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夥伴？”野蔓皺眉。
翻閱會議桌上的幾本合同，有點疑惑。
“對，新鮮出爐。”
晨獅的公益項目終於落地，薔姐笑得很豪爽，“合同還熱乎。”
“跟文意寺？”
野蔓放下合同摘了眼鏡，靠上椅背。
“是的老師，前幾年，就爆出了文意寺有專門跟律所對接的公益合作，全川岐的律所都搶瘋啦！”
小祝心有餘悸望了一眼旁邊那籮標書。
“我們每年都搶投標，就是一直沒輪到。誰能想到，人家文意寺今天竟然帶著合同直接上門來，我們當場直接簽下，像做夢一樣。嘶，難道，幾個月前那個晚上，真的是神仙下凡，光顧我們？”
“換一家。”
野蔓態度堅決明確。
“啊——可是……”小祝有點可惜。
“學妹，你有什麼顧慮？”
薔姐打量她一下，拿起手機敲起來。
“我有更合適的關係。”
更合適的不會打擾她工作的關係。
薔姐刷起手機，“文意寺帶來的隱形創收穩居高位，創新設立的心理谘詢室也引起大波的效仿風潮，我暫時想不到還有比這更合適的，更何況谘詢師的預約號已經排到了明年，我看看部長是……”
念念叨叨，戛然而止。
“嶽曉萱？！”
薔姐十分激動，嚇得野蔓的轉椅向後滑了一下。
“薔姐，你跟她認識？”小祝雙眼放光。
“不是我，是野蔓！”
“老師！你怎麼對我們還高人不露相呢，藏著掖著的！我還是不是你的親親學生了。”
大家還在震驚，中央投影亮起。
嶽曉萱的證件照和簡介隨屏幕清晰地亮起。
“這……這不是，那晚下凡來的神仙嗎！！？”
“財神顯靈啦！”
薔姐眼角露光，含一口意味深長的笑，拿走野蔓桌前的合同。
“我看啊，全宇宙都沒什麼關係比這更合適嘍。”
邁著耐人尋味的步伐走了出去。
小祝看了眼薔姐，又回頭看看野蔓，推開轉椅跑出去跟上。
“欸薔姐！這是什麼意思！”
留下野蔓還坐在會議室。
等到四周沒了聲音，才慢慢抬頭。
好像都沒來得及，像現在這樣仔仔細細看看她。
長大了，但樣子，跟十年前變化不太大。
隻是看起來更淡漠疏離，像一口仙氣吊在嘴裡。
那雙濃密的眉毛是指尖遊走過的。
現在看不到紋路的眉心，以前常常皺起，她看見了，就伸出食指，輕輕撫平。
她也用自己的睫毛，去掃曉萱又長又濃密的睫毛，兩個眼睛挨得很近，眨眨眼，睫毛就相互交叉在一起。
曉萱肌膚的觸感，脖頸窩裡的味道，藏在衣服裡的胎記，背上的痣。
已經記不清是多少次在月光下魂牽夢縈的念想了。
曾經跟曉萱一起，給她們都取了十分可愛的名字。
總以為自己下一年就可以忘記。
可時間不是良藥，一年又一年，川岐的很多事都忘了。
唯她長存。
雖然曾經相熟，可屏幕上的那個女人，她不太認識了。
想到即將到來的公益合作，野蔓不由得掐了掐眉心。
*
五樓靜悄悄，看不到一個人影。
吃完午飯回辦公室看案件。
到上班時間，野蔓拿起咖啡杯推開門。
卻聽見樓下傳來陣陣鼓掌喝彩。
沒坐電梯，好奇地走下樓。
四樓的門大敞開，野蔓走到門邊看向裡麵。
卻冷不丁，被台上投來的視線射中眼心。
野蔓趕緊背過身躲到門後。
嶽曉萱？
她怎麼今天就來了？
拉住不知從哪裡衝出來的小祝。
“合同上不是寫著下周才開始嗎？”
小祝邊拉著野蔓進去找位置坐下，邊說：“薔姐讓我打電話問能不能提前到今天，本來就是嘗試問一下，沒想到掛了電話後，沒多久，嶽老師本人親自打電話過來，說可以。”
小祝按捺不住激動和興奮，雙手握成拳在身下搖晃。
野蔓無奈，這要是被委托人看見，太有損專業形象了。
她搖搖頭，抬起眼睛看屏幕。
是一期關於如何緩解律師辦案心態的心理講座。
台上的人平和細致，台下的人安靜專心。
除了野蔓。
台上的這位講師。
明明嗓音如雪嶺消融的泠泠清水。
可視線似乎長滿了野蠻的鉤爪，野蔓不敢看她。
已經很小心了，但，還是不經意撞上好幾次。
她都好像被牢牢抓住鉤住，一時頭腦空白。
心潮控製不住地起伏搖蕩。
她雖站在台上，可聲音進了耳朵裡，人進了眼珠裡。
都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了，這哪裡是禪修，分明是一種打擾。
這叫人怎麼沉下心來聽？
索性出去，回辦公室。
卷宗終於整理好了，野蔓拿起咖啡杯，要去一樓打拿鐵。
所以經過四樓，也隻是不小心路過而已。
默默一瞥，裡麵好像在休息。
嶽老師身邊，圍著個女生，看起來很陽光熱情，也笑得很開心。
野蔓收回了視線。
飛了一下午亂七八糟的思緒，在心頭落定，變得很重。
垂頭，匆匆下了樓。
天色黑了，野蔓走出門，同事已經回到卡座。
五樓的熱鬨又恢複了，已經不聽到樓下有聲音。
背上背包走下樓，看向裡麵，隻剩下收拾整潔的台麵。
