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賜婚聖旨如約而至,秦王和殷南侯世子的婚期定在兩個月後。

具體的籌辦時間隻有一個多月,皇親貴胄的婚事給這麼點時間,可以說非常匆忙,皇帝意思明確,急著要結果,規格排場可以敷衍。

兩人要成婚的消息插著翅膀,飛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消息能傳得這麼快,得益於楚昭的名聲。

皇帝造謠他暴戾恣睢,部分人信、部分人不信,無論如何,他的戰功不作假,確實是大齊的戰神,就連相信謠言的人提到他,也會有一分發自內心的敬畏。

況且一年前楚昭班師回朝的時候,許多人都看見了他的臉。

那可真是好俏好俊一張臉。

劍眉星目,意氣風發,年方十九的王爺身披輕甲,少年郎英姿颯爽,生生看紅了一眾姑娘公子的臉。

據說那天,京城裡的花被搶購一空,漫天繁花迎郎將,秦王歸京路上馬蹄踏香。

因此他要成婚的消息甫一傳出,有人信他殘暴,可憐即將嫁入王府的沈世子;也有人推崇秦王,扼腕心痛,這麼俊的殿下終於還是名草有主了。

不是自己的,嗚。

王府內,楚昭聽著侍衛黑鷹的彙報。

“……沈世子體弱多病,常年不出門,侯府剩下三個主子都不待見他,把他推出來成婚,是日後想拿掉他的世子位,如果不是殷南侯朝皇帝獻計,皇帝根本想不起京城裡還有這麼個世子。”

楚昭大馬金刀坐在椅子上,點了點扶手:“所以你的結論是,他不可能是皇帝的眼線。”

得出結論是主子的事,黑鷹隻需要說出自己調查的事實:“沈世子接觸的人實在太少了,無友人至交,無書信來往,身邊也沒個說話的真心人。”

“聽起來乾乾淨淨。”

楚昭端起茶杯,淺淺呷了一口,賜婚的聖旨下來後,皇帝似乎終於放心,肯給他點好臉色了,隨著聖旨到來的還有許多獎賞,他手中這杯茶就是江南進貢頂尖好茶,就是在宮裡也沒多少,如今他卻喝到了。

並且還能放心喝,沒毒。

多諷刺,打完勝仗回京時都沒這待遇。

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楚昭一邊在心底問候皇帝,一邊笑眯眯收下了這些好東西。

楚昭喝著禦賜的茶:“有一點我很好奇,殷南侯不擇手段,那位侯夫人和大公子聽起來也不是什麼寬宏大量的人,沈世子一個無依無靠的病患,是怎麼在侯府裡安然無恙活下來的?”

朝堂上為了爭端能殺人見血,許多內宅為了利益也吃人不吐骨頭,偌大個侯府想要弄死誰太簡單了,何況沈子衿還是個病秧子。

連下毒或者動刀子都不用,稍微苛待一二,淋個雨跪個地,或者斷斷藥,他就能死得悄無聲息,就算是仵作來驗屍也絕對查不出毛病。

黑鷹:“世子的生母平陽縣主在世時,得過太後幾分喜愛,禦醫為世子診過脈,說好好養著,活個四十沒問題,縣主去後,太後派人敲打過殷南侯一二,保全了世子的安穩。”

說是敲打,其實就是警告。

楚昭懂了:“原來如此。”

平陽縣主娘家不在京城,如今也已式微,沒誰能仰仗,還是太後憐縣主,給了他們娘倆幾分庇護。

黑鷹想了想,補充:“但太後隻見過小時候的世子,之後也沒什麼往來。”

即便與太後有往來也無妨,皇帝腦子有病,太後管不了他,母子關係微妙,但凡能勸得住,太後也不至於心灰意冷,成日在宮中誦經念佛,眼不見為淨。

小侍衛白梟在旁邊支著下巴:“聽起來好可憐。”

白梟是楚昭在邊疆撿回來的小孩兒,天生一頭白發,學武奇才,人比較直愣,年紀才十三,太小,雖然是侍衛,但大家都很照顧他。

小孩兒還愛八卦。

他插話,黑鷹就加了句:“我去殷南侯府看過了,沈世子長得很好看。”

白梟眼睛一亮:“有多好看?”

黑鷹思忖片刻,選了個合適的描述:“如果他常在外走動,京城美男榜第一就該換人了。”

白梟:“哇!”

他視線不由自主落在現任京城第一美男子楚昭身上:比殿下還好看,那得是個什麼天仙?

