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藍昭先是打車回酒店拿了些日常用品,然後回到青灣花園。
芳姐還沒下班,趁著雨停了,剛剛出門遛完康寶。幾天不見,康寶好像又長大了一些,臉也變長了,看起來像個小猴子。
甘藍昭正想和康寶好好交流一下感情,被芳姐發現了手上的傷,原本準備下班離開的芳姐特地留下來加班給她多煮了一鍋湯。
“你就讓它在灶台上燉著,水乾了就加點水,燉到所有東西都爛了,你把骨頭殘渣什麼的撈出來,剩下的湯一口氣喝掉。”
甘藍昭皺著眉聽完芳姐的交待,忍不住質疑了一下:“這真的能喝嗎?”
剩下的那些,不都是湯渣?嘌呤含量那麼高,喝多了會中風的吧。
芳姐卻胸有成竹地打包票:“我老家那邊傷筋動骨都是這麼補的,以形補形,好得快!”
臨走前,芳姐又囑托了幾句要喝湯,囑托傷口不能沾水,不能讓康寶舔,最好什麼事都彆乾,能讓彆人代勞就代勞。
吃過晚飯,甘藍昭盯了一會兒剛剛燉上的湯,然後拿著換洗衣服準備洗澡。
說是有事讓彆人代勞,但是洗澡這種事,好像隻能自己來。傷口貼的是防水敷料,但偏偏受傷的地方是手掌,要想把自己洗乾淨,哪有兩隻手不碰水的道理。
糾結了一會兒,甘藍昭決定泡個澡。
可房子裡唯一一個可以用來泡澡的浴缸在李喻東的房間。她算了算時間,錄製應該沒有那麼快結束,又給楊啟斯發消息確認了一下,然後愉快地衝向了浴缸。
這還是她第一次“參觀”李喻東的衛生間。
除了芳姐以外,彆墅裡每個房間都另外請人定期打掃,因此地麵和桌台一塵不染,所有洗漱用品都被擺放得整整齊齊,洗乾淨的毛巾被疊放在櫃子裡,看著不像是有人用過的樣子,甘藍昭甚至以為自己走進了五星級酒店的豪華衛浴間。
浴缸很大,容納五個甘藍昭也綽綽有餘,除了常規洗浴功能外還能順帶按摩,浴缸邊上甚至安裝了顯示屏和香薰儀,籃子裡擺放著不同顏色、香味的泡澡球。
一瞬間,這感覺從五星級酒店轉變為高檔溫泉會所,總之,豪華得有點過分了。甘藍昭腦子裡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也不知道李喻東每天早出晚歸,一副連睡眠都快要進化掉的樣子,還有沒有時間享受這麼好的浴缸?
“還挺會享受生活。”甘藍昭撇撇嘴,挑了一個紫色的泡澡球扔進浴缸。
熱水浸潤全身,甘藍昭仰著脖子,舒服地長歎一聲。雖然兩隻手必須要舉起來,姿勢十分怪異,但泡澡的舒適讓甘藍昭瞬間忘卻了今天的所有不愉快。
她用遙控機打開音響,隨機播放音樂,順便設置了定時關閉。
要說最好的,還得是李喻東的音樂品味,隨機播放的音樂幫助她更好地放鬆了下來。鼻子裡充斥著淡淡的薰衣草香,甘藍昭整個人被氤氳水汽包裹著,不一會兒就有了睡意。
什麼時候睡著的她也不知道,隻知道再次睜開眼,全身上下的皮膚被泡成了粉色,胸口有些發悶,音樂也到時間停了。
甘藍昭用手臂撐著浴缸壁,艱難地站了起來,準備衝洗身上的泡沫。
可就在她要打開淋浴頭的一瞬間,門外傳來了一些奇怪的聲音,在安靜的氛圍下格外明顯!
甘藍昭嚇了一跳,腳一滑又跌回浴缸裡,差點喝下自己的洗澡水。她努力抬著兩隻手,再一次從水裡撲騰起來,神色緊張地凝神細聽。
她沒有聽錯,門外真的有動靜,細細一聽好像還是腳步聲!
