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經過那樣的前塵那樣的前塵往事,看過那樣的歇斯底裡,方要開口的話卻是再也說不出來了。
喜歡嗎?誰敢確定呢,又有誰能說出口呢。
寧璿不敢斷言,甚至後悔作了這個論斷,她小心翼翼地打量那位難得沉默的當事人,鬱莞原本時常掛在臉頰上的、那種溫和柔軟的笑意,徹底消失殆儘。
她感到陌生,她從未見過鬱莞這幅樣······
不,她見過的。
那樣的疏離的、沉默的、麵無表情的樣子,寧璿見過的。
——
天邊最後一縷陽光落下了,餘暉被落下的夜色吞沒殆儘。寂靜的房間中漆黑一片,手機的屏幕熄滅又反複機械般亮起。
少女倚著沙發,抱膝坐在地上,手裡攥著不斷熄滅又亮起的手機,淩亂的毛毯被隨意丟棄在一旁。
寧璿進來時才剛開燈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場景。
“莞莞?怎麼坐在地上?”她自然而然拉起少女的手腕,試圖將看起來都快冷掉的小姑娘從地上拽起來。
少女似乎剛回過神,麻木的擠出一抹笑容,“你回來啦?我沒事,今晚吃什麼?”
這段時間裡鬱莞一直是這幅樣子,一個人坐在哪裡出神,旁人和她說什麼她都聽不到,總要叫幾遍才愣愣回神,注意力又不集中,明明是沉穩的性子,最近卻做什麼都是手忙腳亂。
寧璿緩緩坐到了沙發上,沒再多問她這段時間裡為什麼這麼反常。隻是若無其事的將一旁的毛毯撿起來披在她身上。
……
之後過了得有小半年,一位同學討論起鬱莞臉上總掛著笑,好樂觀的樣子,是不是每天都沒什麼難過的事情。鬱莞搓了搓臉笑道,“這是一種待人禮儀嘛,想要大家看見我時輕鬆一點。而且總要體麵周全嘛,所以一直這樣咯。”
寧璿嚼著橘子,“你有段時間一直木著一張臉,明明是一張甜妹臉卻麵無表情,看著真叫人不自在。”
鬱莞啊了一聲,蹙起眉頭,似乎仔細想了想,然後帶著點兒無奈的笑意擺了擺手,隨口道,“理解一下,當時剛失戀嘛。”
咀嚼的動作忽然停頓。寧璿這才明白。
那天夜裡,她們聊了很多。不同的是,這次是一向分享的人在傾聽,一向做情緒垃圾桶的那個人在說。
情至深處,落下淚來。
散落一地紙巾。
——
寧璿其實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去詢問什麼。鬱莞這人,情緒穩定。一直聽彆人傾訴心事,溫柔的勸解,但很少見她說什麼煩惱和私事,問來問去,基本也就隻能得到一個笑容和一句無所謂的“沒事啦”。一些私事很少被周圍的朋友知道,分手那時候卻近乎壓垮了她。那樣崩潰失神都藏在夜裡。所以寧璿摸不準她是什麼想法,當年鬱莞剛失戀的三個月裡整個人簡直稱得上恍恍惚惚,再講起那些事的時候已經隔了得有小半年還會崩潰慟哭。
現在近一年半的過去了,鬱莞還是這麼一副有點兒慌亂的反應。
猶猶豫豫很久,寧璿認真,“莞莞,你還喜歡謝杳嗎?”
鬱莞沒吭聲,寧璿一下坐直了身子高聲,“姐姐你不吭聲是什麼意思?沉默是今晚的康橋嗎。你…”對上鬱莞的視線,又把話吞了回去,“唉。沒事。你仔細想想。”
等到寧璿甚至又有些昏昏欲睡,鬱莞才輕飄飄自喃。“我其實說不清我現在對謝杳是什麼心思。”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鬱莞這次的工作任務是尋找設計的傳統元素,其實具體方式就跟四處遊玩沒什麼太大的區彆,最多就是要更認真細致的觀察。於是在出了高鐵站之後,這位身穿絳紫色荷葉花邊裙的漂亮姑娘就左手拉著行李箱,右手把筆記本抱在懷中。
“你認真點走路,還在城市裡能找著什麼有用的素材。”純黑色的針織連衣裙搭了件墨藍色外套,本來就有一米七的個子顯得更加高挑。鬱莞穿了五厘米的高跟鞋都仍要比寧璿矮一頭。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你還不放心嗎。”寧璿低頭看了看她,撲哧一聲笑出來,自詡靠譜的小姑娘立馬迷惑驚詫,“不相信我?”止住笑意的女人安撫似的拍了拍這位經常迷路的靠譜女人,“我哪敢啊我。”
