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幽冥宗被連根拔起,限製通行的結界也被破除,這炎黃沙漠中的修士離去了大半,往來做生意的商人多了不少,古井客棧一日比一日熱鬨,常掌櫃在原先的基礎上,又加蓋了一棟樓。
蘇木在一商隊手中買下一袋子黃豆,讓阿鈺先用水泡上一夜,而後將其放入磨盤中,並加水,推動磨盤使其碾碎 。
“師妹,你真會做豆花?”常遠半信半疑,他記得蘇木曾紅著臉說她不會做飯。
“嗯。”蘇木先在地下放了個桶,撐起紗布,喚阿鈺來搭把手,將碾碎的混合物往紗布上倒。再過濾出來的豆漿倒入鍋中,加柴火煮至沸騰,期間阿鈺拿著大勺不斷攪拌鍋中,豆香味飄出後廚。
前廳有人問道:“胡大,客棧今日有豆漿賣嗎?”
胡大笑道:“這不,昨日蘇姑娘問客人買了一袋豆子,今日想做點豆花來嘗嘗。”
那人點頭,這炎黃沙漠不產豆子,偶然聞到豆漿味,讓他不禁想起家裡。蘇姑娘並非客棧老板,她弄出來的吃食也不會向外賣,他遺憾地回到座位上去,同行之人問他何事,聽明白後,道:“這有何難,你可知白鷺書院在這開了個學堂?你不是剛從天齊進了些墨條麼,你用一根墨條去換一碗蘇姑娘的豆漿。”
“這”,那人猶豫。
女兒拉住他的袖子,撒嬌道:“阿爹,我想喝豆漿。”
見他沒反對,六歲的小娃翻出一根用紙包裝的墨條,邁著小腿往後廚跑去。
“柳兒。”男人起身去攔住她,蘇姑娘是修士,不可輕易冒犯。
待男人趕到時,柳兒已經捧著一碗豆漿,邊吹邊喝。蘇木蹲在她的身側,問她叫什麼名字,家住在哪裡。
“蘇姑娘,小女無禮,多有得罪。”男人抱拳道歉。
蘇木看向他,男人的麵貌若老上個三十歲,那真是與吳翁的容貌如出一轍,但他不姓吳。蘇木在醒來的日子裡,對那方天地的真實存疑。她與巧兒一家相伴幾十載,對其音容樣貌、生活習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她隻記得吳翁、翠柳、巧兒與紅橋的名字。若是真的,那幻鏡就真實得可怕。若是假的,幻境又從何處捏造的、那般真實的一家人。
直到看見名為柳兒的丫頭和她的阿爹,蘇木心底升起一個念頭,她以真情相待,巧兒一家以真心回饋,是真如何?是假又如何?
蘇木笑道:“無妨。”還將墨條還給男人,還多給了一枚牌子,“若你有心,可送她去蓬萊仙山讀書。”
男人道過謝後,牽著柳兒出去。
跟著進來的胡大捧著碗豆漿下肚:“若是有冰塊,鎮一鎮,那才叫一個美味。”
“小事一樁。”隋真兒彈指間,鍋中的豆漿停止沸騰,冒起了寒氣,隱隱成有結成冰的趨勢。
蘇木錯愕道:“隋真兒,我還沒點鹵呢。”
隋真兒沒做過豆花,問道:“是冰的就不能點鹵了嗎?”
阿鈺沒見過豆子,胡大也不進廚房,唯有常遠哈哈大笑。
折騰了好一番,蘇木開始裝豆花,將其放入食盒中。
胡大發表自己的意見:“鹹豆花好吃。”
隋真兒嘗了一小口:“我覺著,甜豆花更好吃。”
蘇木沒理會幾人的甜鹹之爭,使喚阿鈺調上擔子,兩人去了學堂。
舒峰與幾個同門坐在屋頂上鋪瓦,遠遠瞧見蘇木,揮手道:“蘇師叔。”
蘇木看著這一排排新修起來的房子,比起書院著實簡陋,但耐不住這些同門渾身充滿乾勁兒。
先與這幾人分了豆花,蘇木再領著阿鈺去尋方彩萱。
方彩萱的一雙兒女,人小鬼大,見蘇木想進學堂,雙手叉腰攔下蘇木:“遲到,不給進。”
蘇木與阿鈺隻好在學堂外的空地上等待。
“小師叔,書院的夫子也這樣上課嗎?”阿鈺小聲說話,生怕驚擾講課的幾位夫子。
“你想去書院看看嗎?”蘇木看著他小心的模樣,她早就瞧出來阿鈺對書院的向往,她頓了頓,“若你師父不反對,從浮山回來後,我差人送你去。”
“小師叔,你說的是真的?”阿鈺雙眼一亮,滿心歡喜。
蘇木點頭。
學堂下了學,認識蘇木與阿鈺的大人、孩子紛紛與兩人打招呼。
方彩萱與其他夫子走來,蘇木指向擔子:“客棧裡做的豆花,嘗嘗。”
“多謝蘇師叔。”
眾人謝過後,捧起碗,在其中加了自己喜歡的小料。
“這裡條件確實不比書院,但你們做的很好,我會寫信給書院夫子。往後,這裡就交給你們了。”見阿鈺將碗都收進擔子裡,蘇木起身。
“蘇師叔放心,我等定竭儘全力。”
除了情懷,凡人弟子甘願去外派學堂當夫子,也是奔著書院的獎勵。下山前可以領到一筆豐厚的安家費。每隔十年,書院會根據他們的表現,給予獎勵。考核分上、中、下。若是蘇木替他們美言兩句,不一定有上,但至少有個中。
普通人的壽元,不過百年,還有生老病死之苦。考核下等,獎勵的是錢財。考核中等,獎勵的是丹藥,大多以延年益壽為主。考核上等,可能被調回蓬萊仙山。
若有書院外派夫子拿錢不辦事,或在外作惡。辦事處的修士弟子會將其惡行上報書院,一經查實,沒收所得之物,逐出白鷺書院,並廢除其所學。
也不必擔心辦事處修士弟子惡意編造證據,書院刑堂弟子會暗中尋訪各處學堂教學情況、辦事處辦事情況,若修士弟子在外作惡,作小惡者回書院受罰,作大惡者廢其修為後押回書院用神魂鞭處以極刑。
古井客棧中,蘇木撤下裴戎房中的禁製。
隋真兒見到女子的睡容,問:“這是?”
