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天還透著幾分冷意,光禿禿的林木的樹梢上掛著銀霜,即使在暖陽照耀之下,也僅僅是散發著光亮,難以消融的冰涼。枝椏上的麻雀嘰嘰喳喳的鳴叫著,蹦躂之間,便落下幾點雪來。
鬱莞是忽然收到通知的,過幾天有個設計需要傳統元素的點綴,所以她需要到薑潼采風。
薑潼的山水並不怎麼稀奇,可由於人煙稀少,也難得保留了許多自然風貌。比起燈紅酒綠的喧囂城市來說,這種悠然鄉村闊彆已久。偶然來一遭,確實令人憑空期待。
“莞莞,這兒發展得越來越不錯了呀。”
同行的人是寧璿,從高中起兩人就是朋友,畢了業還會一直聯係,到如今已經很多年了。這幾天元旦假期準備出去玩,知道鬱莞要出差索性就定了一起。
“嗯,之前想來時在網上看圖片還沒有現在這樣。看著變化挺大的。”
薑潼是鬱莞未曾謀麵的第二故鄉,作為北方人的鬱莞幾乎是對南方有一層向往濾鏡在。而今好不容易來一趟,自然很是期待的,隻是…鬱莞歎口氣,放下了那些愁緒。
薑潼原本就依山傍水,此時為了發展旅遊業更是漂亮得不行。難得的豔陽天,風景飛速倒退,厚厚的冰層也隻剩薄薄的一層,此時也消融。波光粼粼之上是風吹過的痕跡。水色的大海浪潮不歇,四季都擁著漣漪。
穿過又一條公路,薑潼就近了。
長途的路程讓兩人都有些疲憊,寧璿睡著了,空間也安靜下來。鬱莞的耳機裡放著悠揚的流行樂,高鐵坐得人腰酸背痛,但好在這次暈車還不算嚴重,難得愜意。直到急促的鈴聲響起。
是不認識的號碼。
“喂?”是許久的沉默。
騷擾電話嗎?
鬱莞的耐心即將告罄,手指落到掛斷處。
“是我。”極具穿透力的聲音,仿若在人的耳畔呢喃,透著點兒意氣,又蘊滿了情意般繾綣。無需特意去想,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鬱莞唇齒間徘徊,指尖顫了又顫,離開了屏幕。
鬱莞已經記不清了,她們有多久沒像現在這樣平靜的對話。手機在掌心握緊,她平緩下來,“好久不見。”
曾經以為彼此有無數話語可以分享,可被時間掩埋之後,再開口時,她竟然隻擠得出這樣一句寒暄。
謝杳顯然不似鬱莞這樣拘謹,“鬱老師,猜猜我在哪兒?”她爽朗的笑起來,聲音裡帶著的歡愉仿佛能將人感染。
鬱莞一時之間還真捉摸不透,猜什麼?她也這樣問了出口。
“我們在薑潼!”稚氣軟和的聲音傳來,謝杳似乎在和對麵搶手機,“彆插嘴,我在跟鬱莞講話呢。”
“你講講道理呀,我也好久不見鬱莞了。乾嘛,你的鬱老師不許彆人搭話啊?”
而鬱莞卻是愣住了。聽著電話裡吵鬨是人聲,手指攥得青裡透著粉白,她不敢言。
對麵似爭奪手機成功,猜透了她的心思般低聲道,“鬱老師。我在我們的未來。”
鬱莞驀然把通話掛斷,對麵沒在打來。鬱莞心亂如麻。
——
鬱莞和謝杳高中起就認識,一開始是因為一場活動加了聯係方式,後來在網上聯絡過一陣兒就不再聊了。
後來鬱莞上了大學,組織排練節目時聯絡上林誠。為了湊人數,又說不清是不是偶然,謝杳也參加了這個活動。
那個時候謝杳還隻是喊她鬱莞。謝杳身上有股鬆弛感,做什麼都一副漫不經心無所謂的樣子。喊人名字時卻又好像鄭重得很,聲音有些低,偏中性,帶著些混響感。
她們在一起時謝杳總喜歡用那樣的聲音湊到鬱莞耳邊講話,低低的,帶著些含糊不清笑意。
也是那個時候,謝杳說。
“鬱老師。以後去薑潼定居吧。我們住在一起的話就可以天天守著你了。”
可是後來。鬱莞沒有去過薑潼,謝杳也沒參與她的以後。
——
手機忽然振動,鬱莞閉眼回神緩了一下。
點開短信來看,是一張照片。
齊肩的黑發很漂亮,穿著黑色衝鋒衣,帥氣的長相卻露出了幾分柔和的笑意,而在前拿著手機拍照的是一個長發的小姑娘,米白色的毛絨絨外套,十分天真可愛的長相。她大笑著,帶著堪比陽光的笑容正朝著鏡頭比耶。
“林誠。”
發件人,正是這位元氣活潑的小姑娘。許久不見的老熟人。
鬱莞低聲念著這個名字,想不通。
她們一起來了嗎?來做什麼?為什麼忽然打給自己?
