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嬌寵 十二妝 5175 字 5個月前

乘魏府馬車回府時,魏征提起了次日定親宴的安排。本一路想著同蘇問淮的事,聽他說的愈來愈慷慨激昂,煩躁的心緒便一下子湧了上來。

“將軍,累了吧?”

方才被那個瘋子嚇了一遭,最後的一點耐心也被磨滅了,更得惜字如金。本以為身經百戰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腦子會比常人靈光些,可這話他硬生生是沒聽出第二層意思來。

裴蒂也不想同他來回扯皮,索性一次將話說了個明白。

“將軍不必假裝與我親昵,我雖生在鄉野可我不蠢。”魏征麵上有了些許變化,嘴角勾芡出一絲弧度,逐字分析。“將軍與我親近,無非是想借我父親的勢在朝中站穩腳跟,可又不好靠的太近,如此便隻好在外人麵前裝作親昵,倘若東窗事發也可把自己摘個乾淨。畢竟如今朝中局勢未明將軍也不想最後賠了夫人,又折兵。”

魏征不知該如何,這裴娘子的確是戳中了他內心最深處的想法。對他來說同誰成親都一樣,無論是裴家的,還是李家的,醜或美,嫡女亦或是庶女,隻要家族地位高,對他以後的仕途大有裨益便可。可如今似乎有了些不同,或許有一日麵前的這人會成為自己手裡最後的子。

打完香篆,點上香,冉冉香霧升起,魏征抬抬手讓香霧往裴蒂那處飄。笑道:“娘子,靜心。”

“這是二蘇舊局,前日往東宮去,太子殿下賞的。”

裴蒂遲疑一瞬,過後很快便明白了他話的玄機。這意思是擺明了告訴她,他背後的人是太子。

她自是不怕要挾的,不然當初也不會被送到鄉下將養性子。裴蒂看向他,眼中的平靜已被抹去,擺出副刻薄的嘴臉:“小女不才,於市井中偶聞太子喜怒無常,也不甚得陛下歡心。可定親宴後,還要月餘方才大婚,你說若是這幾日,那位倒了,你無枝可依,屆時咱們兩家又會走到哪步?”說到太子時,她還是將聲音刻意往下低了低,畢竟若是讓有心人聽去,也是個殺頭的大罪。

魏征麵色鐵青,已爆青筋的拳頭一直牢牢抵座位上,嘴角也不合時宜的抽動。從胸膛劇烈的起伏可判,他被裴蒂氣的不輕。

“將軍,到裴府了。”馬夫的聲音從外傳來。

目的達到了,她心中更是得意,不作掩飾的笑著,還若無其事的同他說些感激的話。

車前擺了張木凳,孔七屈臂讓她借著臂力下車。心思都被戳破了,再貼上去也沒什麼意思,索性在裡頭拍拍馬車壁讓馬夫快些走,免得再惹一身不快。

魯大娘子正在府外候著,她下馬車時正見她身邊服侍的女使從府中搬了張凳子出來,看樣子應是等了好久。隨後身邊服侍的刁媽媽拿了束草出來,起先還不知是作什麼用的,後來聽大娘子解釋說這是桃條混著黃皮葉製成的,平詔獄那邊陰氣重,要用此物抽打除穢方能入府。

裴蒂屈身後刁媽媽便拿著這些枝條輕輕抽打著她的後背,一時嘴裡還嘟囔些鬼怪莫近的話。她不信神佛,從前她小娘衛氏還在世時便每日叩拜屋中供奉的佛像,為她求平安。若是這些個東西有用,她們娘倆也不會落的這樣的下場。

刁媽媽收了枝條,退到一旁。魯大娘子這才拉過裴蒂的手要她進去。

一朝相國的居所定是處在京街要地,從東街出來往宮裡去也定會路過相府。今日宮中大太監得了長公主宮裡女官的意思便出宮來傳陸硯周入宮,車馬經過相府時,正聽大太監熱切同他介紹此處,說是以後同朝為官也少不了同裴相打交道,日後應遞拜帖前來拜會。陸硯周正心想著前日派手下來遞信被攔在府外的事,想是那日太過倉促,手下的人禮數不周所以才未得見,待過些時日定要親自登門拜訪。因緣際會,正他挑開簾子時,恰好撞見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於急促擊打聲和叫喊聲中緩緩而行的馬車驟然停在裴府門前。

陸硯周慌忙跳下馬車,跨步躍過台階,跑向裴蒂。“貴人,您這是……”大太監在他身後追問。

魯大娘子被驚住了,捂住心口倒在刁媽媽懷中。裴蒂也是一驚,正經瞧著眼前這紅袍加身,腰間玉帶相束的少年,隻是覺得有些眼熟,可到底也想不起來到底是哪個。

她拂去陸硯周抓住她衣袍的手,問:“公子可是認錯人了?”