毛巾和睡袍都被放在幾步遠的台子上,伸手夠不到。甘藍昭要想穿上睡袍,必然得要站起來跨出去,走幾步才能拿到。
但最要命的是,她先前想泡澡的心太過急切,忘記把浴室的門反鎖了。
萬一那人在這期間推門而入,她就算有任意門也來不及躲了啊!
腳步聲越來越近,如果她沒有判斷失誤的話,人應該都已經到二樓了。
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爬上了一層雞皮疙瘩,甘藍昭急得滿臉通紅。
管不了那麼多了!
一咬牙,她光著身子衝出了浴缸,順手拿起浴巾蓋在身上,然後飛快地跑到門前。就在控製住門把手的一瞬間,她感受到一股力量從外而內,想要打開這扇門。
甘藍昭眼疾手快地反鎖好了房門。
“李喻東,你回來了?”甘藍昭尷尬地渾身發抖,“那個……我借用一下你的浴室,泡個澡。”
話音剛落,甘藍昭感覺那股想要開門的力量立刻消失了。
“是你啊。”李喻東的聲音清晰地從一門之隔的地方傳了過來,聽上去還算冷靜。“下次記得鎖門。”
“知道了。”
“洗完下樓一趟。”
甘藍昭的耳朵貼著門,聽到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她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快速衝掉身上的泡沫,穿好衣服走出浴室。
二樓靜悄悄的。
甘藍昭從樓梯上慢慢走下去。剛走到一半,她鬼鬼祟祟的樣子就被坐在餐桌前的李喻東發現了。剛洗完澡就看到一個美男子坐在那兒等著自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拍偶像劇。
隻可惜從表情來看,好像是個生氣的美男子。
李喻東換了一套家居服,但妝發都還沒有卸,整個人看起來又貴氣又不好惹。
不至於這麼小氣吧,借用一下衛生間的浴缸都不行?
甘藍昭特地穿了件袖子很長的睡衣,遮住手掌的同時,她把兩隻手藏到身後。她走到餐桌前陪笑道:“這麼早就結束錄製啦,今天效率真高。”
李喻東的目光從頭到尾掃過甘藍昭。哪怕裹著厚實的睡袍,甘藍昭也有點不太自在,她轉身走向那鍋還在燉煮的湯。
“你叫我下樓有事麼?”
李喻東站起來,兩三步擋在甘藍昭麵前。麵對突如其來的壓迫感,甘藍昭往後一縮,“你……”
“把手給我看看。”
“手有什麼好看的,五根手指,數量上沒有什麼異常。”
“給我。”李喻東伸出手,掌心向上,像是要接什麼物品。他的目光存在感太強烈,甘藍昭拗不過,隻好乖乖把手伸出來。
李喻東一眼就看到了那兩個被裹得嚴嚴實實的手掌。楊啟斯轉述的時候隻說掌心擦破了皮,簡單包紮了一下。但看這包紮的陣仗,不像是簡簡單單破了皮。
李喻東的眉毛皺得更深了。
甘藍昭洗澡的時候並沒有太注意,紗布被打濕了,摸起來還有點濕意。他直接上手揭開了她右手上的紗布。
“喂,你乾什麼?”甘藍昭抗議,但力氣比不過李喻東,手腕被他牢牢地鉗住了。
紗布下的傷口也碰到了洗澡水,破皮的地方發紅嚴重。怪不得覺得傷口不太舒服,甘藍昭還以為是要痊愈了才會這麼癢,原來是碰到了洗澡水。
“不及時處理會發炎。”李喻東鬆開她的手,轉身去櫥櫃裡取出了藥箱,將棉球沾滿碘伏,一點一點開始幫她清理傷口。
甘藍昭的手被李喻東輕輕托著,手背感受著從他的掌心傳來的溫度,掌心卻微微發癢,李喻東的呼吸足夠輕柔,但還是落在了她的指縫裡。
傷口的一切痛感都被消解掉了,甘藍昭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皮肉正在快速修複。不對,不可能這麼誇張,傷筋動骨一百天,哪怕沒有傷筋動骨,也得幾十天才能徹底痊愈吧?
