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薑,你這話太嚴重了,你在威脅外婆?”
何文慧舉到半空的手沒被她期待的陶薑接住,再看她微微抬起的倔強下巴,麵容不像,但性格像極了倔強的女兒,心情頗為複雜。
她心裡本來是偏向抱錯的陶薑,但相認後一直沒上門,荀巧瑩從小承歡膝下,這三年隻要有空就陪著她這個老婆子解悶,現在說給她送走,確實於心不忍。
罪魁禍首是徐金芳,她說再也不見荀巧瑩,隻求讓她遲一年遷戶口,養了十八年,這點小要求,何文慧做不到不答應。
今天是她的私心,七十大壽該來的親戚都來了,這樣的場合,提一點微不足道的要求,或許女兒丁愛琴會答應。
陶薑把這點小心思看得透透的。
“外婆,我說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不是為我,是為了我媽媽,我媽媽的性格,在座的親朋好友多少都了解些,外婆更是清楚,她不可能答應讓陶巧瑩留下來,您答應,就是傷了您親女兒的心,陶巧瑩和徐金芳知道這一點,還留下來,讓您和您最疼的親女兒反目成仇,她們的心腸好歹毒。”
“外婆,您的親女兒是我媽媽,怎麼為了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外人,不疼自己的親女兒了呢,您不疼,我疼,所以今天這個惡人我來做,如果外婆要留下陶巧瑩,我走,這樣您就不會和媽媽吵架了。”
丁愛琴已經淚崩了,還是親生的貼心。
“不是為我考慮,她一個小孩子第一天回家,怎麼會和外婆硬杠?”
荀正初心裡越來越痛,這有心和沒心,立刻分辨出來。
他站到妻子身邊,“我們一家人,要來一起來,要走一起走。”
舅媽這會打醬油打不下去,她戲謔的看著婆婆和婆婆身邊梨花帶淚的陶巧瑩,腳下手裡都不閒著,把要出頭的荀成玉拉到後麵去,把左右為難的丈夫拖到娘家那桌,讓自己的哥哥看著,給兒子個眼神,讓他後邊呆著去。
親生的外甥女伶牙俐齒,外人越幫越亂,不如一旁看著。
陶薑扶著難受的媽媽坐下,看著陶巧瑩,她還裝死什麼都不說,那就不能怪陶薑越說越惡毒了。
“陶巧瑩,你說你孝順外婆,可你看,我媽和外婆都快要母女決裂了,就是因為你想賴著不走,你賴著不走我們沒辦法,但請你不要再打著孝順的名號,做惡心人的事情。”
外婆看看顫抖流淚的陶巧瑩,再看看心悸痛正在倒藥吃的女兒,渾身一震,丁愛琴是她的親生女兒,她當然疼了。
女兒倔強,所以三年前陶巧瑩突然乖巧的承歡膝下,彌補了內心的遺憾,才格外疼愛她。
何文慧心痛的看著柔弱無助的陶巧瑩,做出了決定。
“巧瑩,說到底,你是陶家的孩子,我不能為了你,讓我這一大家子家不成家,阿薑本該嬌生慣養,已經錯吃了十八年的苦,我看她疼愛父母、以孝為先,陶家的家教應該不差,要不你就回去吧。”
陶巧瑩猛然抬頭,咬緊牙關,目光裡是不甘心,她用了三年的時間,連多留一年都做不到,那還不如三年前就回去,保留一點情分,說不定三年前求一求,能在外婆家裡暫住到考大學。
悔恨交加,陶巧瑩眼睛翻白,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裝暈這一套,陶薑上輩看過了,她有樣學樣,眼睛一閉直接暈在丁愛琴懷裡。
現場一片混亂,大家叫著、喊著,許多人圍著陶薑要給她送去醫院,睫毛還在顫抖的陶巧瑩心裡難過,都沒一個人關心她,最後不知道哪個臭男人給她抱起來,途中還悄悄摸了好幾把,她又不能醒過來,內嘴唇都咬出血了。
……
醫院裡,病房安靜下來,陶薑聽到門外韓長風的聲音,“出院吧,彆浪費醫療資源,身體沒問題,兩個人都是裝暈的,同事不好意思說,才給我叫過來。”
陶薑蒙著被子心虛的笑,打算爬起來的時候,韓長風進來了。
“胡鬨。”
“她先裝暈的,我不暈我一家都吃虧。”陶薑看著他緊繃不笑的臉,勾著他白大褂的袖口,“韓醫生,謝謝你仗義執言,戳穿我們都是裝暈的謊言。”
這裡是醫院,她真是太膽大了,韓長風下意識先回頭看向虛掩的病房門,然後看著袖口掛著的小手,渾身繃緊起來。
她水潤潤的大眼睛裡有他的倒影,韓長風把她的手輕輕拿下,輕柔的放回被子上,“你確實有點兒貧血,回頭我給家屬交代一下。”
陶薑笑,“你不就是家屬嘛?”