陸硯周臉上的笑意不減反增,一手指向自己:“是我啊,我。”三言兩語卻不知藏了多少期盼。

在這之前,這大太監便聽聞這位陸舉人是鄉野間的粗人,可既然成了舉人便自然也是要攀附的。如今可好不僅沒攀附上,這還在他的手裡衝撞了裴府的人,若是之後相國找起麻煩來,日後不說飛黃騰達,就連挪個窩,到彆處高就都是難事。

大太監滿臉堆笑,先是給魯大娘子見禮。後又向裴蒂介紹:“這是今年秋闈的魁首,陸舉人。”

聽到姓氏後,在仔細瞧他,便鬆開了眉眼,寒窗苦讀十載,終於窺見天光,真真兒替他高興。因著魯大娘子還在邊上也不好過於熱絡,隻作簡單問候:“我便知曉你定會中舉,既是宮裡有人傳喚便不好在耽擱了,免得讓貴人久等。”

大太監笑盈盈的點了頭,“正是呢,陸舉人快些請吧,彆讓咱們公主久等了。”陸硯周不舍的望她,行禮道:“今日是在下冒犯了姑娘,改日定親自登門向大娘子,裴姑娘賠罪。”

拜彆之時,裴蒂叫住了大太監,她心中曉得陸硯周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這剩下的事也便隻能她來打點好。“陸舉人初入宮,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還要公公提點。”銀燦燦的,大太監未著眼便知是何物,臉上的笑便再也掩不住,“裴姑娘客氣了,都是為裡頭辦事哪有不儘心的呢?”裴蒂以笑回之。“那奴才便先告退了,長公主殿下那兒還等著奴才回話。”

見人走遠了,裴蒂便忙看顧一旁受了驚嚇的魯大娘子,“母親可好,若不然便讓刁媽媽喚了醫官來。”刁媽媽也是個忠仆,見來人以為是行不正當勾當的,下意識的把魯大娘子護在身後,生怕來人傷了她半分。就連傳喚醫官她的事她都比裴蒂還要著急。

“無事,快些進去吧,你父親該等急了。”

幾天未曾歸家,也不說曆經磨難,到底也是進了詔獄那種鬼地方,可裴鑫對她還是不關心,連一句問候都沒有。入了正廳見四姑娘裴月,五姑娘裴寧,六姑娘裴雅,還有平日裡不多見的幾位姨娘都在此處就知要有大事發生。

落坐後,女使添了新茶。魯大娘子便開始絮說家中大事。其一便是明日同魏家的定親宴,明日若是家中哪個行為有失,待定親宴結束定會重罰。這話的另一層意思就是讓姨娘管好自己的兒女彆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傷了裴家的顏麵。再深究些,這話便也是單說與裴雅說的。明日雖是定親宴,可按著裴府的家世地位定親宴時定會有許多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兒在,且在過些日子裴月和裴寧便要及笄了,選個合適的郎婿才是頭等大事,自是不希望有人攪了這個要緊事。

雖麵上不動聲色,心裡卻也有了籌謀。這六小姐裴雅平日裡醉心於琴棋書畫,學識上在京城中也是數一數二的,比那兩個嫡女不知好了多少倍。如此才女一直被大房壓著自是心有不甘,更何況平日裡見慣了自己的小娘被大房壓著走,也不會甘心繼續伏低做小。

其二便是長公主的生辰要到了,屆時宮中設宴,宴請各府女眷,庶女自是沒有機會參與這種正式場合的。今日提及此事便是要家人出出主意,送長公主個什麼賀禮好。既貴重,又不落俗套。

言畢,魯大娘子便叫了散,原以為裴鑫會留自己,所以裴蒂便刻意晚走了會,終究隻等來他離去的背影。

回內院的路上,裴月便湊過來‘問候’她,“詔獄這兩日,姐姐都削減了不少。”見裴蒂有所疏離,便湊近挽過她的手臂,好繼續逞口舌之快:“今日母親提起了長公主的生辰禮一事,妹妹愚鈍實在不知道該準備什麼來討公主歡心。我知姐姐聰穎,不如便幫幫妹妹。”

縣丞李源的事雖說聖上不許在深究下去,可她還是想探個清楚。裴月這意思無非是要提醒自己是個庶女,上不了台麵。若是真替她想了生辰禮,她怕也是不會接受,還不如將心思花在有用的地方上。因而回絕:

“我倒是想替妹妹出主意,可這府裡母親凡事都是親力親為,妹妹作為母親的子女應向母親學才是。更何況送與長公主的生辰禮,妹妹怎可假手於人,若是讓有心人知道了傳到了長公主耳中,那可是大不敬,要禍連家族的。”

此一局誰勝誰負便已知曉,住所已至,裴蒂又說道:“妹妹不妨好好回去想想,今日方回府有些累了便不留妹妹吃茶了。”

