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著臉把東西遞給閨女，書成業不想說話。
“爹，不高興啊？”，書瑤看著她爸麵無表情，關切的問到。
麵對書瑤的關心，書成業依舊沉默。
書瑤盯著她爸看，腦海裡回想了出門前，心想也沒有什麼意外啊？思考一番後，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問：“怎麼了？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林嵐聞聲走了過來：“是不是……還是不樂意我做這件事？”
察覺到老婆的語氣裡有一絲絲失望，書成業立馬拍著胸脯表忠心：“樂意樂意，我哪能不樂意呢！”
說完他心情複雜的指著書瑤拎著的石灰說：“我發誓，是因為這個，我才不高興的。”
說完歎著氣，他開始一五一十的和老婆閨女說著這石灰離譜的經曆來。
起因是老婆說要粉筆，他變不出來，閨女說整點生石灰她來解決。
然後今天拉庫存的炭去賣，沒一會兒賣完了。他想著把石灰給尋摸尋摸帶回家，免得耽誤老婆的事。
結果一路打聽到藥鋪了，一聽價格，同行的齊老三說他知道哪有便宜的。本著該省省該花花的原則，他和齊老三一拍即合。
結果就這麼跟著齊老三好一頓東走西串，最後到地方了，他抬眼一看——棺材店。
當場給他嚇夠嗆了。
來都來了，隻能強撐著買了。誰能想到都快到家了，齊老三突然拍著大腿後悔不迭的說應該去義莊的，那屍體多，囤的石灰保準不少。
書瑤聽了呲個大牙笑，林嵐聽了也壓不住嘴角。
缺心眼的娘倆根本不懂書成業的害怕。
書瑤還缺心眼的說：“我都忘了，有些人拿生石灰來給屍體防腐，早知道就不用辛苦你到處打聽了……”
“跑了那麼多地方，真是辛苦了！你快去歇歇，我和瑤瑤先做點粉筆用著。”，林嵐打斷了女兒的念叨，生怕她再念叨兩句嚇著她爸。同時心裡不禁感到好笑，膽子這麼小的爹，生個傻大膽的閨女。
一口一個屍體防腐，真是親閨女，且受著吧！
“這是哪來的漆？”，書成業指著還沒晾乾的黑板轉移話題，生怕閨女再給他科普石灰防腐的細節。
真是會找話題，林嵐都覺得閨女傻大膽的根源找著了，起碼傻是隨她爹了。
“裡正送來的，他做壽材剩下的。”，人還活著叫壽材，去世了就叫棺材。
得，自己找不痛快，書成業眼皮開始跳了。
不管怎麼說，就林嵐教娃識字這事，在青山村目前是頭一件大事了。
彆看裡正和王屠戶兩家在村裡麵的日子過得首屈一指，但是真供不起讀書人。
一是青山村沒有私塾，在書瑤一家來之前，文化水平最高的是裡正，但他也就會認幾個字。
青山村本就是小村，裡正不需要多大能耐，在村裡麵說得上話、能使喚動人就行。
二是方圓百裡，隻有兩個秀才並幾個童生，年輕的那個秀才還去盤城讀書去了。離青山村最近的私塾在跑馬鎮，老秀才科舉無望，就開了這個私塾謀生。
三是家底薄，供不起。裡正的大孫倒是去過，但是幾個兒媳鬨起來，都覺得自家吃虧了，他又供不起那麼多孫子，家裡麵也不消停，所以讀了半年就沒去了。
其實那半年下來，裡正就隱隱後悔了，做長衫買筆墨紙硯的花銷差不多是地裡兩年的收成。
自此，他就歇了讓孫子讀書的念頭。
這次是宋嫂心裡像長了草一般，心癢癢地非要和幾個婆娘商量，讓一起去求林嵐教娃認字。她也知道男女有彆，但是誰家沒個小的，讓小的七八歲的去，總能避嫌了吧！
而且燒炭掙了點錢，糧食買了，餘錢也留著，誰家能不盼著娃好？
再一個，宋嫂號召力強，說我家拿塊肉，我娘家拿二十個鴨蛋，你家拿水磨的高粱麵，她家種了兩壟紅小豆給拿一升……雖然比不上人家正兒八經給私塾的束脩和禮物，但是她們得挑著家裡拿得出手的來。
一群婦人或拿地裡種的、或拿特意買的、或拿自己做的——都是平日裡她們舍不得吃舍不得用的好東西，就這麼忐忑而又期待地一起去了郭家。
在一眾婦人的殷殷期盼中，林嵐再三推辭，最終盛情難卻，答應了教孩子們認識一點常用字。
對此，宋嫂頗為自得，沒少在村裡麵炫耀，以至於裡正的兒媳也被她說動了。
這不前兩天幾個兒媳在家裡難免要商量你準備什麼我拿點什麼，一來二去的，裡正就知道了書成業的媳婦被村裡婦人架著給孩子啟蒙的事。
實際上，對於幾個兒媳的小心思他一直看在眼裡，隻是他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她們折騰。
