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書瑤穿越的第四個月,也是為數不多一家人一起出門的日子,距離她們上次來盤城已經好久了。
本著大采購的心理,她和她媽昨天給學生放學以後,在屋裡好一頓列清單,把她們能想到的、需要的物資都一一列舉。
沒想到到了盤城,才買了不到三分之一,就感覺東邊的一家鋪子有異動。
先是看到馬車拉貨,後來是大白天閉店。
街上人來人往,可隱隱感覺這家店離開的腳步彆樣的匆忙。
按理說白天正是開門做生意的時候,不應該關門歇業的。可一家就算了,就買布料這一會兒,另一家也架著馬車走了。
書成業留了個心眼,讓媳婦閨女在店裡麵先選著,他出去辦事情。
出了布莊,轉頭他就奔著常去的糧鋪去了。
店裡麵還是那幾個眼熟的小夥計,夥計們看見他了,熟絡的招呼他。他沒心思和他們閒聊,直接讓其中一個帶他去見掌櫃。
可小夥計說掌櫃的不在店裡,賬房也不在,都去倉庫了。
書成業聽了心裡一驚,趕忙說他有急事,讓小夥計架著騾車帶他去一趟。
到了倉庫,隻見平時笑容可掬的掌櫃和賬房正麵色凝重的指揮著搬糧食。
再看那兩輛糧車,車廂是拉人的樣式。而且拉車的馬長鬃飛揚,吃著草料不時還能看到牙口。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劣馬,但這個發現讓書成業心裡更發怵了。
“掌櫃的,我正想找你買糧,看你不在店裡,我就麻煩這個小哥兒帶我過來了。”
掌櫃的歎了口氣,來得不是時候啊!
他發愁的事情多了去了,沒心思賣糧食。原來大中午的他老爹忽然架著兩輛車,帶著幾個老夥計來告訴他,和他們帶上糧食快些去追老夫人,遲了就來不及了。
這可把他嚇了一跳,但心想他爹總不會從府城跑到盤城,就為了和他開玩笑,更何況來的這幾個都是府裡的老人。
再細想,他們東家住在府城,而他爹娘是家生子,東家給了他恩典才讓他來盤城管鋪子。除了年底盤賬,其他時候輕易見不了東家。
因為他們東家家大業大,平時忙得很,不會專程來考驗他。不說府城和外地的家業,就拿盤城來說,不光是糧鋪,其實書成業一家在買布時看見的那個早早閉店的鋪子也是他們東家的。
他知道的,除了盤城的這幾家,他們東家在府城還有半條街的鋪子,若是缺糧食怎麼也不會從盤城調。
無奈他老爹在家生子裡混得不怎麼樣,不然他也不會隻配呆在盤城。所以老爹知道的不多,隻是奉命帶話過來,讓他和這些家生子帶上糧食去追老夫人她們。
話不多,但是信息量不小,掌櫃的一聽心裡麵頓時炸開了花,他忍不住琢磨,走得這麼急還不敢帶糧食,是怕陣仗大被人發現?還是走得急來不及帶?
無奈老爹隻知道老夫人她們帶著家眷早走了,老太爺去訪友,老爺還在府城。
這些消息過於震撼,讓掌櫃的來不及思考,他在催促下憑著本能帶人火急火燎來了倉庫,甚至都忘了讓老爹去家裡吱一聲,也不知道他和妻兒要不要一起走。
還有倉庫裡剩下的糧食,不算多,但是東家帶來的馬車肯定帶不走。
丟了實在是可惜,他們這一走,相當於是丟這兒了。
心思百轉千回。
不明所以的書成業咳了一下:“掌櫃的?”
