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1 / 1)

大齊朝即將迎來一件喜事。

京城,殷南侯府,殷南侯剛從宮中回來,就被羅夫人和大兒子沈明鴻殷勤圍住,端茶送水揉腿捏肩一條龍。

殷南侯愜意享受,在娘兒倆期待的目光中展顏一笑:“成了。”

“陛下龍顏大悅,三日後,給秦王和子衿賜婚的聖旨就會到府上。”

母子兩人頓時喜上眉梢,羅夫人:“多謝侯爺!”

沈明鴻:“多謝父親!”

殷南侯被捏得舒坦:“等子衿成了男妻,再占著侯府世子的身份就不合適了,屆時我會朝皇上請封,世子之位非明鴻莫屬。”

大齊通婚雖不限性彆,但勳貴世家眼中,以男子身份為妻就是自降品格,不入大流。

殷南侯去求聖旨,為的就是有由頭把世子換掉,羅夫人和沈明鴻自然歡喜。

現任世子沈子衿,殷南侯亡妻平陽縣主所出,縣主在世時,羅夫人隻是個妾,自己兒子沈明鴻雖然是大公子,但是個庶出,世子之位輪不到他。

如今縣主已故,她被抬成正妻,兒子也將成為世子,好日子終於要來了。

羅夫人假模假樣以當家主母身份擔憂兩句:“聽聞秦王弑殺陰狠,子衿從小病弱,嫁過去也不知經不經得住。”

殷南侯半點不關心:“他最近不是好些了嗎,這麼大的事也該讓他知道,來人。”

“去叫世子到前堂,跟我們一起用飯,告訴他,有喜事相告。”

沈明鴻搶上前,迫不及待想親自把消息告訴沈子衿:“父親,我去吧。”

殷南侯笑著點點他:“你啊……去吧。”

沈明鴻高高興興去了。

時至初春,殷南侯府內春景正好,侯爺院子蒼翠的樹木、羅夫人房中嬌嫩欲滴的花,還有沈明鴻院中肥美的遊魚,一派生機盎然。

但踏入世子院落,便覺畫風突變,驟然換了個天地。

死氣沉沉,和整個侯府格格不入。

院中雜草肆無忌憚瘋長,幾朵不知名的野花蔫頭耷腦,唯一算得上景的大樹生了病,在本該蒼翠的春日發黃犯枯。

樹下站著個人,抵著樹乾咳嗽,病木跟著他一咳三抖,撲簌簌往下掉葉子。

那人咳得眼角緋紅泛起淚花,喘了喘氣抬頭,露出張俏臉——謔,還是個美人。

蒼白的皮膚因咳嗽染上紅暈,脆弱又漂亮,霞姿月韻,豔驚四座且惹人憐。

可惜當事人自己卻隻覺得難受,寧可拿這份美換幾兩肉。

此人正是沈子衿。

世子病弱,侯府公認的廢物,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但實在美麗。

沈子衿咳完一輪,按著發疼的心口,因為咳出了眼淚,所以顯得淚眼婆娑,他蒼白的手碰上枯老的樹皮,兩者相襯,又美又慘。

沈子衿歎著氣拍了拍它:“同病相憐啊。”

花團錦簇的侯府,隻有他倆地處荒涼。

病木很給麵子又嘩嘩掉倆葉子,沈子衿趕緊縮回手,不敢再碰,生怕這棵樹馬上禿了,到時候連葉子他都沒得看。

一陣輕快又囂張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沈子衿回頭,看到了侯府大公子沈明鴻,他同父異母的哥哥。

已知兄弟倆關係不好,沈明鴻平日看見沈子衿像看見臟東西,今天居然春風得意,衝他咧嘴笑。

沈子衿目光驟然犀利,警惕心拉滿:黃鼠狼給雞拜年,很不對勁。

沈明鴻看到他病弱的姿態,眉梢吊起點貓哭耗子的憐憫,捏出和顏悅色:“子衿,父親讓叫上你,去前堂一家人用個飯。”

沈子衿想也不想:“不去。”

沈明鴻笑容慢慢散了:“什麼?”

沈子衿拈了片枯葉在手中,晃了晃,漫不經心道:“四人同桌,你們行為常常下飯,我怕吃撐;但說話不過腦子,也可能害我吃不下。”

“反反複複對病人胃口不好,為了我柔弱的身體著想,遠離你們,幸福安康。”

沈明鴻:“……”

自己說自己柔弱很怪,但沈子衿是個人儘皆知的病秧子,他這話又沒毛病。

什麼“下飯”沈明鴻聽不懂,但後麵能是什麼好話?

幾天前仆從來報,說世子性子大變,當時無人放在心上,隻當沈子衿常年被病痛折磨又不能出門,終於憋瘋了。

萬萬沒想到,寡言少語的病秧子居然成了伶牙利嘴的刺蝟。

逮誰紮誰,一針見血。

沈明鴻剛要發作,但一想到今天來的目的,又生生憋回去,隻是說話也不再裝哥倆好了:“父親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哦。”沈子衿巋然不動,“你們的好消息肯定是我的壞消息,我沒興趣。”

“他要是迫不及待想說,就自己來我麵前,我也能勉強聽一聽。”

半譏半嘲,陰陽怪氣,攻擊性非常強。

強得沈明鴻都愣了,不可置信瞪大眼:敢這麼頂撞父親,翅膀硬了?

