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燭光下,一人半躺著,一人坐著,兩人相視無言,良久的沉默後,李待月率先開口了。
“賀觀棋,你能幫我熬點藥嗎?”長夜漫漫,就這麼忍著痛熬過去實在不明智,原身犯病時吃的藥還在李家,因為李待月這幾天沒有犯病,所以她忘了把藥帶走。
原書對原身的病沒有細致描寫,隻交代了是被柳氏下的慢性毒,至於是何種毒就不得而知了。而一般的小說裡,大多都是架空背景,所以會存在一些史書上不曾記載的東西,例如這個慢性毒,就是原書作者編的一種毒。
而她都不知道中的什麼毒,所以也就不知道該製什麼解藥,不過等她拿到原身犯病時吃的藥,她應該就能從中找到線索,然後研製出根治這慢性毒的解藥了。
如今便隻能以她買的那些藥材熬製成藥,慢慢緩解疼痛。
見賀觀棋起身,李待月好心提醒道:“藥材我放在衣櫃旁邊的小櫃子裡,你都拿來,我挑幾樣你再拿去熬製。”
直到房門開了又關上,送進來一縷悶熱的風,李待月望著隻她一人空蕩蕩的屋子,緩緩喘了口氣,這屋裡挺悶得。
她也是沒想到今晚賀觀棋竟會如此聽話,她讓他做什麼他就照做了,許是還沒開始黑化吧,李待月心想。
思緒漸漸飄遠,李待月不禁想起了在巷子裡她遇到兩個混混,一隻白皙的手臂突然出現在眼前,雖然賀觀棋他身體瘦弱,卻還是擋在了她的麵前,即使後來被兩個混混打得鼻青臉腫的,也依舊把她擋在身後,所以她才能毫發無傷。
都說打人不打臉,那倆混混卻專往賀觀棋臉上揍,若不是她拽著他跑出考八百米的速度,那倆混混追上了指不定要把賀觀棋打成豬頭。
所以不顧自身安危救了她,沒黑化前的賀觀棋其實也是一位有正義感的人吧,若他不是反派,朝中便少了位奸臣,也不至於最後死得那樣慘。
一想到最後賀觀棋的結局是被五馬分屍,李待月便忍不住歎了口氣,這樣的死法對一個如此驕傲的人來說太慘了。
她看完了整本書,裡麵的大致劇情都還記得,除了男女主外,她對賀觀棋的劇情記得最為清楚,因為他很慘,滿足了美強慘的反派設定。
所以她看書時在恨賀觀棋這個反派老是阻礙男女主感情發展而恨得牙癢癢的同時也挺能同情他的,人不是生來就是壞的,是因為一些原因,才慢慢走上黑化之路。
比如,賀蘭的死是他黑化的開始,之後的愛而不得,被信任之人利用,被親爹陷害……這些都是賀觀棋黑化的原因。
賀蘭待她如親生女兒,她就算不管賀觀棋黑化,也絕不能不管賀蘭的死,正因如此,她將雲繡坊要回來,一是這是原身亡母所留,不能在柳氏手上,因為她占用了原身身體,應該為原身做些什麼;二便是賀蘭的死。
賀蘭隻要繼續留在靈溪村,最終便是死的結局,她將雲繡坊要回,然後把賀蘭安排進雲繡坊,之後便在榮安縣裡常住,或許可避免原書結局。
有中藥味隨著風透過窗戶悄悄鑽了進來,李待月猛吸一口,然後又重重呼出,緊皺著的眉頭緩緩鬆開,心安了,連疼痛仿佛也減輕了些許。
許多人聞到中藥味都覺得難聞,可她卻從小泡在這股味道裡,她喜歡中藥味,每當她心情煩悶或遇上什麼難解之事,隻需與中藥為伴,聞著中藥味,她便會覺得心安,渾身舒爽,所有煩心事仿佛都會消失不見。
說來也是挺奇特的一件事,她喜歡聞中藥味,卻極討厭喝中藥,小時候體弱愛生病,總被苦苦的中藥霸淩,為了不生病,不喝中藥,她特地去學跆拳道,學散打,目的隻為鍛煉身體,增強體魄,讓自己減少生病。
身上的疼痛好似減緩了些,也不知賀觀棋藥熬得怎麼樣了,李待月翻身下床,穿好鞋便推門走了出去。
因著賀觀棋身子弱,時不時要喝上幾副藥,所以家裡是有熬藥的用具的。
李待月順著中藥味一路走去,在灶房門外看見了賀觀棋,他正坐在熬藥的爐子旁,神情認真地搖著一把蒲扇,許是聽見她走動的腳步聲,賀觀棋抬頭朝她這邊看了過來。
“能動了?”涼涼的語氣被風送到李待月耳邊,心頭才湧起的感激之情便被這風給吹得煙消雲散。
李待月走至麵前,伸出手來,雖然心裡因為賀觀棋的語氣有些許不滿,但還是麵不改色道:“不麻煩你了,蒲扇給我,你去睡吧。”
好歹人家大半夜也是給自己熬藥熬了快半個時辰了,雖然語氣不怎麼好,到底是幫了自己,她也沒道理給人使臉色。
賀觀棋聞言,瞥了李待月一眼,此時的李待月雖然疼痛減緩了些,但是臉色還是慘白難看,瘦弱的身子搖搖欲墜,唯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閃著堅定的光,直直地,毫不避諱地看著他。
他被這雙眼睛盯著,鬼使神差地便將自己的目光收回,轉而將目光放到爐子上,他快速搖了幾下蒲扇,待爐子上的火大了幾分,才緩緩開口,“既然已經麻煩了,又談何不麻煩你了?”