“裴戎的妹妹,我們送她回浮山。”
提起裴戎,隋真兒想起他與蘇木帶回這個女子後,就消失了:“裴道友去哪了?”
“躲仇家。”
常遠養了阿鈺十幾年,孩子要出遠門,他還是紅了眼眶。忍不住叮囑了許多話,行李一添再添。
胡大也不舍得阿鈺,阿鈺笑著對胡大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替我照顧師父。”
浮山路遠原因是因其不設置傳送陣,蘇木三人隻能從中洲出發,斜穿西洲,一路向西南而去,再乘船渡海。
當日,蘇木抓起隋真兒與阿鈺手腕,遁光飛行,來到皇極宗治下的龍淵城,他們要通過這的傳送門到西洲去。
到了城門外,蘇木一鬆手,隋真兒反握住蘇木的手,借力直起身子:“有些,想作嘔。”
阿鈺直接趴在地上,將今日吃的東西如數吐了出來。嘔吐的聲音讓隋真兒也想跟著吐,她背過身,彎著腰,一隻手撐著牆,一隻手輕拍自己的胸口,試圖讓自己好受些。
蘇木摸了摸鼻子,她沒想過會是這種情況。她到攤子上買了兩碗清茶,一人駕馬疾馳而來,阿鈺正好趴在那人必經之路上。
“閃開。”那人長鞭一揮,蘇木放下碗,一手扶起嘔吐的阿鈺,一手握住長鞭,將人從馬上拽了下來。
那人爬起來,一副囂張至極的臉色:“我告訴你,你今天攤上事了。”
蘇木將他的鞭子扔到地上,將兩碗茶水分彆遞給隋真兒與阿鈺。
阿鈺捧著碗,還沒喝進一口茶水,長鞭又來。這次,不用蘇木出手,阿鈺拔出自己的小木劍,迎上長鞭。
蘇木坐在茶攤上,再向攤主買上一碗茶水,家有孩子初長成,甚是欣慰。
對方與阿鈺同為煉氣七層,也正好檢驗阿鈺的學習成果。
隋真兒卸下琴,到蘇木的身旁坐下:“從前,你們總護著這小子,讓他躲在身後。”她看出經過蘇木指點的阿鈺,那手清風逐日劍使得更加流暢了,雖然缺少對戰經驗,但年輕人總是有股子莽勁兒在身上的。
阿鈺從前膽小,總是畏畏縮縮。但自打蘇木教他練劍,他的性子是一日比一日開朗,話不多,但愛笑了。
一道劍意從遠處飛來,直向阿鈺後心窩。
蘇木手一伸,將那道劍意彈了回去,評價道:“不講武德。”
身穿黑金袍子的青年黑著臉來到茶攤,看著蘇木,開口道:“你沒死呢。”
“太叔祺,你沒聽說過禍害遺千年嗎?”蘇木也不正眼看他。
隋真兒聽出這兩人是舊相識,但關係不大好。
阿鈺占了上風,木劍直指對方心口,少年笑道:“承讓。”
阿鈺歡喜地往回走,修士又來一記長鞭,阿鈺側身,用木劍纏住長鞭,雙手用力一甩,修士被砸到地上。
蘇木鼓掌誇讚道:“好小子,我沒白辛苦。”阿鈺笑著撓頭。
“他是你徒弟?” 太叔祺問道。
“關你屁事。”蘇木給阿鈺續上一碗茶水。
太叔祺有一句名言:你算什麼東西。
他曾被長輩送到白鷺書院遊學,因為沒被師父選中,破口大罵師父眼瞎,挑選了一群廢物。
長輩們不好同晚輩計較,趁他還沒離開蓬萊仙山,蘇木幻術偽裝成師兄的模樣,騙過山門守衛,拉著石硯一起下山套他麻袋,將他狠狠揍了一頓。
逃跑時,石硯被門檻絆了一跤,蘇木去扶他,兩人被太叔祺看清了長相。兩人乾的壞事還是被跟在後頭的白雁芷與景行發現了,喜提慈悲塔禁閉套餐。
太叔祺與上官卿不同,後者是個嬌滴滴的花孔雀,被蘇木揍了是要哭爹喊娘的告狀。前者十分在意自己的臉麵,反正蘇木沒見皇極宗來追責。
聽蘇木這麼一答,太叔祺的臉更黑了,一拂袖,帶著丟人現眼的弟子離開。
“我不會給小師叔惹麻煩了吧。”阿鈺等他離開後,小聲道。
蘇木笑道:“你做的很好。”
隋真兒觀其衣服上的龍紋,道:“他是皇極宗修士吧?”
蘇木想起書院弟子給他取的外號,繼續笑道:“皇極宗太子,太叔祺。”
沒走多久,三人又碰上太叔祺,他攔住了一人的去路。
蘇木瞧清那人是誰,實在是沒忍住,噗哧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