混亂的思緒還未發散,電話打來了,“鬱老師,你怎麼掛我電話。”聲音帶著點兒委屈控訴的意味,卻依然能感覺出主人的開心來。
鬱莞還未回答,另一個活潑的聲音就插了進來。
“鬱老師!是我啦,好久不見!你該不會忘記我吧哈哈哈哈哈我們來薑潼了。你在不在家啊?都這麼久沒見了要不要見一麵呀?欸我······”
沒說完的話被謝杳打斷,而鬱莞甚至來不及開口。
爭搶聲在電話那頭傳來,隔著話筒都能感覺到兩人的關係要好,鬱莞一時不知所措,亂掉的思緒根本容不得她思考。
“誰啊?”寧璿終於醒了,她伸了伸懶腰看向鬱莞,“你跟誰打電話呢?”
鬱莞猛然摁斷了電話。
鈴聲又響了起來,鬱莞看著寧璿,沒接。
鈴聲一直響著,“為什麼不接電話?”鬱莞摁斷了,勉強勾起唇來笑笑,“沒事,可能是騷擾電話。”
寧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歎口氣算了。
急促的鈴聲再一次響起。
寧璿一把抓住了鬱莞,製止了她掛電話的動作。鈴聲依然響著,寧璿皺起眉來認真問,“是誰的電話?”
她想不通。鬱莞那樣一個禮貌體麵的人怎麼會三番兩次摁斷一個人的電話。
而在寧璿探究的眼神裡,鬱莞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開口,卻被製止了發言。寧璿將手機從她的手中奪來,屏息凝神,摁下了接聽鍵。
“鬱老師?怎麼忽然掛我電話。剛剛林誠話太多了我都沒搶過她。”寧璿看向沉默的鬱莞,瞬間瞪大了雙眼。
「謝杳?」
緘默不言的女人看著口型,終於點了點頭。
“鬱老師?”寧璿指了指手機挑眉,又遞到了不講話的女人嘴邊。作了個口型。
「說、話、」
鬱莞看著她的口型,亂如麻的思緒係成了繩結,鬼使神差般衝動開口,“我們見一麵吧。”
對麵應得很快,“好。”
“行,地點時間稍後告訴你。我有點事。”
“好。”這次是對麵掛了電話。
“我靠,鬱莞,你怎麼跟她聯係上了?你先彆說話。拜托,那是謝杳吧?我一聽就是謝杳啊。你怎麼還接上她的電話了?見麵?你們去哪兒見麵?為什麼要見麵?你們見麵乾什麼?你腦子怎麼了?你忘記從前的事兒了?你清醒點行不行?”寧璿伸手搖了搖鬱莞的肩頭,“你說話啊!”
“停!”鬱莞穩了穩,“是我不說話嗎?你給我開口的機會了嗎?”寧璿訕訕的笑了笑,帶著點兒八卦口吻,“你說、你說。”
說什麼?
鬱莞一時也不知怎麼說,“事實上,我根本摸不清頭腦。她剛剛給我打的電話說是到了薑潼,林誠也在,然後問我在不在,要不要見一麵。”
“所以呢?所以你答應了?天殺的,她約你見麵做什麼?還來了薑潼?她來做什麼?”
寧璿忽然沉默了一下,她看向這邊已經有點兒呆愣住的女人,一個念頭終於清晰起來。“我知道了。”
什麼?
她篤信著,對上鬱莞不知所措的眼神,想想曾經那些曲折,欲開口時竟然也不確信起來,
“她是不是還對你有意思?”
有意思?
當事人不知道。寧璿也不確定了。
兩人相視一眼,雙雙緘默,各懷心事。
鬱莞弄不清謝杳的意圖,甚至可以說完全看不清她這個人了。於是,那個被人稱讚最會分析情感,最樂於以善意冠予人,最冷靜自持的一個人,此時簡直是方寸大亂。
而寧璿?
曾經的謝杳確實好看透,大家都以為她簡單的不行。寧璿可以完全篤定的說一句,她喜歡你。可經過那樣的前塵那樣的前塵往事,看過那樣的歇斯底裡,方要開口的話卻是再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