他既不鬆口也不阻攔，畢竟兒子都有自己的小家了。
讀書不易，既然心不齊，都為自己的小家打算，那他也隻能讓他們去摔摔跟頭。
理智是這麼想，但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他的孫兒，能識字他哪能不高興呢？所以老郭頭問他有沒有做壽材剩下的漆時，他沒二話直接讓大孫子給送過去了。
萬事俱備，林嵐的古代啟蒙班開學在即。
開學時間她原想是十六，讓村裡人開開心心過了元宵節再說。
可宋嫂急得不行，恨不得馬上讓她小兒來郭家認字。好說歹說，才同意初六，也就是和炭窯開工同一天。
但日子定了，問題隨之而來。
郭家院子給孩子們上課完全足夠，但給漢子們做飯的空間就有點局促了。
最後在書成業的動員下，漲工錢，不包飯。但是有言在先，漢子和娃吃不飽飯，導致燒不好炭讀不好書的，彆來他們家找晦氣。
“彆看了，你爹吃殺豬飯去了。”。從臘月二十八起，村裡麵一天三頓都有人殺豬，請書成業去吃殺豬飯的人家都排著隊。
書成業也想和大夥打成一片，所以來叫他的他都去。
殺豬飯一般就是請和自家有來有往的人家，每家都是男人去，湊個兩三桌就差不離了。
書瑤在現代就愛吃殺豬飯，當天現做那頓最香了。當然除了回鍋肉，回鍋肉第二頓更入味。
“娘，我也想吃。”
小山聽見了，安慰書瑤說：“等我再大點，我去吃殺豬飯我給你帶一碗回來。”
郭勇上山套兔子沒回來，大山和老郭頭分彆去了殺豬的兩家。唯獨還是孩子樣的小山，和書瑤一樣留在家裡。
但小山的安慰隻會讓書瑤感到無望。
郭婆子還笑話小山：“哪有你這樣連吃帶拿的，不懂事。”
人家客氣來請吃殺豬飯，默認是一家隻去一個人的，不好多吃人家糧食。
“明年咱家也養豬，到時候讓瑤瑤在家就能吃上殺豬飯。”，阿柳給書瑤許諾道。
“你們不用安慰她，她爹準給她帶。”，林嵐沒安慰書瑤，因為她知道老公的性子，那真是在外麵看見什麼都想給他閨女帶回來。彆人不好意思做的事，他好意思得很。
這話郭婆子信，沒見過哪個男人這麼慣孩子的。銀子給少了自己還不樂意，閨女隨便說句話就屁顛屁顛的當事辦。
“就這麼一個，還又乖又聽話，換做是我也得哄著。”，話鋒一轉，郭婆子突然問道：“你們準備啥時候給瑤瑤添個伴？”
啊？書瑤沒想到怎麼突然就催生了。
麵對這個問題，林嵐爽朗的笑了笑：“這一個就夠我們受的了。”
阿柳知道他們夫妻倆對書瑤很是寶貝，她也很喜歡這個聰明嘴甜的侄女，所以她好心建議：“再要一個吧，以後好給瑤瑤撐腰。”
觀念不一樣，林嵐不強求她們理解和認同。她知道她們是出於生活經驗給了善意的建議，可她和老公有自己的想法。
簡而言之，她之所以隻有書瑤一個孩子，是因為她和老公一開始就想好了，不論男女隻生一胎，他們希望孩子健康就好。
當初生了女兒以後，她和書成業是愛慘了閨女，從此以後沒想過再有彆的孩子。很多人勸她，家裡條件那麼好老公又負責，再生一個兒子湊個‘好’，再生一個就兒女雙全了……諸如此類的話她和書成業聽了無數次。
更可笑的是，居然有人自以為是的認定書成業會遺憾書瑤是個閨女，上趕著要給他生兒子。
那次氣得書成業不顧場合破口大罵，說他摳說他土他都認，但是詆毀他閨女，嫌棄他閨女就是不行。
回憶起那天書成業回到家，罵罵咧咧的和她說了這事，然後是一個勁兒地對著那個女的、還有不安好心安排他們見麵的合作方問候了八百遍祖宗。
直到書瑤醒了，他才變臉似的咧著嘴夾著嗓子逗她玩。
一開始林嵐都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書成業睡不著。大半夜的氣到捶床，把熟睡的書瑤嚇得哇哇大哭，以至於他們倆不得不從床上跳起來手忙腳亂的泡奶粉哄閨女……
林嵐和書成業給了書瑤獨一無二的愛，所以阿柳和郭婆子催生她不急也不生氣。她反而底氣十足的說：“我爹會給我撐腰，我娘也會，我自己也撐得住！”
孩子氣的話一出口，阿柳和郭婆子笑成一片。
林嵐剛想說點什麼，就被突如其來的客人打斷了。
“嬸子——這是我娘叫我拿來給先生的。”
得，不用靠爹了，靠娘先吃上了殺豬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