黑鷹的探查很詳細,他親自去殷南侯府蹲守,包括沈世子原本少言寡語,但數天前性情發生了變化都探得一清二楚。

這點他當然也彙報了,不過楚昭和黑鷹都傾向於相信是病痛加內宅陰私逼得人喘不過氣,讓世子也終於有了脾氣。

要問楚昭這個穿越者為什麼沒懷疑沈世子被穿了?

畢竟穿越這種事又不是蘿卜白菜打包賣,有一個都算是奇跡了,總不能碰上個性情發生變化的,就懷疑彆人是穿越者吧。

“沈子衿究竟是什麼樣的品性,我還得親眼看看。”楚昭略加思索,有了主意,“替我去給定國公世子帶個信兒。”

“就說,他欠我的酒可以還了。”

*

婚期已定,但沈子衿還沒想好怎麼避免洞房。

不能怪他,主要是這具病軀時不時乏力和犯疼,總能打斷他的思考。

健康果然是最重要的,沈子衿按按心口,等這關過了,他就要放空自己,好好養病,身體第一,彆的都先靠邊。

在看過的故事裡,穿越者都有大誌向,雄心壯誌大展宏圖,但沈子衿隻想安安穩穩過日子,平平淡淡才是真,若有條件,鹹魚一生,做個懶人。

古代科技快速發展跟他無關,人類進步重任他擔當不起,社畜的心願樸實無華。

回到洞房問題上。

裝病吧,王府的大夫一瞧就能戳破謊言,但如果真病一場,沈子衿不確定以古代的醫療水平和自己目前病弱的身體,會不會作個大死。

難辦。

直接跟楚昭提,說我不想洞房?

惹怒他怎麼辦。

畢竟對古人來說,哪怕成婚前素不相識,但喜酒就要連著洞房,天經地義。

楚昭再不受皇帝待見,也是個皇子,一怒之下,輕則讓自己從此吃不了兜著走,重者,自己的喜酒大概就是此生最後一頓飯。

說到底,沈子衿也不知道楚昭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性格,能不能好好溝通。

原著雖然明確說了楚昭的壞名聲是皇帝瞎編,但沒有詳細描寫他的脾性,楚昭大部分時候是背景板,活在彆人口中。

什麼戰無不勝、運籌帷幄等等,這類描述把他鑄成了金像,高高捧起,但金像適合在廟裡受香火,不是個真正的人。

楚昭究竟有怎樣的七情六欲,書裡沒提過。

沈子衿想了想,終歸還是得親自跟他見一麵,再做打算。

寫信把人約出來吧。

定下婚約且先前完全陌生的兩人,私下相邀,對古人來說可能有點超前,但對現代人士剛剛好。

沒辦法,如果他在殷南侯府說得上話,本可以辦個什麼宴或者邀一群人踏青賞景,把楚昭也框在裡頭,但他辦不了,也沒彆的人能邀。

沈子衿鋪開了信紙,提起筆。

半盞茶後,紙張光潔如初。

一炷香後,紙張上多了個墨水砸下的黑點兒。

沈子衿在腦子裡打了百八十個草稿,現實裡卻一筆未動。

每每要落筆的時候,原著裡各類說翻臉就翻臉,砍瓜切菜的達官顯貴就會在他腦子裡冒頭。

楚昭也是個顯貴。

遇事先往最壞的地方想,其實很內耗,但沒辦法,沈子衿已經養成了這樣的性子,短時間內是改不了了。

沈子衿在被墨水汙染的紙張上隨手畫了幅畫,像極了寫論文時憋不出最想要的開頭,最後開小差的你。

他順著墨點,下筆風雷,走勢圓潤——圓潤地畫了個王八。

沈子衿把廢紙卷吧卷吧收了起來,很淡定。

不慌,婚期還有兩個月,慢慢想。

沈子衿抬頭看了看栽著病樹的庭院,覺得大約是穿來後就鎖在這一方小院裡,影響了自己的思維。

如果在現代社會給條件躺平,他可以十天半個月不出門,但此地無手機無電腦無網絡,三無地帶,甚至連本能消遣的小說都沒有,窗外還全是破敗風景,讓人硬宅,實在是太過無聊。

出門換換腦子,也轉化一下心情吧,穿都穿了,就當來旅遊,怎麼能不看看當地景色風貌呢。

好好享受生活,才叫真的快樂躺平。

不過沒法一個人出門,畢竟他不認路。

沈子衿叫來了貼身侍從。

沈子衿剛穿來時,親眼見過這位侍從拿鼻孔看他,一碗藥砸在他麵前,半碗喂給桌子,藥液在沈子衿麵前濺得老高。

在侯府,沒人瞧得起沈子衿。

但如今沈子衿定了婚約,貼身侍從肯定要跟著他入王府,於是審視奪度的小人搖身一變,成了“忠仆”,在沈子衿麵前笑成朵花,好像自己從來對他都是一心一意。

“世子有何吩咐?”

