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好了，”烏漬擦去額上的汗，開始收拾地上的幾盆血水和散亂的繃帶。
他想了想，側身叮囑道，“你這些天給我安分點，這一身的傷可經不住你再折騰。”
風劍雪躺在毛毯上，歪頭看向他，狐狸眼微眯，唇角勾起，看起來心情甚好，“是關心嗎？”
“是。”烏漬不避，眸子望向他，“不過，隻是醫者對自己傷患的例行關心罷了。”
他頓了頓，語氣淡淡，“還有，彆以為插科打諢就能糊弄過去，時間一到，你們必須離開，不要再妄想把我帶走。”
“啊——不聽不聽烏鴉念經！”風劍雪緊捂住耳朵。
“……誰管你。”烏漬氣急，轉身不理風劍雪。
這一陣鼓搗卻是耗費了他不少精力。
天邊微白，晨曦微露，焰苗伴和星點閃爍的旋律欣悅地起著舞，他打了個哈欠，難得的感到了倦意。
烏漬又抽出幾張符紙，換了些乾淨的毛毯，把孩子們安頓好後便沉沉睡去了。
風劍雪靜靜地注視著烏漬，待烏漬陷入沉睡後，輕聲道，“晚安，烏漬，做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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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又是黑暗！
濃稠的黑暗如帶刺的藤蔓纏繞住手腳，一點點漫過脖頸，又濕又冷，呼哈……胸口又悶又疼，快要喘不上氣了，好難受，好難受啊——
好想發聲，好想呐喊，
我是如此，如此渴望著逃離啊……
倏忽，手被握住，源源不斷的暖意從手心傳遍身軀，好溫暖。
……是誰？
“喂——彆看了，說的就是你啊。”麵容藏在一片白霧後模糊不清，隻能依稀辨認得出是個紅衣少年郎，熾熱耀眼如太陽。
“有什麼事嗎？”嗓音冷泉般清澈。
紅衣少年微微一愣，然後揉揉對方的頭，促狹一笑，“不是說烏氏族這一代的世子聰穎過人麼？怎麼你看起來呆呆的？”
“這似乎與你無關。”烏氏世子玄色衣裳，靜靜看著紅衣少年。
“不哦，”紅衣少年搖了搖手指，靠近玄衣少年，眼睛眯了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將以同伴的身份，共同度過七年時間。”
玄衣少年語氣淡淡，聲音輕若飛雪：“……我不會有同伴。”
“這隻是你的主觀判斷。”紅衣少年聳聳肩。
“也是客觀事實。”玄衣少年不為所動，他淡淡地看向另一旁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同齡人。
那些頻頻窺向這裡的視線充斥著恐懼，害怕，厭惡，嫉妒，擔憂……
這些視線裡哪些是針對他的，哪些是給予身旁的人的，再明顯不過。玄衣少年垂下眸，漠然道，“鳳珂一族的少主，不至於連同伴都找不到。”
他抬眸，杏眸冰冷清亮，“我不是什麼好人，也不需要憐憫。”
“那又如何？”紅衣少年笑將起來，趁對方愣住的瞬間，飛快將一隻金紅手鐲戴在玄衣少年手上，語氣勢在必得，“我就認定你了。”
“你！”玄衣少年有些生氣，他試圖將手鐲取下還給對方，卻發現怎麼也取不下來。
紅衣少年攀住他的肩膀，交握住對方白皙的手，製止道，“放心好啦，這副鐲子不是我們倆同時取的話是取不下來的。來來來，我們再認個主……”
“哇啊——你乾嘛？”紅衣少年雙手舉起，語氣驚恐，但神色不變，那雙狐狸眼中儘是狡黠的笑意。
“給我解開！”玄衣少年拽著對方的衣領，咬牙切齒地威脅道。
“不要不要我不要嘛～”紅衣少年一把抱住烏氏族世子撒嬌，語氣無賴。
玄衣少年身體一僵，待反應過來，人早已跑得老遠。
紅衣少年長發飄然，笑得燦爛，他揚了揚手腕處一樣的金紅鐲子，轉過身衝玄衣少年做了個鬼臉，言語無聲，“烏漬，日後請多指教。”
………
“……什麼嘛。”烏漬立在陽光下，手腕處的鐲子閃爍出耀眼的金光，影子被斜側拉長。
玄衣少年杏眸微垂，密長的睫毛遮掩著神情，語氣複雜，“明明，排斥感都快要溢出來了……”
“……奇怪的人。”
天不知何時就黑了，烏漬茫然向前走去，火紅的光也源源不斷向前湧去。
突然，他被撞了下，一陣踉蹌，而後又被拉著進入人群中。
紅衣少年一臉興奮，身後火光流動，那如鏡的瞳孔清晰地倒映著自己。
“愣什麼呀，小烏鴉，”少年的臉上是歡快的笑，語氣激動，“再晚點我們就可看不上好戲了。”
“什、什麼好戲？”他跑得有些氣喘，問道，還未來得及聽到回答，人潮便將他們衝散了。
玄衣少年瞳孔一縮，兩隻握在一起的手被強分開的一刹那，他急喊了聲名字，“風劍雪！”
紅衣少年眨了眨眼，揚了揚手，金紅的鐲子閃爍出光芒，似在應答。
不一會兒，火光漩渦般迅速聚攏，愈燃愈烈，白灰的煙霧匿在紛飛的黑白雪片裡，如刀鋒利。
突然的變故讓烏漬慌了神，他一麵跌跌撞撞地衝向漩渦中心，一麵大喊，“風劍雪！你在哪裡，風劍雪——”
………
無人應答，
隻有嘶啞的歌謠從天邊傳來，似真似幻
【……光與影，
靈魂伴生唷
這世間呐——
究竟是暗影殘蝕光，
還是光明灼傷影】
無數成塊的紅光溶成滿地的鮮血，白灰的霧化成刺鼻的硝煙，隻一瞬，人間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可我的光喲，
是泛著灰的；】
玄衣少年呆愣住了，他想上前去看看發生了什麼，然而隻邁出一步，便跌坐在了漩渦中心，滿身的傷痕在血光中明晰可見。
【可我的影啊，
是盈著光的……】
一轉眼，血光裡又呈現出紅衣少年的模樣，他的身後是同樣的場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以及刀光劍影……
紅衣少年就笑吟岑岑地坐在那中央，滿身傷痕，臉色慘白得不像話。他微仰起頭與玄衣少年對視，語氣抱怨，“小烏鴉，我的新衣服又被他們弄壞了～”
烏漬一驚，試探著觸碰少年，卻被少年一把握住了。
紅衣少年隔著血光，笑得狡黠，“上當了吧，這次可是你先向我伸出手咯，願賭服輸——記得答應我的事哦。”
意識慢慢被剝離，眼前的麵容愈發模糊。
【……喂，我答應你什麼事了，】
若有若無的香氣飄來，帶來了清晨的問候。
【我已經……不記得了啊。】
烏漬睜開眼，陽光斜斜地打進屋子，風雪停了。
“烏漬哥哥，你醒啦？”雙子女孩一左一右蹲在烏漬麵前，巴眨著眼睛問道。
青衣人循聲而來，他立在逆光處，啜著笑意，“早上好啊，小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