鬱莞還想爭辯兩句就被寧璿拽了一下半推半就的上了出租車,先前的愁緒在蓄意的逗弄下總算煙消雲散,留下一路歡聲笑語。
車輛穿過了柏油水泥道,又跑上了黃色塵埃路。從高樓林立裡,走向了蔥鬱樹林中。於是在海風吹拂臉頰時,終於在一片遼闊的裸露田地前停下了車輛。
“從這裡車就開不進去了,沿著這條路一直向前走就是薑潼了,我就不送了。”鬱莞跟司機客客氣氣的道了謝,才跟寧璿一起搬著行李下了車。
“這怎麼沒修路呢。”寧璿嫌熱吊起來高馬尾,一麵扇著風抱怨,一麵給紮著側麻花辮的小姑娘戴上了頂闊邊兒的帽子。
“可能是怕車輛開進去更汙染環境?不過,這兒可比咱們那兒熱多了,幸好帶了兩件春秋的裙子,不然還真吃不消。”
“我這運動量都快夠了啊,我靠,這裡的路都沒法兒拖行李箱。”她額頭上已出了點汗意,提溜著行李箱回頭想要拉把鬱莞,“你能行嗎?我記著你可是從來不運動的。”
搭著寧璿的手,受人擔心的卻是比提著行李箱的她輕鬆很多,“你帶的東西太多了啦,我箱子裡隻有一件剛換下來的冬裝和換洗的一套春秋裝。至於洗發水沐浴露這些都是用小瓶的分裝罐裝的。”
本來還挺吃驚她怎麼可能這麼輕鬆,聽完話後忽然放下了行李箱,雙手胸前抱拳,“大師,我悟了。”
鬱莞拍了貧嘴的女人一下,笑出聲來率先向前走了,“好啦,快趕路啦。午飯還沒吃呢,餓死你算了。”方才住了嘴的人又提起行李箱笑著追上去逗她,“欸你怎麼可能舍得餓死我?”
安頓好之後鬱莞一把拉起了癱在床上的人,“你還記得我們此行的目的嗎?”“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啊——此行意中人啊。
鬱莞實在受不了這個勁兒,拉開了房門倒數威脅,“三…”演員鯉魚打挺般跳起來卻不收斂,一副情深款款,“彆數了,隨你去,我心甘情願。”然後被拍了一下。
人也不惱,笑嘻嘻去撞了一下打鬨,“哈哈。”
一連兩天鬱莞都沒有聯係過謝杳,一方麵是寧璿想要打卡的地方太多,一方麵是自己確實也收獲頗多,約定見麵這事兒都有些淡忘了。
或是天命不許有情人離散。也或是更愛看抓馬的劇情。總之,命運弄人,偏不得安生。
這天是在寺廟祈福。
才許完願的謝杳輕鬆掛好許願簽,而在樹的另一側鬱莞和寧璿手裡還拿著未掛上的許願簽。“莞莞你行不行啊,來我幫你掛的高點。”
“乾嘛?炫耀你高啊?”
鬱莞才繞了繞找好位置踮著腳去掛簽子,剛好看見林誠從謝杳身後探出頭來,“謝哥,我好像聽見了鬱老師的聲音?”
腳下一滑,歪了身形,倒在跟在身後看著她的寧璿懷裡,人驚呼一聲後難得皺了眉頭,扶她站穩後仔細叮囑,“能不能小心點?”鬱莞心思早不在這裡,她麵色泛著白的抬頭去看。
剛好與相近不到兩米距離的謝杳對上視線。
謝杳勾著唇,似乎有些嘲弄的玩味,她眼神含著笑意,卻平白生出幾分冷淡來。先是落在了寧璿身上,再左右打量了一下,最後落在鬱莞身上。“鬱老師啊?這是剛來?還是來了有幾天但是很忙啊。”她意有所指似的看向寧璿。
“不見我的時候,原來是忙著和人祈福。”
最後兩字咬得太過刻意,鬱莞蹙起眉頭,無暇顧及寧璿不太好看的臉色。她胸口起伏漸緩,避而不答,笑了笑對林誠問,“你們許了什麼願?”這不是也在跟彆的朋友玩嗎?已經分手了還這麼一副樣子算什麼。林誠好似完全沒看出來氛圍不對勁似的,揚起笑臉語氣歡快,“姐姐我們……”“鬱老師很好奇嗎?”打斷了林誠將出口的解釋,謝杳語氣猜不出什麼情緒起伏。
“說實話嗎?不感興趣。”鬱莞隱隱察覺到什麼,卻也不想再揣摩她的心思。不動聲色間,寧璿向前一步改為拽著鬱莞的手腕兒把她半掩在身後。
謝杳往常吊兒郎當的笑意收斂起來,臭著臉,本來就一米七五,今天似乎又穿了雙高跟的馬丁靴,看著更高了。簡直壓迫感十足。被護在身後的女人偏頭看了看身側的不遑多讓寧璿,又看向臭臉的謝杳和身後縮了縮脖子好似才後知後覺又有點欲言又止的小姑娘林誠。
這裡隻有自己穿了八厘米高跟鞋還不到一米七,抿了抿唇角。
後知後覺,哦,這是什麼修羅場嗎。
好複雜啊,好累,好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