韓長風想到未來十年後,這會是他的妻子,臉上有紅痕,“我去看看家屬說完話了沒有。”
“我自己去吧。”
陶薑正奇怪呢,這麼多家人親戚送她來醫院,呼啦一下子都走了,病房裡隻有韓醫生在。
韓長風側目樓梯間的門,給陶薑指路,“他們在那說話。”
陶薑估計今晚要遲點回家,“韓醫生,晚上不能給你做飯了。”
韓長風心裡一暖,“不礙事,不過我建議你彆偷聽。”
陶薑一笑,“你是正人君子,我又不是。”
韓長風看到陶薑躡手躡腳從樓梯間小小的門縫裡鑽進去,無奈搖頭,一回頭,從玻璃的倒影上,看到自己竟然揚著嘴角在微笑。
他連忙收斂了表情,若無其事回到自己的科室。
……
丁愛琴給陶家的奶奶請來,本想生日宴打徐金芳的謊言,沒用上,但也要把陶家現狀說出來,不能讓外婆繼續被蒙蔽。
十八年的養育之恩,丁愛琴回饋給陶家奶奶的,是一份善意和五百塊錢。
“我替孩子還的養育之恩,我知道這點錢不夠,全當心意,至於徐金芳的孩子,我當替陶薑擋災了。”
陶家奶奶堅決不要,“你把來回路費報銷就行了,我們雖然是鄉下人,也知道有些錢不能拿。”
陶家奶奶此刻和丁家的外婆說:
“陶薑性子要強,我性格潑辣,我們祖孫兩個爭鋒相對,但我沒打過孩子,沒不讓他們念書,陶薑是和我頂嘴,但我摔在田裡,也是陶薑借了板車把我拉去縣醫院。”
“在我們生產大隊,陶薑是少有讀了高中的,我是沒供她複讀,也沒覺得有錯,家裡真沒錢,不能給她複讀,不讓下麵的弟妹讀書吧,我就跟陶薑說,想複讀自己去掙錢。”
“一直不讓陶薑複讀的,是我那二兒媳徐金芳,她守寡後我一直讓她改嫁,她不改嫁我還有點感動,沒想到是怕把陶薑留在家裡,失去控製。”
“徐金芳說的沒一句真的,我沒虐待過孩子,讓孩子砍柴喂豬是真的,可我那幾個孫子還下地乾活呢,農村哪個孩子不下地,怎麼就成虐待了?”
荀家和丁家聽了都很氣憤徐金芳的抹黑,把陶家說的重男輕女不是人呆的家,就是不想讓陶巧瑩回去。
徐金芳算計那麼狠,陶巧瑩再無辜,也不能留下,何況她未必無辜。
隨後,陶家奶奶勸陶巧瑩,“彆聽她的,有點骨氣,你要是回家,家裡節衣縮食供你住校複讀一年,留下來就算考上了,以後也是你人生的汙點,咱們陶家沒有這樣沒骨氣的人,你考上我也不會認你。”
丁愛琴聽了這話,真心實意感激陶家奶奶,有她在,她的寶貝女兒才有堅強的內心,沒有被徐金芳帶壞。
陶家奶奶不要荀家的錢,丁愛琴準備了一大包半舊的衣服,給買好了車票,再三感謝,“衣服彆嫌棄。”
“我們鄉下人,有得穿就不錯了,嫌棄啥,既然是你們不要的,我就拿著了。”
……
陶薑順利把戶口遷回家裡,改了姓,戶口本上的名字叫荀薑,轉學複讀手續也辦好了。
陶巧瑩遷走戶口,隻覺得前途一片灰暗,三年前她覺醒了,相當於一次重生,多好的機會,卻沒有利用好,落到今天裝暈還被醫生拆穿的地步,拿了一張好牌,卻沒有用好,心裡能不難過嗎?
徐金芳絞儘腦汁出主意,“巧瑩,我去跪求了校長老母親,她答應說服校長讓你在學校借讀,等明年高考再回老家考去。”
“都是你,三年前亂出主意,不然就不會鬨成今天這樣了。”
陶巧瑩一想到今後同學們的白眼,二中她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堅決不肯回學校,也不回老家,老家那環境,加上現在的心態,複讀也考不上心儀的學校,考不上心儀學校,就遇不到那個最好的男人。
她突然想,或許有另外一條路,她可以去那個男人家裡當保姆,隻要結果是一樣的就行。
一聽陶巧瑩不複讀要去打工當保姆,徐金芳夢碎了,如果陶巧瑩走上她的路去當保姆,當初何必交換呢?
徐金芳堅決不同意。
這次陶巧瑩不再聽她的,“我的人生自己做主,不會再聽你的了。”
徐金芳覺得隻要荀薑不在,陶巧瑩就能回學校複讀,她突然生出個可怕的想法,就像當初生出換孩子想法一樣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