未曾看清身後的主仆臉上是何顏色,便坐回屋中關了門。見屋中無人,裴蒂便躺在榻上閉目養神。在塗高山時聽鄰家的阿嬸說女子成親的禮節如何如何繁瑣,怕是這定親宴比正式大婚也好不到哪裡去。所以,理應趁著時間還早,好生休息一翻。免得明日精力不足,沒辦法同那堆人過招。

可不知原何,一閉上眼睛腦海裡便會閃出蘇問淮那張臉,翻來覆去如何也靜不下心。從榻上躍起,往從旁擱置的銅盆中捧了幾捧清水撲到臉上試圖把蘇問淮從她腦子裡清出去。正巧寧夏剛從外頭辦事回來,見此狀從旁拿了巾子遞給她,待她淨過麵後才說起了在詔獄這幾日府中發生的事。

“大娘子前日同勇毅侯府的夫人在寧遠侯府的賞花宴上聚到了一起,後來回府的時候便讓刁媽媽去打聽了齊家公子的事。聽大娘子屋裡服侍的人說,大娘子有意將四姑娘嫁進齊府。”

裴蒂沉思一會,眉目低垂絞著手裡的絲帕,在心中將魯大娘子要走的路先替她走了一遭。“齊家祖上是開國功臣,大娘子還真是給自己的女兒找了個好人家。”

“什麼好人家啊?那刁媽媽是不知道內情。”寧夏感慨。

內情?她心下疑惑。

“奴婢有個本家的姐妹是在齊家侍候的,她是家生子所以對齊家的事不說了如指掌,可也是無不知的。這齊家的大公子是不錯待人溫和,不僅才華冠絕京城,還把家業打理的井井有條;可那二公子卻是個混賬,整日在外賭錢不說,還未娶妻竟私養外室。前些日子,這事被老侯爺知道了,老侯爺親自去府外私宅尋人,那場麵實在難看,老侯爺就明令禁止家中有人背後絮說此事。可又過了不久,此事不知怎的又傳到了侯爺夫人耳中,侯爺夫人身子骨本就不大好,聽聞此事後便氣病了,請遍名醫都不見好。”

裴蒂欣然笑著,沒想到自己交代的事這小丫頭能辦的這麼好。她呷了口寧夏遞來的茶,闔目靠在太師椅上繼續聽。

“那蘇大人也是怪的很,那天我去大娘子屋裡送聘禮單。回來的時候聽主君在屋裡同另一位大人說:‘這蘇禦史到底要做什麼,先前說好的隻是叫阿蒂去問話,如今他怎的把自己也搭進去了?’另一位大人說蘇禦史做事自有他的道理,還安慰主君讓他不用擔心,隻在家中等你回來就行。”

她這話說完,裴蒂腦子裡又響起了蘇問淮的聲音,‘以身誘你,如今你可動搖了?’以至耳廓透紅,若不是六姑娘裴雅來叫門,還不知要又要陷進去多久。

放眼整個家中六姑娘裴雅算的上是獨一份存在。容貌上同那些庸脂俗粉不同,性子也是一等一的清冷,很少有人能夠猜中她的心思。今日穿的米色合領衫,齊胸紫薄汗色十六破裙,外有蒼良色寬袖披風,更襯的她那張臉有恬靜文雅之美。

“六妹妹來了,快坐。我這兒剛來了一批好茶,你嘗嘗。”

裴蒂讓她往炕上坐,寧夏把方才從她手中接過的湯盅擱在炕桌上後,房內的女使忙捧上茶來。

“這是六安茶,快嘗嘗。”

裴雅一麵捧著茶碗一麵介紹說:“這是我小娘今晨起來煲的湯,本來她是要親自給你送來的,可她打從今早起來身子就不大舒服,強撐著做完了這湯我便讓身邊侍候的婆子扶她去休息了,因著才讓我來送。”

鐘姨娘和她母親幾乎是同一時間入府的,她樣貌不好沒有衛氏得寵,也虧得這,才活的久了些。

“姨娘病了?可請了醫官來看?”

裴雅捧了茶喝上一口,笑道:“老毛病了,用不上請醫官來看。明日便是你的定親宴,府裡的事本就多,若是真請了人來,還得去大娘子那邊回話,一來二去指不定還要生出什麼事來,不如罷了。”

“那便等這階段過去,生了毛病總是要治的,可不好耽誤了。”裴蒂囑咐道。

裴雅‘嗯’了聲表示讚同,後又吃了兩口茶便擱下了,來時見裴蒂正靠在太師椅上歇息,她便也不好多作叨擾。湯羹已送到,正巧又提起了鐘姨娘身體抱恙的話頭,便順著說還要回去侍奉姨娘,欠身行禮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