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會客廳,陸清霜穩坐主位,手中是一幅卷起來的畫卷。他抬了抬手,示意幾人入座。
“兩位昨晚睡得可好?”陸清霜客套地問了一句,不出意外沒有收到任何回答,他也不在意,“好吧,你們應該也不想聽廢話,我就直說了。事態已經不可控了,你們現在有兩個選擇,主動進入畫裡,或者等半個時辰後畫卷與蒼溪城徹底融合,被吸入畫裡。”
換言之,現在他們沒有任何主動權。
江望月心裡有了準備,對於這個結果不算太意外:“我們可以進入畫裡,不過,你們有什麼有用的線索和我們做交換呢?”
陸清霜心下嗤笑著對方的自負,都這種時候還敢提要求,麵上仍然是溫和的笑:“等一起進了畫裡,我會告訴你們的。”
說完,陸清霜突然將畫卷打開,一陣強大的吸力襲來,伴隨著令人難以承受的暈眩感。
江望月扶著牆,忍不住乾嘔好幾下。她抬頭環顧四周,暗自判斷,應當已經進入畫裡。謝臨安也不知被送到哪裡,華細辛和商陸也不無法確定還在不在浮生閣。
他們四個人都被分散了。
看周圍的建築環境像是受過災害,但不算太嚴重。江望月回憶著原書的劇情,這大概就是畫靈回溯和重現的能力。
江望月推測在是接近城主成親的時間段,她閉眼凝神分辨著氣息和靈力的波動,有些錯愕地看向雲台山的方向。
謝臨安在雲台山?
江望月的腦袋裡產生一個極為荒誕的想法,謝臨安現在不會還是沒降生的狀態吧?
原書裡寫過,畫靈的能力會回溯重現過去的場景,進入畫裡的人會以符合自身身份的形象在畫裡出現。如果本身就參與過那段過去,就會變成那段過去裡的模樣。
比如,一個成年人會變成自己孩童時的樣子。
江望月一路狂奔到雲台觀門口,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氣。緩了會,她循著氣息的來源推開木門,和裡麵衣衫淩亂的紅衣人四目相對。
“哇哦,漂亮。”
江望月語氣輕浮地讚歎著,見謝臨安臉色越來越差,她走上前,貼心地問道:“要幫你穿嫁衣嗎?”
謝臨安稍稍整理了下衣服,把頭瞥向一邊:“不用了。”
“可是你衣服穿錯了。”江望月掃了眼梳妝台上零散的東西,笑道,“難為你了,我幫你收拾吧,畢竟,哪有讓新娘在大婚之日自己化妝的。”
聞言,謝臨安握緊拳額角青筋都快暴露出來了,他知道江望月故意調侃他,微垂著眼眸,委委屈屈道:“我是男子……穿嫁衣多不合適,師姐能不能幫幫我。”
他抬眸看向江望月,眼睛裡蒙上一層水霧,很快凝結成淚珠蓄在眼眶裡,模樣看著又委屈又可憐。
江望月伸手替他擦去眼角益出的淚水,忍著笑安撫道:“不可以哦,你應該試過吧,衣服脫不下來,門也出不去。”
謝臨安抿嘴不語,他在這裡醒過來就在嘗試各種辦法,卻始終不能離開這裡,甚至演變到最後,他被困在三尺的移動範圍內。
趁著謝臨安愣神的空檔,江望月伸手解開他的腰帶,整理好衣衫,又環住他的腰扣好腰帶。
“坐下來,我幫你梳妝打扮好,你就能離開這裡了。”
謝臨安被強行按著坐在凳子上,木著臉任由江望月在自己臉上輕輕擦了層粉。螺黛在眉毛處劃過,觸感微涼。他抬眸,能看見江望月有些圓潤的下巴和被抿緊的唇,呼吸間滿是不知名的清淡香氣。
他覺得自己有些頭暈目眩,忍不住閉上眼睛,柔軟的小毛刷掃過眼皮。江望月的指尖偶爾會碰到他臉上的皮膚,柔軟溫暖。
陽光正好,氛圍融洽,謝臨安忘記自己身處何處,有些昏昏欲睡。
“張嘴。”
他聽到江望月的聲音,乖巧地張開嘴,毛刷在他唇上塗抹,能聞到濃厚的花露味道,讓他忍不住睜開眼睛。
謝臨安略微錯愕的對上江望月的雙眸,眼前的少女模樣極其認真,偶爾張嘴輕輕呼出口氣。她的動作輕緩柔和,帶著小心翼翼,讓謝臨安有種被視為珍寶的感覺。
還真是……謝臨安閉上眼睛,甩掉胡亂的思緒。
江望月直起身,伸手在腰間錘了幾下:“好了,嗯,讓我看看……”
她打量著謝臨安的臉,總覺得少了點什麼。稍時,用毛刷沾了點口脂,在謝臨安額前畫了幾筆。
“嗯,真好看。”
謝臨安看向一旁的鏡子,鏡中人眉如遠山眼含秋水,明明是一樣的五官,卻莫名柔和許多,像極了他模糊記憶裡的娘。
江望月拿起梳子,替謝臨安梳順頭發,先紮了個馬尾,而後盤發戴上發冠花簪,滿頭發飾華貴典雅。
謝臨安伸手扶了扶腦袋,極為不解道:“女子成親都要帶這麼重的發飾嗎?”