他指著沈子衿的手指抖抖索索,沈子衿:“誒,你彆急,急出病來無人替”。

這話聽起來還像句人話,沈明鴻緩和心緒,深呼吸。

呼吸到一半,沈子衿聲音再度響起:“啊,你千萬彆誤會,我不是關心你。”

就聽沈子衿連招帶暴擊:“要急你去外麵急,吐血彆臟我院裡。”

免得沈明鴻親娘羅夫人到時候來院裡哭天搶地。

多擾民。

沈明鴻深呼吸走岔,咳了個驚天動地撕心裂肺,院裡病樹嚇得兩片葉子砸他頭上:呸,晦氣!

“沈、咳咳咳!沈子衿——!”

沈明鴻怒目圓睜,衝著沈子衿高高抬手,沈子衿微微眯眼,就見他握緊成拳,而後一拳砸落——砸在了自己心口上。

“咚咚”兩下把氣兒敲順,免得自己真被氣得吐血三升。

沈子衿揚了揚眉:謔,這都能忍住不揍他?

那說明自己在府內地位有變化,沈明鴻顧忌什麼,不敢輕易動手了。

結合沈明鴻今天專程找自己的行為,好,他大約已經猜到所謂的好消息是什麼了。

下一刻,沈明鴻積攢的火氣大爆發:“三天後陛下將給你和秦王賜婚,你就等著吧!”

總算說出來了,沈子衿了然:還真是賜婚啊。

你問沈子衿怎麼知道?很簡單,因為他是穿的。

沈子衿,現代人士,年齡二十一,七天前他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穿進了讀過的小說中,成了同名同姓的配角。

他跳級讀書,二十大學畢業,當了一年007社畜,就為給賭鬼親爸還債,生活全是壓力,人間不值得,發現自己穿越後,第一反應是開心。

二十一歲就能提前退休躺平,終於結束沒日沒夜的加班生活,怎一個爽字了得!

爽了,但沒立刻爽。

因為沈世子目前處境也很遭。

沈世子生來體弱多病,親娘走得早,親爹是根棒槌,沒爹疼沒娘愛,羅夫人和沈明鴻處處欺辱他,在侯府日子過得很不好。

彆說當家做主的不給他好臉色,就是下人都沒拿他當棵蔥。

侯府出於某種原因,不敢直接弄死他,又想拿回世子之位,殷南侯就想了這麼出損招,把他嫁人,然後以身不配位作理由,好讓沈明鴻上位。

原著中,沈世子隻是個邊緣配角,他最大的戲份就是跟秦王成婚,所以這個命運,沈子衿心知肚明。

穿過來後處處是挑戰,唯一的好消息,是自己的靈魂進入這個身體後,似乎在修複病軀,一點點變好。

沈明鴻終於把話說了出來,就等著看沈子衿的表情,驚訝傷心憤怒都行,這樣他才能長出一口惡氣。

但等了半天,沈子衿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沈明鴻:?

他茫然了:“你為什麼沒反應?”

沈子衿本來垂眸準備考慮人生大事,聞言比他還茫然:“什麼反應?”

“你、你不憤……你不害怕嗎?”差點說漏嘴。

沈子衿:“哦,完全不。”

沈明鴻抬高了嗓音,強調:“秦王,那個暴戾恣睢的秦王!”

沈子衿修長的睫羽懶懶一搭,淡定得可怕。

什麼秦王暴戾,那都是皇帝放出來抹黑他的謠言。

原著的沈子衿確實可憐。

但即將跟他成婚的秦王楚昭更可憐。

畢竟同樣作為配角,沈子衿好歹活到最後,楚昭卻是個丟了性命的炮灰。

秦王楚昭,十五從軍,十七掛帥,年少出征,驅逐蠻夷威震四方,因戰功太大,被皇帝忌憚不喜。

之所以給秦王找個男子作正妃,是因為大齊皇室祖上規定,娶男子為正妃者,不得繼承皇位。

皇帝作為鋼鐵直男,祖上規矩太多,本來壓根兒沒想起有這條,還是殷南侯儘心儘力扒拉了出來,跟皇帝一提,頓時龍顏大悅,立刻答應賜婚。

解決沈子衿的世子位和楚昭的繼承權,一箭雙雕。

楚昭並不是個暴戾恣睢、嗜血殘酷的人,全是皇帝放出來敗壞他名聲的,沈子衿知道。

原著裡楚昭並沒有表現出想參與朝堂爭鬥的心思,但莫名其妙就被卷入了陰謀詭計中,死得不明不白。

他死後,王府沒有受到波及,沈子衿成了他唯一的遺產繼承人。

升官發財死老公。

原著的沈世子怎麼想不知道,反正如今穿來的沈子衿並不開心。

畢竟誰樂意跟一個陌生人突然結婚呢?

可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逃是不可能逃的。

就他現在這副病殃殃的身子,還無權無勢,在封建朝代,逃不出一兩裡地,要麼眨眼被抓回來,要麼暈倒在哪個犄角旮旯,至死無人問津。

都穿來七天了,熟悉劇情的沈子衿早就做好了迎接成婚的心理準備,如今賜婚真的來了,就隻有一個問題。

沈子衿不在意,沈明鴻就破防了:“你怎麼能不怕,你必須——唔!”

沈子衿有被打擾到,隨手把枯葉子揚他嘴上:“噓,彆吵,我在思考。”

思考眼下最重要的問題:如何在新婚之夜避免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