甘藍昭垂眸,看著低頭認真清創的李喻東,感覺有什麼要從胸口跳出來了。
高高在上的大明星,不該像這樣彎腰低頭給她清理傷口,他得按照合同寫的那樣和她保持距離,連過度的關心都不該有。
甘藍昭想把手抽回來,察覺到她這一動作的李喻東手指發力,輕而易舉地控製住她的手腕。
“為什麼會受傷?”
“雨天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
“穆灃給我打電話了。”李喻東移開目光,繼續手上的動作,“聽說你讓他幫忙開車去蘇州拿東西。”
甘藍昭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她還想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呢,但話說到這地步,李喻東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應該都知道了。
“我認識的人不多,實在沒辦法了,隻能打電話向他求助。沒給你添麻煩吧?”
對於穆灃來說當然不是麻煩。電話打來的時候,哪怕看不到表情都能猜到他有多激動,反反複複強調甘藍昭背著琴盒在大雨裡衝刺的背影有多帥氣,像是個著急去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
“為什麼非要去蘇州拿這把琴?”
“上次程英婆婆說過,這是你啟蒙期過了以後擁有的第一把琴。”
雖然她不會拉小提琴,但她知道如果能用上自己從小使用的趁手的樂器,一定會比隨便借來的琴要好。
李喻東給她清理完傷口,重新拿了敷料,給她包紮好,然後轉身去沙發上提起琴盒。
“這把琴的歲數很大了,外公把它從國外帶回來,用它向外婆求婚。”
甘藍昭知道這琴原先是程英的,但沒想到還有這一層關係。
“外公在接手家裡生意之前,也很愛拉小提琴,他和外婆就是在樂團認識的。隻可惜外公走得早,外婆也慢慢地不拉琴了。”
“後來你跟著她學琴,又開始用它?”
李喻東聞言一頓,輕笑著否認道:“我其實沒用過這把琴,是外婆記錯了。”
“怎麼會呢,這麼重要的事情……”
“你拿到它的時候沒打開看過嗎?”
“沒有,來不及看。”
上次在老房子她想看,卻被李喻東阻止了,今天是根本沒想到要打開琴盒看一眼,滿腦子都是趕路。
李喻東把琴盒放到桌麵上,手指輕輕一用力,鎖扣就被解開了。
甘藍昭想象過,一把擁有百年曆史的、名家製作的小提琴到底和普通琴有什麼不一樣,歲月一定賦予了它難以複刻的光輝與厚重。
但現實卻並不如此。
琴盒裡的提琴雖然被非常妥帖地安放著,但琴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依舊觸目驚心,幾處漆麵脫落,背板變形,形容慘淡。
“怎麼會這樣?!”甘藍昭忍不住用兩隻手捧著琴盒,“不可能啊,程英婆婆說過一直都在悉心保存,難道是我今天摔跤的時候磕碰到的嗎?”
李喻東拉起她的手臂,防止她一激動又碰到傷口。
“外公死於戰爭,這把琴是在戰場上被挖出來的。”
“什麼?”
“琴早就損壞了,但外婆一直不肯相信,就像她很久都沒有能夠接受外公戰死這件事,一直都說他隻是失蹤了,而不是死了。”
“所以她說你用過這把琴,其實……”
“是她自己給自己的暗示。”
李喻東把琴盒蓋上,再一次蓋住了那段殘忍的真相,仿佛隻要不打開這個琴盒,故事就永遠還留著一口氣,在等待著那個永遠不會降臨的轉機。
“我們全家人都不想再傷害她,所以她說什麼我們都順著她的意思來。她現在年紀大了,可能早就分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謊言。隻要她開心就好,你下次見到她,記得不要提這件事。”
甘藍昭思緒有些亂,坐回到椅子上,盯著琴盒出神。
半晌,她低下頭語氣失落:“我以為拿來這把你從小慣用的琴可以幫到你,沒想到……對不起。”
“話說回來,確實有這麼一把。”李喻東伸出兩根手指,敲了敲甘藍昭麵前的桌子,“畢竟我學琴的時候總要有一把能用的琴,所以爸爸媽媽給我買了一把‘代替品’,它也陪我走過了很多年,想不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