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後麵這三日來,威寧伯府之中頻繁出現失竊隻事,府裡已經報官,終是無功而返,其中沈則寧院裡失竊的寶物居多。
她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在外不與人交惡,真要說得罪了誰,非自家三妹沈清筠莫屬了。
近日平平吃癟,這沈清筠也閉門不出,說是病了,她偏就不信這個邪,央著齊夫人鬨到翠竹院來了。
她們使了一群粗壯的漢子上前撞門。
木門經年未曾修繕,撞得咣當響。
巨大的聲響驚動了正躺在榻上悠閒地看著書的沈清筠。
她起身下榻,掀開珠簾看向門邊,幾個高高的人影照在門上。
還來不及作出吩咐,一群人莽莽撞撞地闖了進來。
十幾個壯漢為那兩母女“開路”,兩人邁著輕盈的步子走進來。
見此情形,沈清筠立刻向小桃使了個眼色,小桃心領神會,馬上走過來攙扶著她。
她掩麵假裝咳嗽,聲音劇烈而急促:“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母親,你們……這是做什麼?”
她微微彎腰,臉色也敷了粉,弄得很蒼白。
“病了?我怎麼不信呢?近日府裡遭了賊,你怎麼就關起門來了,難不成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吧。”齊夫人冷哼一聲,輕蔑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如今四下無人,齊夫人自然無需再對其客氣。她向來都看不上這個庶女。
沈清筠“顫顫巍巍”地走到她跟前解釋:
“母親,這話從何說起啊,我怎會加害於姐姐呢?我確實是病了,咳咳咳咳……”
她掩麵咳嗽幾聲,大口喘著氣,眼尾飄出幾顆晶瑩淚珠。
“您若不信,可以請大夫過來為我把個脈。至於偷盜之事,筠兒實在想不出有何理由去做這種事。我想要什麼,隻要向母親開口,母親豈會不給呢?咳咳咳咳……”
齊夫人壓根不停,直接下令道:“來人,給我搜!”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又一群婆子和小廝們如狼似虎地衝進了房間,完全不顧及沈清筠,一個個翻箱倒櫃,四處搜查。
沈清筠伸手點點身旁的小桃,示意她盯仔細些。
身旁之人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用意,仔細觀察著這些人的一舉一動。
突然間,她瞥見了一個嬤嬤的袖口閃過一道白光。
小桃立刻意識到,這是有人要明目張膽地誣陷自家主子。
“慢著!”她大喝一聲,試圖阻止那些人繼續搜查。但她的聲音很快被淹沒在嘈雜聲中,沒人理會她的抗議。
眼看著局勢越來越失控,小桃心急如焚,立即衝上去,捏住這嬤嬤的手腕,用力一掰,道:
“我家姑娘的床不能碰!”
夏嬤嬤彎了腰,嘴裡叫苦不迭。
“啊啊啊!放手,放手!”
小桃可不會如她的願,將整個人翻個麵,麵對眾人。
對麵的齊夫人眼中怒火中燒,憤恨地瞟了沈清筠一眼,隨即大步上前去,準備給這該死的丫鬟一巴掌。
不料這小丫頭片子眼疾手快,與這夏嬤嬤換了一個位置,那一巴掌結結實實的落在了夏嬤嬤的臉蛋上。
鮮明的巴掌火辣辣地印在臉上。
夏嬤嬤屁話都不敢說一句。
就在這時,她掉出一條珍珠項鏈。
“這……”
沈清筠輕忽然飄飄來了一句:
“看來這凶手另有其人啊,咳咳咳咳……小桃,馨竹,你們給我搜!”