這話一出,不隻李待月臉色不好看,連帶著他自己都變了臉色,明明要說出口的是:好人做到底。他的本意是會把藥熬好,可說出口的卻是那樣的話。
賀觀棋用餘光朝李待月那掃了一下,見她繃著一張臉,眉頭緊蹙,臉色越發蒼白,身子也越發搖搖欲墜,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怕人突然倒地,他輕咳一聲,試圖解釋:“我的意思是,既然都麻煩了,那就麻煩到底吧。”
“……”
身子不爽利,李待月也沒有堅持要自己熬藥,畢竟還有半個時辰,讓她熬藥她也吃不消,於是便默許了賀觀棋說的麻煩到底,任由他繼續給她熬藥。
夏日的夜晚,屋外頭竟是比屋裡頭還要涼快幾分,李待月想著透透氣也好,於是從灶房處搬來一隻小板凳,坐在離賀觀棋一步之外的地方。
兩人這般坐著良久,卻無一人開口說話,周圍寂靜得都能聽見不遠處池塘裡的蛙聲,山林間鳥鳴蟲叫聲,以及火爐裡乾柴被火燒得劈裡啪啦的聲音。
賀蘭因習慣夜裡借著月光刺繡,長久以往,導致眼睛不好的同時睡眠也不怎麼好,常常受失眠之苦,於是李待月給她用中藥特製了助睡眠的香囊,此時賀蘭正在屋裡頭睡得異常安穩。
爐子上的火光染上賀觀棋白皙的臉,平添了幾分血色,看起來健康不少,許是太過安靜,也是太過無聊,李待月竟就這般直直地看著賀觀棋,仔細地分析起他的臉來。
賀觀棋的臉偏長,很瘦,所以下巴看起來略尖,若是臉再圓潤些,那這臉型可就太完美了,簡直比雕塑家精心雕刻的還要完美。
眉毛她形容不上來,但也知道眉形是好看的,眼睛是標準的丹鳳眼,有偏內雙的雙眼皮,瞳孔偏灰,似琥珀,鼻子應該遺傳了賀蘭,偏秀氣些,嘴唇薄厚適中,因為火光的原因,比平時顯得紅潤些。
衣著普通,可單隻瞧這張臉,就不普通了,畢竟這位可是比書中男主陸懷瑾還要俊美三分的人物,雖是反派,書中也有不少女角色愛慕他,對他投懷送抱的也有不少,奈何人家隻中意女主一人。
關於書中女主,還沒那麼快出場,因為榮安縣的劇情在原書中很少,也就十幾章的篇幅,而女主要在榮安縣之後才出來。
李待月在看賀觀棋的同時,賀觀棋也在偷偷看了李待月幾次,隻是並未被她發現而已。
她的臉與上輩子並沒有什麼不同,獨這雙眼睛,亮如夜空繁星,清澈如山澗泉水,與上輩子截然不同的眼神,讓他恍惚,令他心亂如麻。
明明是一樣的人,卻給他不一樣的感覺。
上輩子的李待月討厭梅花相關的事物,胸無點墨,是個十足的草包,常常在宴會中鬨出笑話,而現在的她,卻突然會醫術,據她所說,她醫術還很不錯,這和上輩子的李待月截然不同。
李待月因著縣令千金的身份,刁蠻任性,前期他隻是一小官,她便常以高姿態使喚他,看上他的臉卻時常瞧不起他。
等他位居高位之時,卻又笑臉相迎,時常一副諂媚討好模樣,後來才知,這諂媚討好的模樣背後竟是為了陸懷瑾!
想到此,賀觀棋目光冷冽地盯著爐子上跳躍的火光,上輩子便處處低陸懷瑾一頭,就連自己的夫人都為了他而背叛陷害他,他自認為他不比陸懷瑾差,可上輩子的事卻實實在在的告訴了他,他確實不如陸懷瑾。
“咕咚咕咚”,氣泡將蓋子頂了起來,一股濃重的中藥味撲鼻而來,直嗆得他連連咳嗽,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他厭惡極了中藥味。
咳嗽聲惹得已經在看星星的李待月朝他看來,亮如繁星的眸子裡有著些許關切,“應該快熬好了,你去睡吧,彆著涼了。”
賀觀棋突然就笑了,這笑容極淺,隻嘴角勾了勾,連眼睛都沒彎幾分,若是旁人來看,根本看不出來這是笑了,但賀觀棋知道,他確確實實地笑了。
這和離書,他突然不想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