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馮家的好了?”,宋嫂神秘兮兮的拉著石頭娘閒聊。
“除了三妮都好了,她娘領走那天我看得真真的。”
“我是說馮虎——”,宋嫂見她會錯意了,嗔怪了一聲。
石頭娘撇著嘴擺了擺手:“可彆提他了,瘮得慌!”
宋嫂嘖了一聲:“你不知道,前兩天馮婆子眼睛都快哭瞎了,今天中午她家生火了,還來找我借雞蛋。”,所以她才猜是馮虎好了。
“你借了?”,石頭娘語氣裡滿是懷疑。
果不其然,宋嫂否認道:“那不能,她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石頭娘見宋嫂還想和她說,趕緊打斷她:“改天再拉呱,今天我得去郭家給人幫忙去。”
“忙啥?不是說年後再開工嗎?”宋嫂疑惑了,今天是臘月二十六,郭家那邊按理說不需要人了。
她清楚記得前兩天,就臘月二十三過小年那天,她兄弟來家給她送糖瓜,說是他們二十五就得停工,過完年再開工。
石頭娘嘴怪緊的,笑著說:“誰知,叫我我就去唄!”
到了郭家,石頭娘看到院裡已經支起了桌子。
“石頭和小山來家搬板凳,我就知道你們肯定是要忙了——”,說著她就和阿柳一起把簸箕放在支好的兩條板凳上。
阿柳客氣道:“聽說你家明天殺豬,今天怕是家裡事情不少,怎麼有空過來?”
“兩個娃搬板凳時我公婆都看見了,這不他們讓我來問問板凳夠不夠。”
“石頭爺奶有心了,哪裡用得著你特意跑這一趟,快進屋喝口水先。”,郭婆子聽見石頭娘這麼說,趕忙招呼她。
石頭娘才不是為了閒話家常來的,她就是想來郭家賣個好,開年讓家裡的男人繼續跟著書成業乾。
她才不像那幾個拿了錢就傻樂,隻顧著準備過年的憨婆娘。她尋思,開年最多再冷一個多月,等凍完桃花天氣轉暖,這炭就不如冬天緊俏了。備不住隻留一小些人,剩下的就都不要了。
無論如何她是希望男人繼續乾下去的,家裡麵那點田地,大不了她和公婆起早貪黑給收拾了。
往年一家子春種秋收都是村裡數一數二乾完的,可伺候得再精細,一畝地也就比彆人多打兩鬥糧食。地少嘴多根本不夠吃,她男人勤懇打短工這才勉強糊口。
甭管心裡有多少小九九,石頭娘做起事來是真勤快。
這才一會兒就抹乾淨簸箕、掃灑了院子,還給搖晃的桌子撿了石片墊上。
提著桶的林嵐一露麵,石頭娘就自然地伸手要接過來。
林嵐連連拒絕:“謝謝,我自己來——就晾個衣服,我自己來。”
無奈石頭娘手更快,提著桶就走到了晾衣繩旁邊。
晾衣繩對於個頭不高的石頭娘來說有點抻手,隻見她抖落兩下掛了上去,再扯著衣角給抻平曬上。
書瑤和大山緊隨其後進了家,又差點被石頭娘接過去,還好大山力氣大,桶沒被她提過去。
婉言謝絕了石頭娘的幫忙,阿柳和林嵐兩人合作把被麵給晾上了。
“你們真勤快,這麼早就洗好了。”,說完又問:“是不是家裡爺們不在沒人擔水?怎麼還出去洗?燒熱水洗多舒服。”
書瑤沒法接話,以她的經曆來看,手洗就不存在舒不舒服。
林嵐笑了笑:“洗得多用水多,瑤瑤她爹和舅舅他們都難得休息,不好辛苦他們擔水。”
實際上,郭勇和大山每天都早早地挑水把水缸灌得滿滿的,書成業就沒挑過水。
石頭娘理解的點了點頭,完全不知道林嵐和書瑤洗衣服是真費水,左一遍又一遍的,真不好意思麻煩郭家給挑水,索性出去洗了。
手又僵又紅,書瑤和林嵐不約而同的懷念洗衣機了。
書成業出門前說了等他回來洗,無奈她們娘倆非要趁著天氣好都洗了。
“我的天爺,這是買了多少布?”,石頭娘看到或大或小的一疊布擺在簸箕裡,瞪大了眼睛。
阿柳笑著解釋:“他們兩口子出門著急,除了兩套換洗衣服外是什麼都沒帶。這不天冷了不做棉衣不行,正好做完剩下這些碎布。”
那得做了多少衣裳才能剩這老些,石頭娘不敢想。
“我尋思多做幾雙鞋。”,阿柳說完,郭婆子端著熬好的漿糊來了。
大山將矮板凳翻過來,方方正正的凳子腳正好支住鍋底。
“出門賣炭費鞋,是要多做兩雙備著,回頭忙完我也給石頭爹做兩雙。”,石頭娘很是讚同的說著。
說完她就支使大山叫小山還有石頭,回家給她取針線還有鞋樣子。
隨後不由分說的給碎布分了顏色還有大小,自顧自的和阿柳商量起哪些做鞋底哪些做鞋麵來。
石頭娘的針線和鞋樣到了,隨之而來的還有幾片寬寬大大的筍殼。
書瑤好奇地問:“嬸子,這是做什麼用的?”
