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日升,清晨的陽光灑落落月峰。流水潺潺,鯉魚在荷葉底下嬉戲。
推開房門被人從裡推開,蘇青遠抱著兩個盒子走出。
他望向旁邊二樓,窗戶掩著,小木頭還在熟睡。
昨夜將事情與夫子全盤托出,卸下了身上沉重的枷鎖,心情從未這般暢快過。
飛來峰,學則殿。
陳夫子坐在上方,見到蘇青遠,寒若冰霜的神色緩和了幾分。
蘇青遠在後麵空座位坐下,一眼過去,不少弟子麵色沉悶,抓耳撓腮,轉頭看向自己的同桌,陳夫子新收的小弟子司馬雪晴。
也許是蘇青遠的目光太過直白,司馬雪晴抬頭對上蘇青遠的目光。
她聽說過這位高嶺之花,他是師父最寶貝的弟子,天賦高,悟性好,為人性子冷淡。他妹妹蘇木,是書院裡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劍道天才,前些日子還流傳蘇木為救同門單殺魔種。
再看看眼前的蘇師兄,怎麼沒人發現這位師兄的樣貌溫儒爾雅,如沐春風。
蘇青遠察覺司徒雪晴看他的眼神幾經變換:“小師妹,你可需要我幫你解盤?”
司馬雪晴回神,連忙點頭:“多謝師兄。”
蘇青遠從她手中接過陣盤,修長的指節將陣盤盤來盤去,最後又放回桌案:“你先前想得過於複雜,用最簡單的方式試試。”
司馬雪晴再試,果然輕鬆地解開了陣盤。
陳夫子摸了摸胡子:“下課。”
好些個不會的同門齊齊看向司馬雪晴,一擁而上,紛紛詢問她是怎麼解開。
司馬雪晴在交談間,望見蘇師兄同夫子走遠,麵露遺憾之色。
師徒兩人一到院中,碰巧遇見一名婦人打扮的修士從房裡出來,她見是蘇青遠,喜笑道:“青遠來看我們,怎麼還帶東西?”
蘇青遠見師娘眉目之間的喜色:“師娘又研製出新丹藥了?”
書院人都知陳夫子是四品陣法高手,但無人知曉其妻司馬依蘭是四階丹修,三階符修。蘇青遠除了跟著陳夫子學陣法,私底下也跟著師娘學煉丹、畫符。
先前,蘇木之所以在黑風寨能豪氣地拿出那麼多符籙,皆因她有個符修哥哥。
司馬依蘭拿出一個瓷瓶,遞給蘇青遠:“你小子鬼精鬼精的,我這剛煉出丹,你就來了,你莫不是聞著味來的。”
蘇青遠拿起來聞了聞,好醇厚的氣味,四階上品丹藥無疑:“師娘好本事,弟子就算是再煉上個三百年都沒這水平。”
司馬依蘭聽到弟子誇讚:“少打趣我,今日怎麼有空來我們這。”
蘇青遠起身朝兩位行禮:“弟子要出遠門,歸期不定。望師父,師娘保重身體。”
陳夫子原本樂嗬嗬地扇著扇子,這話讓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你不是剛替景行那小子接回徒弟,怎麼又要出去?”
司馬依蘭皺著眉看向蘇青遠,這孩子往日總把自己埋在藏書閣。極少出門:“你老實說,有什麼事瞞著我們?”
蘇青遠裝出一副被戳穿的模樣,他歎了一口氣:“小木頭在慈悲塔被人算計,白夫子要帶她出門曆練,小木頭又舍不得同我分開,所以白夫子要帶我們倆一起出門。”
陳夫子曉得慈悲塔的事情,白雁芷那瘋女人平日最護犢子,誰敢算計她徒弟,祖墳都能夠被她扒出來挫骨揚灰,隻怕是沒青遠說的簡單。但白雁芷決定的事,即便她的道侶景行來說情,也不能改變分毫。
當年,白雁芷將兩個孩子帶回書院,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更喜歡那個小的。自己和夫人多年無所出,想要收養那個大的。景行也同意,但白雁芷就是不同意,說兄妹倆就應該在一起長大。最後,景行提出折中辦法,他老陳收青遠為徒。
陳夫子沉吟片刻:“出去曆練,少與人起衝突。我這有一份名單,上麵都是我的至交好友,若你有難,可向他們求助。再不然,傳信給我。”
蘇青遠道:“我不會砸了師父的招牌。”
“招牌沒有命重要,這是我司馬家的信物。”司馬依蘭脫下手上的戒指交於蘇青遠,替他整衣領:“本想著過兩年替你尋門親事,你今天有看到司徒雪晴那丫頭嗎?那是我娘家侄女...我們等你回來。”
蘇青遠從拜師那天起,明白二老對他的看重與珍惜,可惜他先遇見了白夫子與景行。他理解了,父親當初為何要斬斷通天路。這樣好的宗門,這樣好的夫子們,值得被保護。
蘇青遠辭行後,司馬依蘭翻開盒子:“老陳,你來看看,你那盒子裡是什麼東西,我這有本丹方。”
“我這是本陣法圖。”
“這越看,怎麼越覺得不對勁。青遠哪來的如此精妙的丹方?”