沈子衿看著他那諂媚的臉,打定主意:等去了王府,他就把這人開除,好讓此人知道職場生活的恐怖。

小人退散。

沈子衿:“我要出門走走,你帶……”他頓了頓,把“帶路”倆字咽下去,改口,“帶些銀錢。”

他翻遍臥室和書房,也沒找著銀票或者金銀,也不知道都被放在了哪兒,還是沈世子真半點錢都沒存下,兩袖清風。

雖然驚異於常年在宅邸長蘑菇的世子突然想出門,但侍從現在十分聽話,麵上恭敬得很:“好的,奴才這就去備轎。”

沈子衿感受了一下窗邊似有若無的微風:“不用轎子,稍微走走,活絡下身體。”

他這兩日咳嗽少了,心口的疼也減輕很多,散個步而已,應該問題不大?

侍從:“是。”

侍從笑得賊眉鼠眼,沈子衿不忍直視。

他把手裡的紙遞給了侍從:“給你了。”

侍從疑惑,展開了皺巴巴的紙,發現上麵畫著一隻王八。

侍從:“……”

他的表情隻扭曲一瞬,硬是忍了下去,隨即五官和眉毛誇張起飛:“世子畫工驚天地泣鬼神,栩栩如生,這隻長壽龜竟畫得如此惟妙惟肖,奴才何其有幸,能得世子賜畫!”

沈子衿:“……”

還有高手!

沈子衿幽幽:“你還是有過人之處的。”

侍從諂笑:“多謝世子誇獎。”

沈子衿:沒在誇你。

初春時節,雖偶爾有些微涼,但眾人基本都換下了厚重的衣服,唯有沈子衿裡三層外三層,還添了件披風,裹得嚴嚴實實,這才放心出門。

踏出世子院落時,沈子衿覺得空氣清新了一分,走出侯府大門後,沈子衿覺得風裡都是舒暢的氣息。

連身體裡隱隱的病痛似乎都要散乾淨了。

侯府果然不是什麼好地方。

沈子衿攏了攏衣服,慢慢呼出氣息:“你走前麵。”

侍從還在儘心扮演忠仆角色:“奴才哪敢擋世子的路,您請!”

沈子衿終於看不下去他浮誇的神情:“行了,彆演了,把你臉上表情收收,然後帶路。”

他話語不重,卻讓侍從奉承的假笑僵住。

糟了,他自作聰明以為忍一忍裝一裝,病秧子從前不計較,以後也不會計較,加上沒幾個人對沈子衿好,自己這麼表現,說不定沈子衿還會感動。

等到了王府,他再想辦法換個新主子,打得一手好算盤。

但如今他驚疑不定。

沈子衿真的不會跟他算賬嗎?

侍從終於結結實實緊張起來,真正低下了頭:“……世子這邊來。”

沈子衿不知道,他前腳剛離開侯府,一封邀請入宴的帖子後腳就到了羅夫人手上。

羅夫人如今掌著侯府內務,當然處處向著自己親生兒子沈明鴻。

定國公莊園上珍奇的花開了,國公世子邀各路青年才俊前去觀賞,而送到侯府的帖子,題的名是沈子衿。

“請沈子衿赴宴?”

羅夫人麵色不虞。

沈子衿從不曾與人走動往來,也沒一官半職,因此各類邀約以往都落在沈明鴻頭上,從沒有誰點名邀請沈子衿。

因為他即將跟楚昭成婚,身份要變了?

可皇帝對楚昭的忌憚厭惡人儘皆知,沈子衿以男子之身嫁過去,即便得了秦王妃的頭銜,在勳貴眼裡,誰會因此高看他一等?

定國公府可是三代名門望族,若是能借此機會搭上線,那可是大好機會。

羅夫人按下帖子,吩咐:“來人,去回話,就說世子近日臥病在床,無法出行,承蒙貴府相邀,不甚感激,大公子沈明鴻將代為前往,奉上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