摔下去。”
說完他跺跺腳，酸痛感直擊天靈蓋。
“爹，要不休息會兒？我看你都快走不動了。”
“這才哪到哪，你看咱是半夜出發，路上為了等人走走停停的，就沒走多遠。”
等到日頭漸漸大了，書瑤偷摸著看了一下表，快十點了。熬夜走了半宿，就中途聽說還有兩家在後麵的時候，短暫的休息等了會兒，
所以眼下，不光是孩子累，大人更是疲憊。
因為除了裡正的二兒和王屠戶，村裡其他人家都買不起牲口。
破家值萬貫，為了把家裡的東西帶上，他們簡直是把女人當成男人使，把男人當成牲口使——就連七八歲的孩子，不是背著背簍，就是一手挎包袱一手拉著弟弟妹妹。
老人心疼兒女，不願意空著手。就像郭婆子，硬是和阿柳換氣背了好一段路。
平日裡最活潑的小山和石頭，都沒有精力聊天了。各自咬著牙幫著爹娘爺奶推車，那叫一個汗如雨下，後背就沒乾過。
太陽越升越高，女人們也不管名聲會不會好聽了，撩起袖子咬著牙挑擔子一步一步的挪。
“原地休息——”
就在眾人紛紛累倒之際，聽到了書瑤的口令。
霎時間，不管地上臟不臟，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找乾淨石頭，大夥就這麼席地而坐狠狠地喘著粗氣。
“叔，我想問問咱在這修整多久？時間夠的話我家想埋鍋做飯，把這兩天的窩頭蒸出來，方便趕路的時候吃。”
書成業看著這個少年，心裡納悶了，怎麼那麼古板的裡正生出這麼個懂事的孫子？
他拍了拍林樂文的肩：“你爺怎麼放心讓你和你二叔一家帶著這麼多孩子上路，他舍得？”
林樂文笑了笑，沒說話。
“行，叔不多問，回去做飯吧！順便讓其他家也趕快做。”，家家都有難念的經，書成業也不為難他。
隨後他去找了齊老三，此時齊老三正啃著窩頭。
那個顏色，書成業看了嗓子眼疼，一看就知道沒少摻麩皮。
乾活的人裡麵他就瞅齊老三還有石頭爹順眼，沒少安排他倆輪班。石頭娘是過日子的好手，勤儉持家但是不會虧著男人和孩子。就是齊老三的老娘，不知道是不是苦日子過怕了，攥著錢死摳。
算了，各家有各家的不易。
“老三，我怕漏了誰家沒通知到，麻煩你去和大家說一聲。讓他們誰家要做飯備乾糧的儘快做，下午還得趕路。”
齊老三聞言點點頭，三兩口咽下手裡的窩頭。
書成業補充道：“通知完你家也趕緊做，我等你抽空幫我辦點事。”
“行。”
回到自家牛車旁，書成業看到鍋已經架起來了。
原來是得到一手消息的郭婆子，一早就支使著兒子搭了簡單的灶，就幾塊石頭壘起來，快得很。
她不是為了做飯，而是為了做油茶。
昨天離家她哭得最凶，趕路的時候明知夜色深沉看不見家了，可就是忍不住要回頭望。
眼下，她卻奇跡般的振作起來。井井有條的盤算哪些東西放不住了，要儘快解決，哪些放得住可以留後麵吃；以及，架著大鍋做油茶。
這東西耐放，味道還小，路上餓了衝一碗就能趕路，不耽誤時間。
書瑤豎著大拇指：“舅婆，您想得真周到。”
油茶，就是油炒麵。阿柳給書瑤做過一次，加入了果仁碎味道不賴。但逃難就沒那麼精細了，鍋燒熱了就直接倒入麵粉，最小火慢炒。
麵粉微黃時盛出來，硬塊搓散，舀一點點油化開，再次把麵粉倒入鍋中翻炒。
有些人家有樣學樣的，做完飯，不管粗糧還是細糧，都拿出來炒了油炒麵。沒有油的，王屠戶都送了塊豬皮，抹了鍋底炒出來一樣香。
在書瑤的建議下，郭婆子分兩次做了甜口和鹹口。
倒不是她饞了，她隻是怕路上脫力，以防萬一做兩種來補充體力。
她可不想現兌鹽糖水，那也太耽誤事情了。
小山左手換右手的把豬肝送了過來，燙得他摸著耳朵吸氣。
“王屠戶送來的？”
“嗯，他給每家都送了豬皮，給咱家半拉豬肝。”
書瑤謝過小山，和她爸一人一半掰著分了。
“肯定是我娘做的，不腥。”
“那指定是，為了給你補鐵，你娘做豬肝練出來了。”，說著書成業拍著大腿：“糟了，忙昏頭了，我得去催王屠戶趕緊把他那些肉處理了，彆回頭把狼給招來。”
不用書成業說，其實郭勇早就想到了，隻是一直在趕路不好說。等他們前後腳去招呼王屠戶的時候，發現人家差不多都完事兒了。
畢竟做生意那麼久，王屠戶也不是缺心眼。說起來也是無奈，這對豬是他去年冬月買來家養的，到昨天都才是半大的豬，舍不得丟隻能狠下心殺了。
下水他沒讓兒子拿，他就想著趕時間不能折騰了，帶上肉自家做肉醬、肉乾，剩下的再抹鹽掛上一路風乾；至於內臟和肉皮好打發，他們一家子吃的吃，送人的送人，很快就處理完了。
吃飽喝足了，想家的情緒開始蔓延。
其實並沒有走多遠，可看著蜿蜒的路消失在山腳，心裡麵就是不得勁。
好幾個女人都偷偷抹起了眼淚，小孩子還不知道這一去就不會再回來了，沒心沒肺的偷瞄爹娘爺奶是不是真哭了。
在這種低迷的氣氛下，書成業頂著壓力安排起今天的行程來：“表哥，老三，你們得辛苦一下了……”
林嵐和書瑤也不得閒，這群人的最終去向由她們決定。
雖然已經想好了避開交戰的地區，但是穿過晉國避開梁國去哪兒還需要商量。
“吳越之地可以去，但是梁國如果吞並了晉國，吳越勢必會被梁國視作囊中之物。”
“娘，如果打起來，吳越是必爭之地，肯定不能去。”
林嵐微不可察的皺著眉：“是的，我也這麼認為。還記得你爹說的不？咱吃的精米就是吳越之地產的。”
書瑤點點頭——物產豐饒一年兩熟的魚米之鄉，作為糧倉再合適不過，換做是她她肯定是必須拿下的。
那就排除了吳國和越國這兩個比鄰而居的國家。
安排完事情的書成業加入討論，可他聽完老婆和女兒的分析，憋不住火，罵罵咧咧道：“這些人都是吃飽了撐的，祖上都是一個爹，到我們這政權碎成餃子餡了，還要你打我我打你……”
“成業，你消消氣。”，林嵐安撫焦急上火的老公。
“消消氣，爹，彆氣炸了。”，書瑤也勸她爸冷靜。
“炸不了，我有炸藥我直接炸了他們。”
說完他立馬就後悔了，生怕他動手能力極強的閨女真聽進去了。
他插科打諢的求助老婆：“瑤她娘，話說回來，咱去哪？”
林嵐沒說話，拉過書瑤的手，一筆一劃的在她手心寫了一個字。然後征詢道：“咱去這兒，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