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體期修者的一擊,震天動地。然而風塵散去,院中範圍地陷三尺,碎石爛磚,但那爐鼎滯空,其上,毫發無損。
這陣,自帶防禦。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薑茹像是瘋了,見禾覓清被陣法反噬嘔血,她滿眼儘是狂喜。
“外攻偷襲。禾覓清,你以為現在的我,還會和百年前一樣上你的當嗎!?哈哈哈哈。你去死,去死!”
陣將大成,處於陣中的鄭予時心焦如焚。
怎麼辦?以禾覓清合體期的實力都對付不了,這,她們難道真的要死在這兒了嗎!
祭陣妖邪,破陣,破陣。外攻……
等等!
先前地堡,宜東藏他們的宗門陣術就是在成型之前,被薑茹提前在內設下陷阱攻破的。既然外攻不行,那如今身處爐鼎正中,身處陣眼中的她,可不可以……
心如擂鼓,鄭予時有了計劃:要不先試試,炸一個!
雖然她如今才將將煉氣,靈力也仍然操控無能,但為了給亓涿光解毒,先前她沒少練習,也沒少搓解毒丸子。如今儲物袋裡大半裝的都是藥丸,要是都拿出來在陣內炸了,或許,可破!
但她,她會不會,也炸沒了?
後怕驚恐,鄭予時糾結、不安極了,不禁下意識看向了場內她最信任的那人。
抬眸,恰巧,那人,也注視著她。
四目相望,記憶回籠,心下微定。
對啊,亓涿光。她還有亓涿光之前送給她的好幾打高階防禦符呢!
她可以的!
說乾就乾,在薑茹辱罵著禾覓清泄憤的同時,鄭予時借著數千亡靈擠入祭陣的動作打掩護,一把一把,往爐鼎裡麵瘋狂掏著藥丸子。
隨著獻祭,爐內那奇詭的符號愈發完備,就在最後一筆即將陣成的瞬間,鄭予時終於掏完了所有解毒藥丸。
就是現在!
煉氣五層的微弱靈力壓榨乾淨,蓄力一擊,灌入藥中。
霎時,混元靈根之下的極純靈力,靈壓驟降,周圍環境中的靈氣狂卷而來,壓縮、凝練,瞬息之間,轟然炸開。
“轟———”
我去!
滔天滅頂的爆炸自爐鼎之中崩裂而開,一震,從內震碎了那尚未成型的祭陣,斷了薑茹屠城的陰謀。
紀雲城城主府後的城牆,鬆鬆垮垮,崖上海風一吹,轟然坍塌。
圍著城池保衛城民的牢固城牆,隨著那後院磚牆一起,碎了半拉,崩潰、塌陷,塵土飛揚。
禾歡歡驚呆了。
一炸,半數城牆破滅,鄭予時一身皮肉也炸得焦黑。幸而她提前把所有亓涿光給的防禦符都貼到了身上,這才勉強擋了一劫,留下一命。
齜著一口熏黑的牙齒,鄭予時隔著爆炸濃煙往院中望去,那裡,亓涿光正望著她,似是擔憂、似是疼惜,她眼裡的漠然散了些,剩下的滿是冷意。
她應當是生氣了吧。
可她成功了的,因為她的防禦符,她活下來了!因為她。
鄭予時滿心歡喜,滿心感激,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亓涿光眼裡的那抹刺骨冷意,是對她展露的。
咒契加身,是為奴仆,但如今的咒師鮮少知道,上古時期,古法咒契除了限製,還有一層更深的寓意:心神相通。
也就是指引、操控之術。
隻是如今咒文簡略,要想有古咒的通神之用,除非被控者身上留有上古咒文,方才可借以操作一二。
剛剛亓涿光試了兩次,第一次,在薑茹飛身抓人的時候,第二次,在祭陣將成的時候。
亓涿光想控製鄭予時施展咒術破局,但,她失敗了。
鄭予時的身上,並沒有她曾在小騙子身上中下的上古咒文。
鄭予時,不是她。
不是那個在地獄深淵裡,陪了她三十三年的小騙子。
陣法被毀,薑茹被炸得不輕,暴怒之下,她徹底瘋魔,揪住鄭予時的頭發就要殺她。
陰掌拍下,煞氣從頭頂灌入,隻一瞬,貫穿脊骨,刺得她渾身經脈寸斷,血氣上湧。
“噗。”
血水嘔出,難扛。
然而就是這般,薑茹還是不肯放過她。她麵目猙獰,看著濃煙散去後,身下那仍是完好無損的爐鼎,放生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以為,這樣,我就沒辦法了嗎!”