這下主客置換,該她們威風了。
這次聲音響亮一些了,不止是馨竹,連著其他的丫鬟也衝進來,專門搜那些靠床,靠櫃子的嬤嬤,立即在這些人身上搜出了貴重之物。
“母親看來小偷是你的人,請母親秉公處置,不然,就是鬨到老祖宗那裡我也是有理的。”
沈清筠用帕子抹著嘴角,徐徐靠近齊夫人,眼裡的得意展露無遺。
對方氣急敗壞地說:
“有備而來啊,你這個賤蹄子。”
她的臉色不佳,近乎扭曲。
“怎麼會呢,當然比不上母親你們了。”
就在這個時候,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眾人一看,正是沈則寧,她走上前來,用力地將兩個人給扯開。
“妹妹啊,母親她就是說話比較直接而已,你又何必這樣大動肝火呢?咱們府上丟失了東西,而你卻整天躺在床上養病。我們大家都是很擔心你的身體狀況呀!所以,你可千萬彆因為這些瑣碎的事情而傷害到自己的身體哦,姐姐我這可是完全都是為了你好喲。”
沈清筠聽到這番話後,不禁冷笑一聲:
“哼,這話聽起來,怎麼反倒是我的不是了?難道說我因為生病不能出門,也是過錯嗎?老祖宗都還沒有過來,你倒是先跑過來教訓起我來了。那你自己和彆的男人有私情的事情,怎麼不見你給自己好好解釋一下呢?”
對方臉色驟變,十分的顏色折損近四分。
“你胡說什麼?我們也沒有冤枉你,你何苦冤枉姐姐呢?我是什麼人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沈則寧說著說著,眼淚就一行一行地下落,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揪心。
接下來沈清筠會讓她更揪心。
“我清楚得很,府裡被你叫著的每一個庶出子女都清清楚楚地記得,你這個人,真是像極了你娘,惡心又惡毒,你現在應該很恨我吧,同一日被我壓了兩次,咳咳咳咳……我這次是真病了,有本事你來打死我啊!”
說罷,沈清筠踩了一下她的腳,而後走向齊夫人。
“既然你們母女兩欺人太甚,那我也沒必要裝什麼賢良淑德了,我本就不是這樣的人,相安無事你們不樂意,那我隻好出手了。”
她威脅道,其實手裡暗暗聚了內力,這些人若是敢再逾矩,那她就不客氣了。
這一刻齊夫人揚起了手,裹著熱風一齊貼近她的臉龐。
沈清筠撤去內力,勾唇一笑:
“打我沒關係,明日我要進宮,見了聖上,總不能欺君吧?”
齊夫人的手在空中顫抖,不敢再靠近一分。
而後,沈清筠挪步靠近沈則寧,說道:
“從今天開始,我會讓你知道身敗名裂的滋味兒,彆說太子了,高門子弟你一個也撈不上。”
聲音隻有兩個人聽得見。
沈則寧捏進了拳頭,莞爾一笑道:
“那好,我們走著瞧。”
*
一個時辰之後,兩個人都被傳喚至廳堂之上。
沈清筠依舊裝病,每邁出一小步,就得喘息一下。
小桃在旁邊攙扶著她,擔心地問道:“姑娘,這樣做會不會對您不利……”
“不會的。”沈清筠輕聲回答道。
這時,沈複邁著大步從門外走了進來。眸中的熊熊烈火幾乎要噴發出來。他這次找的並不是沈清筠,而是沈則寧。
他徑直走到沈則寧麵前,毫不猶豫地揚起手,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直接將人打倒在地,怒聲嗬斥道:“啊——”
沈則寧的視線一下子變得迷蒙起來,臉上火辣辣地痛,她淚眼朦朧地抬頭,聲音哽咽,滿臉都是委屈和不解:“爹……”
齊夫人見此情形,心中一驚,急忙蹲下身子,將沈則寧緊緊護在懷中,她瞪著沈複,眼中滿是憤怒和不滿,質問沈複:
“老爺這是怎麼了?一回來就打寧兒!寧兒一向最聽話了,這幾日又不小心弄丟了東西,心情已經很不好了,您不安慰她幾句也就罷了,為何還要用這般凶狠的拳腳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心疼地看著沈則寧身上的傷痕,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說完這些話後,齊夫人的眼神在沈清筠的臉上停留了片刻。
沈複聽了她的話,心中的怒火愈發旺盛起來。
他怒視著齊夫人,聲音低沉而威嚴地說道:“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麼?”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紅布,用力扔在地上。
齊夫人見狀,心中有些不安,但還是趕緊撿起紅布,將其打開。
她一見到紅布裡麵的東西時,整個人都僵了。
紅布之中,赫然包裹著沈則寧失蹤多日的珠寶首飾!