“筍殼,泡一下水再比著鞋或者腳畫一下大小,做鞋底鞋墊更快些。”
書瑤還不知道這個快是什麼意思,似懂非懂的擺弄著筍殼,結果被筍殼上的細毛紮了手。
阿柳拿針給她挑出來,叮囑林嵐和書瑤彆碰,等泡水細毛浮起來或者軟了再拿就沒事了。
比較規整的碎布一層漿糊一層布的粘在一起,有的四層,有的兩三層,甚至有的隻有兩層。
也不是全部的布料都需要疊加增厚和上漿,留下了一些做鞋麵和鞋墊的暫時不動。
接著石頭娘拿著泡好的筍殼先給書瑤拓了鞋底和腳印。
書瑤看著她在筍殼上沿著拓印的痕跡剪下她的腳印,再拿著這個腳印在碎布上或橫或斜的比劃,將碎布最大化的裁剪出儘可能多的鞋底。
見此情形,書瑤不由感慨,人民群眾的智慧果然是無限的。
就在林嵐和書瑤學著擺弄針線時,宋嫂帶著壇子上門了。
“郭大娘,柳娘,鹹鴨蛋醃得差不多了,我怕你們忙給忘記了,先送二十個來給你們嘗嘗鹹淡。”
“麻煩你了,還特意送來。”,阿柳和宋嫂年紀相仿,但沒怎麼打過交道,孩子也不在一起玩,對方叫她柳娘算是很客氣了。
宋嫂不愧是村裡情報組織核心成員,幾句話說完就熟絡的坐下來,還貼心的教林嵐怎麼頂針抽線。
“喲,真細發——”,宋嫂注意到了林嵐的手,感慨的說:“看你這手怕沒怎麼摸過針線,真是應了老輩人說的‘手綿綿享清閒’”。
林嵐看了看自己歪歪扭扭的針線,不好意思的說:“是你們手巧,我手笨。”
“你要是笨那咱村就沒有聰明人了,我聽人說你會算賬寫字,多稀罕啊!”,這是宋嫂連想都不敢想的。
“還有你這小閨女,她識文斷字是你教的吧?”,宋嫂心裡除了羨慕,沒有彆的情緒了。
老話說得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她家漢子是木匠,有手藝日子過得不賴,但手藝是求爺爺告奶奶給師父當了十多年小工才學出來的。
當小工的十餘年一文錢落不著逢年過節還得給師父送禮,住師父家給當牛做馬才能學點皮毛,至於看家本領,要麼看師父良心,要麼看個人悟性。
十裡八鄉裡麵,半途而廢回家種地的學徒多的是,其中的辛酸不言而喻。
再看看書瑤,一個小妮子,爹娘當寶一樣養著,小小年紀還識文斷字,宋嫂是真羨慕她命好會投胎。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林嵐搖了搖頭:“她是老師教的,我可沒空教她。”
書瑤聽了,佯裝賣弄似的插話:“我的老師們可厲害了,和你們見過的先生肯定不一樣。他們不隻是教書上的,實際上教的東西可多了。”,古人對於自己的弟子,以師生互稱挺常見的,但是書瑤怕她們追問,所以趕緊轉移話題。
這把石頭娘和宋嫂都震住了,什麼家庭還能給妮子請先生,聽這意思還不止一個?怕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吧!
阿柳也是第一次聽說,在此之前,她和宋嫂一樣,理所當然的以為書瑤識字是林嵐教的。
“那先生教什麼?”,石頭娘癡癡的問。
稍加思索,想著自己的年齡,書瑤模棱兩可地說:“訓詁學、音律、算學什麼的……”
林嵐給書瑤描補:“她年紀小,我和他爹就想著讓她先學,多讀書總沒有壞處。”
宋嫂眼熱的看著書瑤:“我家的臭小子要是會寫自己名字我都謝天謝地了。”,可不敢想她家要是有書瑤這麼個識文斷字的寶疙瘩,那她得連夜鋤二畝地,才能讓尾巴不翹到天上去。
石頭娘心裡也羨慕,但她和宋嫂不一樣,她知道書瑤這樣的金疙瘩,是林嵐和書成業這樣的爹娘才能養出來的。她和娃他爹,能把幾張嘴填飽就已經竭儘全力了。
心裡雖然清楚自家的家底不足以支撐孩子去學堂,但書瑤就這麼坐在她身旁,她很難控製自己的失落。
書瑤是個人精。她知道她們羨慕什麼,更深知她媽不願意當一個家庭主婦兼無業遊民,所以她拋了個鉤子:“寫名字多簡單,我都能教。不過肯定沒我娘教得好,我娘以前教過好多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