“死!我要你們都去死!”
掌心蠱蟲並未死去,薑茹煞氣祭出,又一掌震碎鄭予時心脈,讓她無力反抗。
“你的身子,可是最好的容器。沒了生人焚祭如何?沒了上古祭陣輔佐又如何?隻要我用這蠱蟲控製了你,我們,都得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瘋言瘋語中,薑茹手裡捏的那個肉嘰嘰的胖蟲,愈發肥膩,這玩意兒估摸著就是蠶蝶絲的蠱毒養出來的蠱蟲。
蠱蟲,蠱蟲……
西疆域一分三支,傀儡派、蠱毒門、咒術塚相生相克,殺蠱,要麼強蠱吞噬弱蠱,要麼傀儡強控蠱毒,再要麼……咒文焚祭!
亓涿光!
瞬間,就在鄭予時想到解決之法,滿心希望的霎時,像是心靈相通,隔著那滿院密集的幽綠亡靈,不待她大喊,亓涿光,隻身奔赴而來。
看著那道踏破千軍萬馬隻為自己而來的白色身影,鄭予時的心,即緊張擔憂,又欣喜哽咽。剛剛才孤身一人死裡逃生的她,如今有人奮不顧身,她,有些遲來的委屈。
姐姐……
亓涿光的突襲,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本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禾覓清身上,防止他偷襲的薑茹,這下,慌了一瞬。
亓涿光飛身而來,禾歡歡和宜東藏也不逞多讓,拔劍奔赴,禾覓清見狀立即從另一側突襲,四人包圍而上。
術法劍影,劈開滿院侵蝕煞氣,斬斷擋路幽綠亡魂,上前救人。
祭陣毀去,再無防備。
除去禾覓清,三人皆是小輩,薑茹根本沒將他們放在眼裡,隻調動了大量亡魂纏住禾覓清,等待蠱蟲成熟。
他們的反攻,薑茹雖略有防備,但她顯然沒想到,小輩中的她,會這麼強。
禾覓清即將突破,亓涿光掠身而來。
怎麼可能!
頹勢將顯,窮途末路。薑茹立即調動全部亡靈朝人圍攻而去,趁著人被包圍吞噬的瞬間,勢必要將那操控吞噬的蠱蟲侵入鄭予時心口。
腦中的弦崩得生緊,蠱蟲將至。
鄭予時整個眼睛瞪得溜圓,滿目驚慌。
不行!
他人不知混元靈根爆炸的威力,但這玩意兒就長在鄭予時身上,天天與它相處,她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若是真叫她控製了她,以她靈根為基,那紀雲城,估計是要被炸乾淨的。
不能讓薑茹得逞!
無力掙紮,見著薑茹將精力大多都放在了圍攻他們身上,鄭予時一機靈,撐著斷裂的經脈,拚儘全力,摸出來一顆噴香的誘導藥丸。
她精準一塞,將將塞住了那蠱蟲刺破肌膚,向著她心肉咬來的細小尖齒。
得救了!