這些首飾原本是沈則寧最為珍愛之物,如今卻出現在沈複手中,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這……這怎麼會在老爺這裡?”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那些熟悉的珠寶,腦子裡一片混亂。
“我原本認為她清白無辜,沒料到她竟然如此狼心狗肺!這玉佩和手鐲竟是被你的寶貝女兒拿去貼補給那幾個窮酸秀才了啊!我,我居然還錯怪了彆人……”
沈複手撫額頭,身體搖搖欲墜,幾乎站立不穩。
“我究竟作了什麼孽啊,竟然生下你這樣一個不孝女……”話未說完,他便噴出一口鮮血來。
沈複強撐著繼續說道:“此事如今已傳得沸沸揚揚,人儘皆知。且不說其他幾件物品,單就皇後娘娘賞賜的金鎖,你這女兒,究竟是怎麼想的,到底要如何收場……”
話音未落,沈複眼前一黑,暈厥倒地。
屋內頓時陷入一片混亂之中,沈則寧瞬間回過神來,意識到這是沈清筠搞的鬼。
不過當下人多,父親又在氣頭上,她的話沒人會信的。
沈則寧無意瞥見沈清筠臉上肆意的笑容,那似乎在挑釁在挑釁:就算是我乾的,你又能拿我怎樣?
沈則寧氣得喘不過氣來,隨即暈倒在地。
眾人更加驚慌失措了,除了沈清筠,這一切都是她精心策劃的。
不過她萬萬沒想到,沈複居然真心疼愛著沈則寧,對自己這個女兒卻毫無父女之情。
沈清筠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濕潤了,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她深知自己正受到原主情感的影響,那個傻姑娘啊,怎麼會把這樣的父親當作真正的親人呢?
整個威寧伯府沒有一個人配得上做“沈清筠”的親人。
她輕聲開口:
“不知道你看不看得到,我幫你,贏了,你贏了。”
聲音小得幾乎隻有自己知道。
眼眶蓄滿眼淚。
沈清筠不是個哭包,不過這個時候不算她一個人的。
散場之後,沈清筠強打起精神,繼續裝作生病的樣子。
其實她是真的病了,前幾天泡了幾天的涼水,如果不是這樣,肯定會引起沈複等人的懷疑。
“小姐啊,我真替您感到不值。您瞧瞧老爺,他怎麼就不關心一下您呢?明明您比其他大多數姑娘都要好得多呀!”
小桃一邊說著,一邊端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藥。
沈清筠接過碗,小口小口地慢慢喝著。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她很久沒有這樣高興過了,忙放下碗,抽出手帕擦嘴,邊擦邊說,
“我要是在乎這些,恐怕早就被氣死了吧?在這個世上,如果沒有人疼愛自己,那我們更應該好好地愛惜自己才對。小桃,你也一樣,彆什麼事情都把我放在第一位,你首先要做的是照顧好自己。”
她緊緊握住小桃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
“小姐,我明白的,這些道理啊你說過八百遍了,小桃和其他人不一樣。表麵上你是我的小姐,但實際上你是我姐姐!”
