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和二十三年冬,京城已連下三日大雪,大雪紛紛揚揚,似一床巨大的銀被,將整個京城蓋住。
大雪籠罩下的京城冷得刺骨,賀觀棋尤記得,先帝駕崩,新帝登基。他死在新帝登基之日,除夕夜前夕,他被他的夫人李待月,偽造假證據,誣告他通敵賣國,勾結太子加害先帝。太子一派皆被誅殺,而他被指認為太子一派,自然逃脫不了,他被押往刑場,死在斷頭台。
可笑的是,他巴不得太子早死,又怎會勾結太子?告他通敵賣國,貪汙受賄也就罷了,告他勾結太子加害先帝,李待月真是惡毒,這般惡心他。
“觀棋,你過來,我有話與你說。”少女清冽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宛若冬日裡的雪消融,賀觀棋思緒漸漸拉回,緊蹙的眉緩緩鬆開,直直地望向李待月。
李待月一怔,那雙好看的眼睛裡,毫不掩飾地展露著對她的恨,以及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賀觀棋恨她?為什麼?李待月不太明白,仔細想了想,好像又理解了,因為她,他慘被毒啞,被當成“奸夫”捉奸在床,還被她半逼迫著和她登記了婚書,這一樁樁事情加起來,賀觀棋恨她倒也說得過去。
應該的,應該的,李待月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我有事和你說,你跟我到外麵來。”說完也不等賀觀棋反應,便一人小跑出了灶房。
賀蘭在灶房忙活著,見賀觀棋杵著不動,賀蘭笑道:“待月有話和你說,你怎麼還不去?”以為賀觀棋是來幫忙做飯的,賀蘭趕緊拿話趕人,“這裡有娘就夠了,你待在這兒倒妨礙了我。”
見賀觀棋點頭,賀蘭笑道:“去吧。”
賀觀棋出了灶房,一眼便看見李待月坐在葡萄藤架下,她已換了身新的衣裳,原本走山路沾滿泥巴的鞋子也被換下,那雙臟鞋子正靜靜地躺在茅屋簷下,而她的腳上,換上了一雙乾淨的新繡花鞋。
繡花鞋繡著紅梅,他的夫人可是最討厭紅梅的。
賀觀棋怔怔地看著那繡鞋上麵鮮豔的紅梅,她曾說過她的母親死在臘梅盛開的冬季,所以她討厭冬天,討厭梅花。因此,前世他從未見過李待月穿繡著梅花的衣服和鞋子,她的屋子也從未出現有關梅花的東西。可現在,她卻正穿著繡著梅花的鞋子。
為何這李待月與前世如此不同?這到底是他記憶錯亂了,還是她李待月有問題?前世的記憶一幕幕都深深印刻在腦子裡,他縱使能記錯彆的事,但有關李待月一事,他可牢牢記得,特彆是他在斷頭台上,遠遠地便看見他的夫人,李待月,笑靨如花地對著陸懷瑾,那兩個淺淺的梨渦,刺得他眼睛發疼。
既然他堅信不是他記憶錯亂,那便是她李待月有問題,可眼前這人又分明就是李待月,那麼問題又出現在哪?賀觀棋有些迷茫了,自重活一世以來,他好像不隻一次感到迷茫,他迷茫為何自己重活一世,是老天憐惜他,見他死得憋屈,所以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
可重活一次,他迷茫自己今世要如何活,是否要走前世一樣的路,他帶著前世記憶,應該會走得比前世輕鬆吧,可他厭倦了官場上的爾虞我詐,隻想尋一處世外桃源,安安穩穩地和娘生活在一起,前世娘冤死獄中,今世先不管彆的如何,他定要護住娘。
現在他因為李待月又迷茫了,他本想今世帶著娘離開此地,遠離李待月,卻偏偏造化弄人,暈倒在李府門口,兜兜轉轉,又和李待月成了夫妻。
“賀觀棋,你的嗓子我會給你治好的。”李待月頓了頓,手指無意識地沿著木桌邊緣摩擦,她快速上下打量了一下賀觀棋,接著開口承諾,“你的身體也包在我身上,我會給你調理好,讓你有一個不容易生病,健健康康的身體,以後隨你活蹦亂跳的,再也不會像現在一樣,走幾步便臉色發白喘得厲害。”
李待月自信地笑了笑,這是作為一名醫者對病人的保證,隻要賀觀棋配合,以她本身的中醫知識,再加上綁定的西醫係統,做到她所說的完全不在話下,成功的話,她還能從賀觀棋身上拿下第一個功德。
到時,她便更有理由,也能更心安理得地一人離開,繼續她的濟世救人,積攢功德的任務。
見賀觀棋聽了她的話,隻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的樣子顯然而然就是不相信她說出的話。作為一名優秀的醫者,最討厭的便是病人不信任醫生,像賀觀棋這般,嘴角越來越上翹,好像在笑,眼裡卻沒有笑意,這是皮笑肉不笑,更是嘲笑,他在嘲笑她!