蠱蟲趴在心口咬開的爛肉裡,被藥丸堵了小嘴的它饞那藥香,緩緩吞噬,隻在裡頭蠕動,再未往裡深入半分。她,賭贏了。
鄭予時心下狂喜,然而她麵不改色,半分不敢聲張。
見薑茹並未關注這邊,借著心口血肉模糊的慘狀,她順勢裝出虛弱中蠱的模樣,想要鬆懈薑茹的注意力,同奔向自己的亓涿光一起,合力反擊。
隻是她不知道的是,她那被蠱蟲吞噬了心臟的欲死模樣,讓某位想要煉她成傀儡的人,起了殺心。
心臟是煉製傀儡必不可少的東西,如果被彆的蠱蟲搶先吞噬,那她的傀儡,可就煉不成了。
所以。
亓涿光眸色更冷,漠然、無情。
所以,她的心,隻能是她的。
被轟炸得隻剩下寥寥的亡魂已是強弩之末,圍攻根本困不住人。
亓涿光靈力爆出,上一刻,還似是走投無路、毫無反抗地被亡魂困死在原地的樣子,而下一瞬,她卻咒文纏身。瞬息之間,閃現將至,她淩空一躍,衝到了薑茹的麵前。
咒文襲來,勢不可擋的攻勢帶著滔天恐怖的靈壓,薑茹心下驚異,當機立斷,以為蠱蟲已然成功入體心臟的她立即鬆了抓鄭予時的手。
她將鄭予時推倒爐鼎之中,以術法操控蠱蟲,冷笑著後退避開。
身上力道一鬆,鄭予時暗自竊喜。
成功了!不枉她假裝中蠱虛弱不堪,薑茹果然上當放棄她了!
薑茹後撤,禾覓清立即補位刺殺而去。
而那一片淡淡幽綠中,亓涿光像是她的英雄,踏碎千難萬阻,救她於水火之中。
鄭予時想哭,像是幼雛迎接乳母,明明並未分彆,但她,很想她。
“姐姐……”
亓涿光朝她奔來,鄭予時失了力,跌在爐鼎裡,生燙委屈,但心裡歡喜。
她顫抖著生疼的身子,又哭又笑地喊著人,也正欲朝人去,朝那為她奔赴而來的人,相擁而去。但就在這時,這位拯救她的英雄,五指咒文未收,那明明是衝著薑茹襲來的殺招,不偏不倚,刺向了她的心口。
咒文穿刺,一擊,鮮血噴濺,灑了一爐血色,鼎聲嗡鳴。
這一下,隕滅了她胸口上趴著的貪吃蠱蟲。
也,刺穿了她的心口。
“噗……”
左胸心口處,捅入,掏了個洞。
翻湧而上的瘀血噴出,那貫穿骨肉的觸感,叫鄭予時整個人疼到發抖不止。
她眼底的欣喜哽咽仍未散去,震驚、難以致信的無措,合著那滴眼中因擔心亓涿光被亡靈吞噬而積攢的淚,終究,滴落到了她掏向她心臟的手。
為,什麼?
低頭,不出意外地,鄭予時瞧見了那隻毫不留情地捅入了自己身體的手。
淡淡苦艾香味自下漫了上來,那捅入心口的手腕上,染了血的,是那根她親手為她編製的,粗糙難看的,手繩。
心口一緊,心臟,被她捏緊。
事到如今,她仍不肯相信,她會這般待她。
然而抬眸望去,亓涿光的那雙精致清冷的漂亮眸子裡,冷情淡漠,似是,未曾有過一絲動情。
“嗬。”
一笑,扯著生疼。
鄭予時看明白了。她,真蠢啊。
心臟被掏,生機散去,她,終究是逃不了被煉成傀儡的命運嗎。挖心啊。真疼。
精疲力竭,先是薑茹再是亓涿光,鄭予時真的再沒力氣反抗了。痛暈過去之前,她提前閉了眼。
事到如今她終於明白,原來,亓涿光從未將自己當成過朋友。她想要的,從頭到尾都隻有一具聽話的傀儡而已。
是她,自作多情了。
死吧。總歸也不會有更好的結局了。
如此,她,認輸。認命。
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