小桃一把抱住她,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這麼多年來,她眼睜睜地看著沈清筠生活在苦難之中,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替她擋住所有的困難。
沈清筠拍了拍小桃的後背安慰道:“好妹妹,彆哭了,我知道你心疼我。”
“知道就好,對了,那四個書生沒什麼問題吧?”沈清筠不禁想起了之前的事情,這四人多少是個隱患。
小桃擦了擦眼淚回答道:“放心吧小姐,他們現在對您感恩戴德呢。前日輿論剛爆發出來,我就趕緊讓人把他們帶到鄉下去躲起來了。老爺也怕彆人說閒話,不敢對他們怎麼樣。”
沈清筠點了點頭,說:“嗯,這樣我就放心了。現在就看明天進宮的情況了。這門婚事我一定要得到手,而且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沈則寧被這件事情纏住了,暫時沒辦法給我製造麻煩了。咳咳咳咳咳咳......”
說到最後,沈清筠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剛喝下去的藥汁突然反胃,弄得她口裡甚是苦澀。
小桃似乎已經猜到了其中的原因,於是開口問道:“姑娘需不需要來點蜜餞嘗嘗?”
“不用了,我並不喜歡那種東西。”沈清筠回答道。
緊接著,她再次發問,“除此之外,我還有一件事想弄清楚。關於那個牛翠花,你是否打聽到了一些消息?”
小桃得意洋洋地笑著說:
“哦!正好要跟小姐您說呢!其實呀,那天救了那幾個書生之後,我便施展出我的拳頭功夫,讓他們心服口服。當我不在外麵時,就讓這三個臭皮匠替我跑跑腿。嘿嘿,我是不是很厲害啊?”
沈清筠緊緊地抿著嘴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然後嚴肅地說道:“說重點!”
“對對對!重點來了啊,我跟你講哦,這個牛姑娘真的很奇怪耶!你知道嗎?她居然和幾個侍衛有來往!我之前不是跟著姑娘一起進宮過嘛,就是那次,我看到了那個侍衛。路過東宮的時候,我就碰巧遇到了他。”
小桃一邊說著,一邊還用手摳摳自己的腦袋,很是不解,嘴角也不禁微微扯動了一下。
沈清筠思索片刻,又道:
“東宮?難道說她和太子之間有什麼特殊的關係不成?這可真是讓人頭疼,不過看起來,她似乎對我和太子的事情確實有些興趣呢。唉,也隻能等到十五那天再去見見她了,看看能不能從她那裡得到更多的線索。話說回來,她經常去詩社嗎?”
“不經常,起初還三天兩頭跑過去一次呢!後來就不去啦,真真是奇了怪,那可是翰林詩社誒!姑娘當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進入其中,又耗費了諸多心神才拜得郭先生為師。誰能料到此人如此不知珍惜,著實令人氣惱至極!”小桃義憤填膺地說道。
“哈哈哈哈哈……瞧你這模樣,對這人的怨念怕是不輕呐。”沈清筠輕笑道。
“那是自然!姑娘這般輕易便認下了一個妹妹,小桃我心裡頭可是一百個一千個不服氣呢!再說了,你看看那人,簡直就是不識好歹嘛!竟敢對郭先生那般無禮放肆!”
她撅起小嘴,眉尾高高挑起,臉上滿是忿忿不平之色。
“我也察覺到了,看來我是被騙了啊!真是平白浪費我的心情!她既然如此不重視我,那我又何必去倒貼,郭先生可是我最為敬佩的人,我絕不能容許任何人詆毀她,這個人雖然言語之間並無太大的問題,但我卻能看出來,他對郭先生似乎有些厭惡之情。再加上此人......”
沈清筠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此人體格和身形都過於壯碩了些,恐怕並非真正的女子,而是假扮成男裝前來欺騙我罷了。”
或許是因為那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以至於沈清筠有些自顧不暇,對於這件事情反而沒有多加思考。
這時,小桃輕聲說道:“姑娘啊,您覺得這人是太子那邊派遣過來的?”
語氣中帶著一絲擔憂。
沈清筠微微皺起眉頭,沉思片刻後回答道:
“我也不太清楚。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能輕易下結論。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隻要我們小心謹慎地應對,就能夠避免不必要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