*
樓下又熱鬨了。
這個月來，每星期一次的講課，讓野蔓在不知不覺中養了新的習慣。
習慣五樓的安靜。
習慣下樓打咖啡不坐電梯。
又路過四樓了。
野蔓確認上下沒人經過後，才悄悄的扒住門縫，往裡麵望。
嶽曉萱還是穿一身素色的棉衣長褲。
盤腿坐在台上，背部挺拔，很是英姿煥發。
隻是，每次在她身邊，都能看見那個很陽光的女生。
浮上來了一點心緒，馬上又被強壓下去。
猜想她們的關係嗎？可是女朋友，是情人，跟她辛野蔓現在又有什麼關係呢？
在這麼多人麵前，還能一直站在她旁邊。
野蔓想到以前的自己，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待遇。
*
“嶽老師嶽老師！”
小祝推門高呼，“今晚你來嗎！”
野蔓從電腦後麵抬起頭，皺眉疑惑。
“聯誼啊！”小祝瞪大了雙眼。
“老師，你不會不知道吧？”
她笑了笑，又看回剛剛還在打的那行字。
“好像聽過，我沒興趣。”
什麼聯誼不聯誼，能賺錢還是能打贏案件。
“老師。”
小祝繞過辦公桌，輕輕轉開電腦屏幕。
完了雙手背在身後低頭等挨訓。
野蔓摘下護目眼鏡，交叉雙臂靠上椅背。
看見愛徒這副模樣，失笑道：“剛拿到勝訴判決，就囂張了。”
“那也是老師指導有方！”
小祝是下了決心，軟磨硬泡都要拉上老師的。
“哎呀老師~我看過手裡的案件了，全都在進展中，晚會可多表演了，你就給自己放個假吧，老師要是累壞了，我可怎麼辦啊，我們晨獅律所，又怎麼……”
“行了行了。”
野蔓打住她。
考慮到確實連軸轉了幾個月，晚上看看表演也不錯。
“是什麼聯誼？”
“彩虹聯誼啊！是醫院、銀行……總之就是好幾個行業和市彩虹協會聯合辦的，今晚我們所裡是女士專場喲，行政現在好像在采購，我先去幫老師報名啦，拜拜！”
趁老師好不容易鬆了口，小祝連忙轉正屏幕，一溜煙跑走。
*
六點鐘聲敲響。
小祝衝進辦公室，拉起野蔓就下四樓。
行政已經在布置場景了。
到處都是六色彩虹、愛心、粉紅氣球等元素。
遠遠的，就看見嶽老師走來。
她身後的屏幕滾動著參會人員的名單。
最上一行中間“彩虹聯誼”四個字很顯眼。
野蔓在擁擠的人群中，一步一步走去裡麵。
跟曉萱的距離，應該越來越近了。
野蔓繼續走。
直到肩膀那裡吹過一縷小風。
原來她們就這樣擦肩而過了。
“嶽老師！”
清脆的聲音一聽就是小祝的。
野蔓停下腳步。
“嶽老師，你要回去了嗎？”
“……”聽不清。
“今天辛苦了！您喝奶茶嗎？”
“是呀，所裡搞的聯誼，就是來找對象的，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碰上我的天菜姐姐。”
“謝謝嶽老師~借你吉言啦！拜拜~下周見。”
“嗯？老師，你站在這裡乾嘛呀。”
很大聲，小祝幾乎是對著她耳朵喊。
嚇了野蔓一跳。
她揉揉耳朵，小祝還在唧唧呱呱。
“嶽老師好冷漠，比千年冰窖還冷，在她旁邊都不用開空調了，跟平時上課一點都不一樣，我差點被她嚇暈，差點以為做了什麼事情惹到她。”
小祝也會害怕？
“你被嚇暈？”
小祝點頭如小雞啄米，逗得野蔓情不自禁笑出聲。
幾句話的時間，桌椅、自助餐等都布置好了，人也陸陸續續到齊。
自我介紹環節。
走上台的每位女士在規定的時間裡，簡單介紹了學曆、興趣和理想型等。
還有才藝展示。
野蔓坐在角落抿一口紅酒，很放鬆。
一位身材健壯，剃起平頭的嘉賓上台。
原來是足球隊員。
從主持人手裡接過足球，用身體的十二部位顛球，引得台下呼聲不斷。
下一位嘉賓紮著短馬尾，皮膚黝黑。
職業是消防員。
在台上徒手劈斷四塊磚頭，啪嗒一聲落地，尖叫四起。
簡單的環節也能這麼出彩，嘉賓們被帶得情緒高漲。
還有汽車愛好者，摩托愛好者，電子產品愛好者，多種多樣。
就連發型也看不到兩個一樣的。
野蔓雙眼眯得彎彎的，置身事外看熱鬨一樣。
到了交誼舞時間。
就算她呆在黑漆漆的角落裡，還是吸引了一批又一批女士前來邀請共舞。
一一被委婉拒絕。
音樂到了高潮。
小祝不知道什麼時候轉到她前麵，手一伸一甩。
野蔓竟被她交到舞伴手裡。
野蔓真是拿愛徒沒有一點辦法，隻好跟對麵的人禮貌地握著手。
她隨著音樂律動，身體和發絲都在翩翩起舞，自由又有節奏。
由於嘉賓們如火般的熱情，晚會從九點延到十點。
終於在十二點前走完最後的環節。
意猶未儘的歡呼聲中，女士們陸續散場。
野蔓送舞伴到電梯，對方熱情的要上來擁抱告彆。
“叮咚”一聲門打開。
電梯裡的人久久不出來，野蔓疑惑地轉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