“他剛走,我們去落月峰問問。”
兩人齊齊往門外走去,卻被一道結界攔住。
陳夫子試了許久都不曾解開,黑著臉罵道:“徒弟剛出師就戲耍師父,這是欺師滅祖。”
司馬依蘭替他倒了一杯茶,她倒是沒那般生氣,寬慰道:“他這是不想我們倆人去追問。”
陳夫子重重將茶杯砸在桌上:“怪那瘋女人把青遠教壞了,青遠要是出什麼事,我定要將她趕出書院。”
司馬依蘭失笑道:“你能打得過她,你就去。”
這頭,靠在躺椅上醒酒的白雁芷連打幾個噴嚏。
蘇木從行囊中露頭,關切問道:“師父,你昨夜受涼了?”
白雁芷摸了摸鼻子:“許是誰在想我。”
“老白,自然是我在想你。”
蘇木聽到來人聲音,連忙掏出陣盤。
“小木頭,彆瞞了。”景行步入院中,牽起白雁芷,“老白,打算帶孩子出去玩多久?”
白雁芷甩開景行的手,道:“你管我作甚,屆時我飛升,你還是個小元嬰。”
景行眼巴巴地看著白雁芷,故作柔弱:“對,我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風一吹就會倒。”
說著就往白雁芷身上靠,白雁芷閃身躲過。他撲了個空,跌坐躺椅上,拉著白雁芷的衣袖擦拭不存在的淚水:“我的妻,狠心帶著兩個孩兒一走了之,留下一個傷心欲絕的我,獨守空樓,一個慘字了得。”
“景夫子不去戲班子唱戲,可惜了才華。”蘇青遠走進小院。
景行起身朝蘇木招手:“就你小子話多。小木頭,過來。”
蘇木拿到一枚腰牌,這與她的內門腰牌不同,上麵刻著“代理院長”四個字。
一時間,她被驚得差點沒拿穩,不確定地看向景行:“夫子,不妥吧。”
“小木頭下山曆練時,看到一些好苗子,就差人送回來。或是發現一些需要幫助的小宗門,可以收為書院的附屬宗門。一些書院不曾開拓過的地方,你也可以試試。”
景行笑著說,隨即看向蘇青遠,沉默片刻:“你小子活著回來就成。”
蘇青遠手心攤開:“我也要,不然你就是偏心眼。”
景行抽了抽嘴角,這代理院長的腰牌還能是批發不成。
白雁芷拍板:“一碗水端平,給他。”
景行不情不願再拿出一枚腰牌:“你小子若打著書院旗號胡作非為,我下山去逮你回來抄書。”
“你能找到我,算我輸。”蘇青遠拿出一枚儲物戒與一枚鐲子,遞給景行,“儲物戒裡,有我送夫子的一份大禮。這鐲子與小木頭手上的一樣,請你幫我轉交給小師弟。”
蘇木跟著拿出一張契紙:“夫子,我在寶珍閣替小師弟定了一件禮物,請夫子替我取來轉交給小師弟。”
景行欣慰著兩人的懂事,小木頭花重金定製了一件三階法袍,而青遠送的鐲子遠比之前拿出的東西更為珍貴。
“我會交給小澤澤。小木頭,你師父冷酷無情,你哥沒心沒肺,隻有你是個好的,記得給我寫信。不然呐,我怕我思念成疾,鬱鬱寡終。”
蘇木極為配合:“夫子放心,我一定會給你寫信。”
白雁芷受不了這父女倆的膩歪,帶著兄妹倆飛上小飛舟。
臨走前,她回頭看了一眼院中人:“有事,喚我。”
景行淺笑點頭,目送飛舟遠去。直到暮色西沉,他收回視線,拿起儲物戒將神識往裡一探,好小子,好大一份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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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木不眠不休苦練新劍法,小有所成。
白雁芷拿出一張羊皮紙和一個盒子:“這上麵有我一些老友的地址,你替我去看看他們。若有人年紀大,行動不便,你就幫他們劈劈柴,挑挑水。若是有些人沒了,幫忙照拂一下他們的晚輩。”
蘇木手指摸索著羊皮紙,這上麵的墨跡還是濕的,師父大概也是剛寫好的,她抬起頭問:“哥哥同我一起嗎?”
隻見師父一拂袖,一股大力將自己甩下飛舟。
再向天望去,飛舟已經沒了蹤影。
“青遠不擔心小木頭嗎?”白雁芷飲下一口酒。
蘇青遠推開窗戶:“夫子肯定聽說過,老鷹為了讓小鷹學會飛行,故意將小鷹推下懸崖。”
白雁芷道:“是啊,為了小木頭自己能飛,所以我也將她推下去了。”
蘇木禦劍滑行向下,放眼望去無邊無際的黃沙。這裡靈氣稀薄,修士若是在這修煉,定會難上數倍。
遠處,似乎有兩名修士搏鬥。
此地非久留之地,蘇木正域離開,腦海中響起聲音:彆走,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