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掐指一算(1 / 1)

今日吉時 三尺樓台 4434 字 9個月前

許小曲看向嶽成秋:“嶽成秋,你同那耶律赫澤,交過手嗎?”

“你是懷疑,前來接應那斥候的是耶律赫澤?”嶽成秋站在夜色裡,一身銀白衣落滿月華。

“不,方才薛煜觀察過,看前來接應的人身形,應當不是北疆人。”許小曲眉頭微蹙,忽然,她湊到嶽成秋眼前:“嶽成秋,你在大齊有仇家嗎?”

嶽成秋自是明白她要說什麼,可這通敵叛國之罪,不是鬨著玩兒的。

斥候為何反水他還沒查清楚,如今若是真的有大齊朝廷中人與北疆勾結,他還需與朝中商議,上報聖上才可做決斷。

似是看出他猶豫,許小曲隻掀開自己簾子靠在帳邊看著他:“嶽將軍,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殺伐果決,才能堪當大任啊。”

如今的嶽成秋,還需要許多時間來成長。她隱約記得,嶽成秋該是二十三歲成了大齊主帥。這中間還差著五年。

她所知道的,是嶽成秋口中自己慘勝白石坡,枉死英魂無人記。是大齊人口中少年成名退北疆,殺伐果決嶽將軍。也是北疆人口中的大齊將星。

夜裡寂靜得很,薛煜同他們打了個照麵就回了帳子歇著。嶽成秋看著麵前合上的帳簾,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他在許小曲的帳子外站了許久,站到夜露沾衣,他才帶著一身水汽回了自己帳子。

左右睡不著,嶽成秋拿起自己的槍細細擦拭,耶律赫澤恐怕早就安排好了人盯住聽風穀。

大軍前往蒼茫平原,必經聽風穀,除非耶律赫澤轉了性子要跟他堂堂正正打上一場,否則必定會在聽風穀不遠處等著他。如今聽風穀被嶽家軍守著,耶律赫澤不敢輕舉妄動。可他怎麼著都不像是會坐以待斃的人,不若明日便一封戰書,等著耶律赫澤如何回應。

等拿定主意,嶽成秋將槍放好,就著冷水洗漱一番躺回自己榻上。

他覺得許小曲很邪乎,天天說著自己是個道士,卻對行軍打仗出奇的清楚。

方才她那一番話說得很對,楊柒和爹也一樣說過這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他們也都怕他死腦筋不轉彎。結果現在許小曲都看出來了。

他這個少將軍,做得多少有點丟麵子。

隻是許小曲,大抵也當真不想乾涉他任何事。她做的都是他自己也能做的。今夜若是他去,同樣會撤回來,或許還摸不清來人的底細。薛煜輕功卓絕,也隻有他能在這麼暗的天裡在樹上轉轉騰挪去查清楚來者何人。隻是他同許小曲那詭異的默契,也不知從何而來。

這幾日演兵,她都不稀得來看上一眼,他到底在質疑什麼呢?

她方才猜測的也是他所擔憂的。

若是已經到了有人通敵叛國的地步,那大齊朝廷會有多少蛀蟲?他無畏先斬後奏,隻是若不能一網打儘反而會打草驚蛇。

思及此,嶽成秋從榻上爬起來,點了燈寫下一封急件。

八百裡加急,先讓爹他們留意一下朝廷中人才是。

……

翌日一早,嶽成秋早起練槍時,出來就瞧見許小曲與薛煜並排坐在樹杈子上吃餅。

瞧見他出來,許小曲從樹上跳下來,天青色廣袖翩飛著落在他麵前。

“嶽將軍今日不走了?”

她掐指一算,一副神棍樣。

嶽成秋還未說話就聽著她接著道:“今日不大宜外出呐,嶽將軍要不要同我去帳子裡下下棋?”

她帳子裡如今可是什麼都有,鎮子的泥偶擺件多得快放不下。這也沒多少時日,就跟鎮子和營中的人打成一片,她寶貝著一副淘來的黑白瑩潤的圍棋,說是鎮子裡古物鋪子尋到的,就湊了錢買下來。

嶽成秋一日不練槍就覺著手生,便說晚些回來再下棋。

許小曲訕訕道:“成吧,我跟薛煜玩兒一會兒。嶽將軍出去的話當心些,我瞧著嶽將軍今日往北多走走應當會遇上什麼人,但隱有血光之災,怕是要見血。”

嶽成秋嗤了一聲提著槍往營外去了。

今日日頭好,許小曲索性把棋盤搬到外麵,薛煜執白她執黑。二人你來我往,一時殺得難舍難分。

楊柒路過就站許小曲邊上看,後麵年廉過來,正見著許小曲一子落下,吃了薛煜一片棋子正拿著黑棋往外提。

“薛煜,再練練。”許小曲笑得狡黠,一子落下將薛煜圍死。

“許小娘子,我下一盤輸一盤,你就不知道讓讓?”薛煜把手裡的棋子往棋盒裡一彈,發出“啪嗒”一聲輕響。

許小曲忙按住他:“你可輕些,彆給我磕壞了。”

“瞧你寶貝的。”薛煜撿起棋子,輕輕放回去:“等回去了,給你做個黑白琉璃的玩玩兒。”

許小曲撿棋子的手微頓,她以前確是有過一副黑白琉璃棋子的,隻是後來隨薛煜的鴛鴦鉞一起葬在玄璣山。

她抬眼看了薛煜一眼便低下頭去繼續撿。

薛煜被她一眼看得心慌,方才一時嘴快也沒多想。

好在許小曲也沒太過深究,畢竟曾有過一副,重活回來再有一副也不奇怪。

楊柒看著也來了興趣,把薛煜扔開自己坐下來。

許小曲那可是來者不拒,念在楊柒是長輩痛快地讓他執黑子先行。

兩人沒一會兒就廝殺開,楊柒一子落得刁鑽,許小曲略沉吟,一子落進楊柒的圍陣。

這看得一旁的年廉抓耳撓腮的,反觀一旁薛煜他轉身給小曲倒上一杯水遞過去。

小曲極其順手地接過來喝了。

“不是,小曲怎麼下這裡啊?”年廉拉拉薛煜:“這不擺明是套嗎?”