江望月想了想:“倒也不是,不過來都來了,多戴些好看。”
……你最好說的是實話。
謝臨安默默給江望月記了一筆,猛然發現自己身上的禁錮被解除了。他剛想離開這裡,外麵響起吹鑼打鼓的聲音,手裡被塞進一把團扇。
“拿著,遮住臉不要讓他們看見。”見謝臨安呆愣著不動,江望月拍拍他的肩膀,“放鬆些,這流程逃不過。也不用害怕,我會陪著你的。”
江望月撈起一旁的紅色外袍套在身上,調整下情緒,擋在謝臨安身前。聽到外頭喊聲,過了會才推開門。
她一手托著謝臨安的手臂,緩緩走出門,將人送上花轎。
鑼鼓喧天,紅妝十裡,花轎平穩地被抬到城主府前。江望月抬頭就看見了一身朱紅婚服的男人,和她在書靈幻境裡看見的大差不差。
不知是不是受到氣氛影響,男人的臉上也帶著一絲笑意,他走上前準備迎接自己的新娘。
轎簾自動撩開,江望月不受控製地走到花轎旁,扶著謝臨安走向男人。兩人餘光碰撞,都有些驚疑。
男人伸手拉住謝臨安的手,站到他身旁,突然笑著低語了一句:“夫人,往後咱們可是同坐一條船了。”
聲音被刻意壓低,但剛好夠旁邊的兩人聽見。江望月愣了下,一時間無法判斷這是威脅的話還是情話。
四周徹底安靜下來,仿佛時間被定格般,所有人一動不動。江望月看著眼前建築和人像鏡子般出現裂縫、破碎,而後土崩瓦解。
白光閃過的瞬間,江望月在一片空白中看見一個掩麵哭泣的女人,她總覺得有些熟悉,但並不知道在哪見過。
等一切恢複正常已經到了晚上,城主府燈火通明,依稀能聽見賓客的喧鬨聲。江望月看著城主府大門前還未撤去的喜字紅燈籠,利索地翻牆潛了進去,熟門熟路找到城主夫人的臥室。
確認屋裡隻有謝臨安的氣息,她輕悄悄推門進去,湊到謝臨安身旁,問道:“新婚之夜感覺如何?”
謝臨安睨了她一眼,抿著唇不說話。
江望月拍拍謝臨安的肩膀,安慰道:“沒事,他應該不會對你做什麼。要是你不放心,喏,拿著這個。”她從護腕中取出一小袋靈石,塞進謝臨安手裡,“真有什麼危險,你可以放心對付他。”
謝臨安的語氣不冷不熱,卻帶著股嘲諷的意味:“你這會倒是挺大方。”
江望月難得好脾氣,不和他多計較:“哎呀,師姐也是關心你呀,這回借給你的不和你收利息。”
……哼。
謝臨安握緊靈石,用袖子掩蓋住:“人來了,你找個地方躲躲。”
話音未落,江望月已然跳上房梁,頗為得意地朝謝臨安招招手。謝臨安忽然感覺有些頭痛,這人似乎總是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得意洋洋。
稍時,大門被人推開,紅衣男人的身影被燭光拉長,他拿起酒壺倒進兩個瓠瓜瓢裡,將其中一半遞給謝臨安。
“夫人,喝完合巹酒,咱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往後福禍同擔。”
謝臨安猶豫著伸出手卻沒有接過,他總覺得接過去之後沒有什麼好事,但手不受控製,握著瓢湊到自己嘴邊。
藏在袖中的手握緊靈石,謝臨安心弦緊繃,無意識地朝江望月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快忍不住想動手了,剛好之前練過不用說話捏訣就能發動的術法。
景象再次於眼前碎裂,謝臨安似乎看到眼前這個男人,他已經逝去的父親,很輕的笑了一下。
看不出其中意味,但能感覺出來不含任何惡意。
謝臨安莫名覺得這個男人是在對著自己笑,像是發現了自己是誰。他無法解釋緣由,也不太想承認是血緣之間的感應。
景象轉變之間,江望月再一次看見白光中哭泣的女人,隻是這次女人露出了臉,一張和謝臨安七八分像的臉。
江望月從房梁上跳下來,發現自己換了一身衣服,而謝臨安換了一身常服半躺在床上。她張了張嘴,剛想說話就發覺眼前這個“謝臨安”身上的氣息不對勁。
房間裡還是有謝臨安的氣息,卻不是從這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
正當疑惑之際,頸側忽然被人戳了下。江望月死死壓住尖叫聲,伸手往旁邊重重一錘,不出意外聽到一聲悶哼。
“師姐真過分,玩鬨罷了,下這麼重的手。”
謝臨安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帶著些壓抑痛楚的低喘,他揉著肩膀,回想剛才嘗試的結果。
進入這個畫境後,他處於一個很奇怪的狀態,能看到聽到周圍的景象和聲音,卻無法觸碰到任何人或者東西,彆人也無法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在哪裡。
除了江望月。
準確來說,江望月也隻能聽到他的聲音,但能準確判斷他在什麼地方。
大門吱呀一聲被被人推開,一個侍女模樣的姑娘行了一禮:“夫人,大人請來的醫女就在外頭等候,可要傳喚?”
“讓她進來。”
青衣少女提著醫藥箱進來,看見屋裡的江望月,忍不住瞪大眼睛,她不敢多看,很快就低下頭。
江望月挑了挑眉,華細辛是醫修,作為醫師出現也算是合理,如今就剩商陸了,也不知道他會以什麼身份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