李待月麵無表情地憑意念取出係統贈送的新手大禮包,藏在袖子下的手,儼然握著一粒藥。
“你現在是否覺得自己嗓子好像被刀割了般難受,就連吞咽口水都困難?”李待月站在賀觀棋前麵,表情嚴肅卻認真。
一雙大眼睛水靈靈地盯著自己,賀觀棋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正暗自懊惱,卻瞥見一張笑得有些得意的臉,淺淺的梨渦在他的眼前晃啊晃,直晃得他的思緒又飄到了遠方。
等回過神來,便見李待月滿眼笑意,獻寶似的攤開手,她的手心有一顆……好似藥丸?
“這可是專門為治你嗓子而特製的藥,雖然這藥不能立即讓你開口說話,但是能讓你的嗓子緩解一二,吃了它,你會好受很多。”說罷,又將手往賀觀棋麵前遞了遞,見他麵色淡淡,似是猶豫,李待月將聲音壓低,“你昨夜中的春藥可是我解的,隻一粒藥下去,那春藥藥效便消失,要知道,解春藥可是非常不容易的事,而我卻輕輕鬆鬆便解了,足以可見我醫術高明。”
說罷又將手心的藥往前遞了遞,這次直接遞到了賀觀棋嘴邊。看著眼前女子那般殷勤地給他送藥,賀觀棋蹙眉往後退了一步,他不相信她,前世的李待月根本就不會醫術,縱使昨夜的確是吃了她給的藥才解了春藥,但他認為那藥不一定就是李待月的,或許是有人給她的也說不定,總之,李待月不會醫術,他非常清楚。
就在這時,灶房傳來重物摔倒在地的聲音,賀觀棋趕忙轉身便要往灶房去,李待月眼疾手快,先於賀觀棋來到灶房,見賀蘭摔倒在地,捂著左腳痛苦地叫喚了幾聲。
李待月趕緊去扶,用餘光瞟到了賀觀棋也正半蹲著欲扶賀蘭,李待月又是一個眼疾手快,一手捏住賀觀棋的下巴,然後快速將藥扔進去,等賀觀棋反應過來時,藥已經無意識地被他吞下了,那藥十分奇怪,小小的一粒還入口即化,快到他來不及吐出來。
李待月無視賀觀棋惡狠狠的眼神,一臉關切地看向賀蘭:“伯母,您是扭到腳了嗎?您現在感覺如何,我扶您起來吧。”
賀蘭麵露痛楚,勉強笑著:“這左腳是越來越不中用了,時不時便會扭到,唉,看來待月你暫時是吃不到伯母做的菜了。”
賀蘭麵上閃過遺憾之色,她是實實在在地喜歡待月這個姑娘,雖仍未完全弄明白她和觀棋發生了何事,但既然她說她和觀棋已在官府處登記了婚書,那麼她便是她賀蘭的兒媳婦,兒媳婦第一次來家裡,她本想著做頓好的,一來招待待月,二來觀棋近日瘦得可怕,身子越發虛弱,也正好需要補補。
家裡米剩得不多,煮米湯倒還能撐個幾日,隻是她又怎好意思第一次招待兒媳婦給人喝米湯配野菜?況且人家一個千金小姐,又怎吃得慣米湯野菜什麼的,估計見都未見過,家裡雖然窮,但也不能因此把人怠慢。
她將剩下的米洗淨,用小灶蒸上,然後打算將家裡唯一的母雞捉來燉雞湯,卻在轉身之際,左腿無力,一個踉蹌,左腳舊傷添新傷,又扭到了,而且這次扭的比之前幾次還要嚴重,直疼得她咬牙打顫。
“伯母,我扶您回房,我懂醫術,我可以幫您瞧瞧,說不定您的左腳能被我治好。”李待月說得誠懇,卻也自信。
她中醫世家出身,年紀輕輕便在中醫界有了一定的地位,她對她自己的醫術十分自信,再加上綁定了西醫係統,就算是對上疑難雜症,李待月也沒什麼怕的。
縱使這賀蘭左腳斷了一年,她也能給她重新接回去。
賀蘭聽李待月說她會醫術,心裡對李待月越發滿意,也不知她這兒子上輩子修得什麼福氣,能與待月這樣的好姑娘結為夫妻。
李待月扶著賀蘭去到屋裡檢查,賀觀棋被賀蘭留在灶房做飯。
李待月將賀蘭的左腳仔細檢查了一下,心中大概有個數,抬頭對賀蘭道:“伯母,您這腳傷本不嚴重,但因為拖的時間長了,因此倒變得嚴重了。”
賀蘭點頭,揉了揉發疼的左腳:“是的,一年前左腳曾扭到過,隻是一直拖著未去醫館看傷,隻連續擦了三月的草藥,那時不疼了,我便以為好了,誰知那之後隔三差五的左腳便要扭一次,有時扭得輕,有時扭得重,現在便是扭得最重的一次。”
說罷,賀蘭歎了口氣,李待月見狀,淺笑道:“伯母不用擔心,我不是說了我會醫術嗎?您這情況雖複雜些,倒也不難醫治,就是費些時間罷了。”
“我這左腳當真能治好嗎?”賀蘭眼睛一亮,拉著李待月的手喜悅道,“你彆是哄我。”
“自然,我李待月說能治,那便是能治,且有能力治。”李待月揚了揚眉梢,滿臉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