薛煜睨他一眼:“你都能看出是套,許小娘子看不出?”

薛煜心下了然。楊大將軍也沒指望許小娘子會上套,明套就是個幌子,他留著後手就等小曲將計就計後抓她呢。

這下輪到楊柒沉吟了,小曲這麼輕易上套明擺著看穿了他的後招還不怕。

這一沉吟就過了許久。

楊柒最後還是按著自己的路子下了一子,小曲摩挲著手裡的棋子嘿嘿一笑隨後一子破陣:“楊大將軍,承讓了。”

“嗨呀,後生可畏啊。”楊柒看著棋局,才覺著許小曲不僅膽子大還心思細膩。

兵行險招,誘敵入深。進退有度,左右有局。

都說棋路可觀人,看來那日白石坡,並非是偶然。她竟比嶽成秋更老辣,明明行的是兵法,卻能跳出兵法之外。

這樣的人,是將才。

楊柒重新審視著許小曲,他早先就瞧著這姑娘絕非普通神棍。那日白石坡有勇有謀,他也早好奇是什麼樣的地方什麼樣的人能養出這般女子。

兵法與陰陽八卦從來都是分不開的,像九宮八卦陣便是以陰陽八卦做底,再合將帥布局,號令幾方,方能成陣。

再者,行軍打仗也講究一個天時地利人和。所謂天時,是看天行兵。地利,為攻守之本。最後的人和,便該是人心向背,隻有一個令人信服的將領,才能讓兵士心服口服從而聽從軍令。

可是這般人物,若是在高門大戶,必不會籍籍無名。

如今許小曲口中的聞甚安首徒,他已信了八分。

年廉驚歎著,看著楊柒都輸了隻覺得許小曲當真厲害。

看著時辰還早,楊柒又跟許小曲擺了一局,剛下到一半,就聽著外麵有兵士嘈雜。

薛煜出去打了一趟回來坐在一邊嗑瓜子:“沒啥大事,就是嶽成秋遭了點小傷。”

“許小娘子,你看得真準啊。”

小傷?許小曲狐疑地看著他,小傷外麵哪會這麼大動靜?

她忙掀了簾子出去,剛出去就見著嶽成秋一手提槍另一手拖著一個北疆人。拖著北疆人的那隻手還在淌著血,嶽成秋若有所察看過來一眼,許小曲忙心虛地朝旁邊看去。

嶽成秋瞪她一眼,拖著那北疆人就扔進後麵專門用來關押俘虜的帳子裡。他親自取了繩子把人給捆住,捆得嚴嚴實實。

今天一定是著了道了,嶽成秋如是想著。

他練完槍,神使鬼差地朝北走出一截,這人突然蹦出來,連帶著天上衝下來一隻信鷹。他早聞北疆人訓鷹,未曾想這鷹看著這人衝過來也自天上俯衝下來,打鬥間被鷹撓破了手背。

好在傷口不深,隻是見血了。

這個北疆人出手刁鑽步伐靈巧,使的是一副鐵爪。那爪子不知道是加了什麼打的,堅韌得很,他銀槍打在上麵,也隻是被他架住。打了得有上百回合,他才將他拿下。

拿下他的時候,他說了一句北疆話,他也沒聽清。就直接把他打暈拖回來了。

一路走還要一路防著他的信鷹突襲,可真是……狼狽了點。

那信鷹一路在天上跟著,忽然就竄下來,嶽成秋出來時早有準備一槍擋開。他深吸一口氣:“拿箭來。”

眼見著他挽弓搭箭,許小曲不知從哪裡鑽出來一手按下他的弓:“彆,射不著的。”

信鷹見狀長唳一聲飛得更高。

“你乾什麼?”嶽成秋看著她按著自己的手心裡不大痛快。

許小曲笑笑鬆開手:“飛太高了射不中的。嶽將軍先去洗洗傷口。這個節骨眼兒上,你不能出事。”

嶽成秋也知方才是自己意氣用事,被它抓傷覺得自己落了臉沒麵子才命人拿弓箭。這下隻一個台階,他就順理成章把弓扔了,轉身回自己帳子清理傷口。

許小曲站在他帳子外麵,看著信鷹盤旋在營地上空不肯走也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傻乎乎的。”她罵了高飛的信鷹一句。

北疆人訓鷹需要熬鷹,熬鷹少則三五日多則半月。這期間人與鷹都是不眠不休在一處對峙。能訓鷹熬鷹的人,無不是心性堅韌之輩。耶律赫澤就有一隻隨他征戰沙場的信鷹,棕羽金喙,神武非常。方才那隻鷹她沒有細看,隻瞧著白頭棕羽,應當不是耶律赫澤那隻。

……

這邊嶽成秋草草清理了傷口就起身去了關押北疆人的帳子。

他剛一踏進帳子就聽著那個北疆人叫了一句:“嶽成秋。”

“哦?會說中原話啊。”嶽成秋拖來一個椅子坐下,手裡握著馬鞭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手心上。

“南卡,彆傷它。”

“那隻鷹?”

嶽成秋瞥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傷,這個節骨眼兒上來找他的北疆人,還是這般躲過了放哨人的眼睛找到他,有些意思。

“我,呼延烈,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