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王府占地雖大,修建的卻並不浮誇,與宗王的身份比起來,可以說是有些過於樸素了。
值得一提的隻有膳廳前的那片大荷池,蓮葉接天,白色的荷花掩映其間,清香沁鼻。
賀韞坐在檀木椅上,低頭沉思。
此番端王派他前來邑城,便是打探上京與宣榮侯府間的關係。端王查到上京有官員私下與宣榮侯府勾結,若是共同做套私吞財務還算事小,若是有掌握兵權的重臣參與其中,則極有可能起謀反之心。
端王從小便敬重長兄寧王,自寧王稱帝後更是輔佐其右。也是奇怪,寧王對其他親王尤其是宗王戒心滿滿,對端王卻能親信無隙。
“表弟,彆來無恙。”
渾厚的男聲打破了他的遐思。
薛起麵帶笑容,邁著大步走進廳內。即便多年未領兵,他依然帶著一股久經沙場的大將風度。
隨在其側的是大王爺薛懷。
他墨發束起,完整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俊臉。身形翩翩,著褐色寬袍,金色腰帶上鑲著一顆通透無比的碧綠翡翠,成色難得。
此種奢華倒不像是宗王府的風格。
薛懷此前聽聞了那些關於賀韞的傳言,他一向為人正經,對這些風流之事嗤之以鼻。
此時他站在薛起身旁冷冷垂著眼,並無歡迎之意。
賀韞先行起身:“見過姐夫。”
“不必多禮。”
薛起招呼賀韞坐下,他年近五十,兩鬢已有斑白,看上去飽經風霜。
又似想起了什麼,他轉向薛懷道:“阿懷,見過你舅舅。”
薛懷薄唇緊抿,並無開口的打算。
賀禮如將賀韞帶到宗王府的時候,薛懷不過也才九歲。那時宗王府還在上京,宗王尚在邊疆練兵。
可娘親從沒讓他喚過舅舅。
薛起見他不動,不由得催促:“愣著做什麼,趕緊見過舅舅。”
大南重尊卑,宗王忠厚老實,最忌諱亂了輩分。
薛懷眉頭微蹙,麵對小自己三歲的舅舅,又是這麼個風流之徒,他實在金口難開。
他沉默了半晌方才張嘴:“薛懷見過舅舅。”
說完他抬眼看了看賀韞,發現少年毫無動容之色。薛懷憤憤放下手,心想你倒是受得理所當然。
這猜想當真是冤枉。
賀韞哪是理所當然,他這幾年一直在端王手下做事,為端王刺探情報,解決麻煩,甚少在外與人打交道,也絲毫不知道關於自己的那些風言風語,更不明白薛懷對自己的敵意從何而起。
待坐定,薛起開口道:“表弟,此番前來便多待些時日吧。”
“想來你也無事可做,你表姐無聊,多陪陪她。”
薛起心直口快,常得罪人也不自知,水利司內外,還得常靠薛懷打點。
賀韞心裡裝著彆的事,哪注意得到這些,他笑了笑:“謝姐夫慷慨留宿。”
他的確有意在這邑城多留些時日。
此番前來邑城,既因表姐邀請,也因端王有任務囑托在身。
此事牽涉眾多,關係複雜,不知何時才能順利完成,自是要找個由頭多留幾日。
一旁的薛懷坐不住了:“你可彆在這尋花問柳。”
他話中帶刺,少年一張玉臉神色微動,抬眼看他,目光不解。
怎麼還會裝啊?薛懷又生出些惱意。
看他這副表情,薛懷似是動了些真氣。還沒等賀韞開口,他又憤憤地說道:“我可警告你,彆頂著宗王府的名頭亂搞。”
“阿懷,少說兩句。”
薛起打斷了他,側身看向賀韞道:
“表弟初到邑城,可曾耳聞這邑城城主大名?”
“隻知名喚於焉。”
他來邑城之前,端王身邊的探子白羽與他淺淺交代過邑城的一些大人物,其中便提過一嘴於焉,但這城主並未牽扯在此次事件之中,因此白羽並沒多說。
薛起頓了頓,有些為難地開口:“不知表弟可有打過交道?”
賀韞不知為何突然提起此事,他實話實說:“不曾見過。”
聽聞此言,薛起眉頭更深了。
賀韞見他如此為難,想必是確有難處,便主動開口道:“姐夫但說無妨。”
在一旁沉默不語的薛懷這時接過話頭。
“城南地勢低窪,常遭洪水所擾,要抬高地平成本太高,水利司隻得修建堤壩。邑城之地均屬城主,修建堤壩必要經城主首肯。”
“本是商定七日前便要簽下契約,蓋上城主玉印方能開工。”
薛起沉重地開口:“可這城主突然一直稱病不對外會客,也不知我們是怎麼突然得罪了他。”
“眼看著三日後就要開工,契約上沒有他的城主玉印,三司處按流程辦事,不肯撥款。”
說到此處,薛起起身拱手:“聽聞表弟在京城人脈眾多,善於遊說結交,若是能幫姐夫一次,定當不勝感激。”
賀韞並不懂他們為何會想到讓自己來幫這個忙,按理說他完全有理由拒絕。
但他自幼喪母,雖說賀禮如喚他表弟,但二人年齡相差甚大。賀迎去世後,他在衛府受儘冷眼,是賀禮如將他接進宗王府。
若不是賀禮如,他被會不會那衛家兩兄妹折磨死也未可知。
權當是報恩好了。
他思索片刻,開口道:“看來這城主脾氣挺古怪。”
聽他似有拒絕之意,薛起父子對視一眼,難掩失望。
賀韞見他們有些喪氣,又開口說:
“我隻能儘力一試,若結果非人所願,也隻能如此。”
他對這裡並不算熟悉,因此不是完全十拿九穩。
不過在薛起看來,總歸是多了一線希望。
父子相視一笑,薛起眉頭這才舒展開來,拱手行禮道:“如此甚好,表弟有這份心意已是十足珍貴。”
“你們聊什麼呢?”
賀禮如邁著碎步走過來,眼裡含笑:“要準備用膳了。”
薛起起身作請,幾人便前後腳往膳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