“你帶銀子了嗎?銀票也行。”,掌櫃的想著生意送上門了,不做白不做。
書成業還真有,但是他試探著掌櫃:“我那敗家媳婦帶著閨女快把布莊包了,給我氣得,還不如全買糧了。那個,我今天是真不湊手,要不這樣,我先給十兩定金,明天我帶著人來拉糧的時候一準結清。”
說著他用眼神掃視那些馬,問道:“您這是要出去啊?那您和賬房說一聲,明天我一準先交銀後拉糧。”
“東家讓我去府城盤賬,順便拉些糧食去府上。”,掌櫃的打著哈哈。
拿他當傻子哄是不?書成業心裡暗罵一聲。不年不節盤什麼賬,彆以為他忘了夥計給他炫耀過他們東家府城有糧鋪,盤城的精米都得府城調。
府城的糧食儲量隻會更大,又何必舍近求遠來盤城拉幾車去吃。
一番拉扯之下,書成業打著熟客的感情牌,又見書瑤和林嵐居然趕著牛車來尋他們了。不知是想到了自己的妻兒,還是被書成業打動了——總之,掌櫃的發了善心,開口給了個低價開口讓書成業來拉糧食,能拉多少算多少。
但是必須現在把現銀給他。
夥計們幫著裝了一車糧食,牛都有點吃力了,書成業咬著牙讓再裝兩袋。
那幾個夥計來幫他搬糧食的時候,他假裝看馬給馬車旁的老頭狠狠塞了一錠銀子。那老東西招架不住,就把他知道的那點內情透露給他了。
加之他留了個心眼,自己一個人悄悄去了掌櫃家,他給他家送過炭,蹲點很是熟門熟路。
一去看,院子裡亂成一團,一大家子忙裡忙慌的收拾東西……
能讓一個家裡親戚做大官,自家府城有鋪麵鄉下有莊子的富戶慌不擇路的舉家出逃,用腳後跟想都知道不正常。還是女人帶著孩子跑,家裡的老爺們都不敢動,這是真亂套了。
書瑤和林嵐一分析,那個老漢說府城募兵不讓青壯出城,他們年紀大又是家生子,就被老爺托關係悄悄給放出來的。
服役在曆朝曆代都很常見,但是流程相對而言很是完善。這種突發情況的募兵,還不讓消息走漏,那就是特殊情況——亂了。
府城都能募兵,那到盤城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她們目前唯一的優勢是時間差,盤城到府城不近,隔著兩座城。
最遲就是今明兩天就要壞事了。
總不能隻逮著府城的男人服役吧?
想想以前,還有用絹布銀錢抵徭役的。這次一聲不吭就封城,隻讓女人和老人進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事。
如果有可操作的空間,那府城的有錢人海了去了。比如說那個糧鋪的東家又何必這樣折騰老娘。
他家裡還是做官的,就這,他都緊趕慢趕的讓老娘帶著一家老小早早跑了,跑了才敢讓家奴來傳話,讓掌櫃的善後帶著糧食去追那堆老弱婦小。
林嵐和老公一分析,書瑤再往大了想:本來晉國就是屁大的地方,隻不過和其他國家維持著表麵的和平,但是在軍事上沒有任何優勢。
從她們僅有的見聞來看,去年就漲了稅賦導致人人勒緊了肚皮,眼下更是緊急募兵,要知道春耕可還沒結束,青壯要是被抓走了,那這波是要暴雷啊!
你看我我瞅你,最後書瑤指著牛車上的糧食,書成業和林嵐點點頭,一家三口心照不宣的達成了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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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郭頭聽見書成業帶回來的噩耗,一下子掉凳癱坐在地上。
阿柳六神無主的下意識朝郭勇看去,郭婆子搶天哭地的上前扶起老郭頭。
大山和小山此時呆若木雞的樣子如出一轍。
“咱得走,不然真抓人了,除了小山和他爺,咱幾個都得去送死。”,書成業語氣沉重地說出了他的決定。
阿柳抱著一絲幻想:“保不準府城就夠數了,不用咱家男人去呢?”
書成業頭疼,看著郭家老老少少都滿懷希望的看著他,他是真上火。
對此,林嵐第一次對阿柳說了重話:“那你燒香和菩薩祈禱吧!反正我們是要跑的,真到了那份上,彆說大山,保不準小山也得去。”
戰爭可從來不會因為你是個孩子就繞開你,皇帝隻會考慮他的江山,不會考慮戰場上一個娃娃兵能不能活下來。
“舅母,那當官的家裡人都偷偷跑了,我爹去打聽他家下人還怪嘴緊的。我爹十兩銀子才換的消息,總不能是假的吧?”,書瑤儘可能用他們能理解的話來告訴他們。
“還有那幾袋糧食,就是去年秋糧下來都沒有這麼便宜的,眼下的糧價你們都清楚。他不是拋家舍業的能便宜給咱?”
“我反正得走,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走!都走!”,老郭頭突然斬釘截鐵的說道,眼裡猶有淚光。
他想起,四十多年前,他還是個半大孩子。村裡人都說今年雨水大,要勤給水田放水,還有人說水渾不好撈魚了。誰也不知接連幾天的大雨會衝毀一切……
不,還是有人來勸過的,他回憶著。好像是山上的道士,勸他們去他的道觀避避,怕溪水暴漲衝到地勢低平的人家。
可誰能想到,山洪席卷而來,沿河而居的房屋無一幸免,就連道觀也在泥沙的衝擊下支離破碎。
他不止一次在午夜夢回時為自己為家人流淚。
可惜那時候的天災沒能重視,這次的人禍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兒孫經曆。畢竟家破人亡的痛苦,他一個人經曆就夠長教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