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1)

聽到所謂探查到的線索,鄭予時眼中的凝重漸漸深了。

如果,如果整個城內身帶異香的人都是幫凶,他們共同謀劃著一個未知的陰謀,那麼按照時間線來看,宜東藏他們此刻出現,蹊蹺。

七日查探,不得線索,但偏偏昨日傍晚她剛巧救下劉強後,當晚,他們便察覺異樣,尋到了地下古堡。

而今日她和亓涿光要走,被城衛留下,不出片刻,宜東藏便從街坊口裡聽來了‘她綁了人兒子的消息’,尋到了她們所在的地方。

如此,太巧了。

昨日劉強‘生父’那一眼的貪婪,像是看中了獵物,鄭予時沒有錯過。如今細想,不禁後背一涼。

一月前禾丹宗的小師弟在城內失蹤不見,如果他的失蹤與此事有關,那就說明,城中的他們,是不怕修者的。

那突然出現的地下古堡的線索,怕是誘餌,而宜東藏他們,是被故意引來的。

引來,帶上她和亓涿光,自投羅網。

鄭予時將劉強對城中人的猜測和她自己對地堡陷阱的分析一一告知,但縱是危機重重,宜東藏還是堅持要去救人。

他說,地堡人蛹,少說百人。數百人的性命,他不可能見死不救。

宜東藏開口求人,說隻要將毒解除,沒了蠶蝶絲的毒蠱禁錮,那麼他立即就能啟動宗門陣法,將所有人和他們一起傳送出城。不會有危險。

先不說接不接溫柔男三的主角麵子,也不看禾歡歡亮晶晶期待的傲嬌眼神,鄭予時本身,也是想去瞧瞧的。

再之,宜東藏可是禾丹宗頂一的內門大師兄,禾歡歡又是宗主親生小女兒,這兩人貴為禾丹宗的核心人員,禾丹宗的這個人情,收著極其有益。

隻是,她的頂頭上司亓涿光,瞧著似乎沒甚興趣。

而她一個人,去,多少有些沒安全感。

回房之後,糾結二三,鄭予時還是開了口。

“姐姐。晚上我想和宜東藏他們一起去看看那古怪的地下古堡,你能,陪著我嗎?”

“為什麼。想要我陪著你。”

“這一路走來,都是姐姐疼我、護我。今夜深入城底,又黑又冷,怪嚇人的。但若是有姐姐在,我,就沒那麼害怕了。姐姐,你就陪陪我唄。和我一起。”

亓涿光聽著,沒應,倒是眉尾輕輕一挑,似是漫不經心,反問道。

“可我剛剛見你,和那大師兄,相談甚歡。怎麼,讓他護著你,不好麼。”

嗯?

這是,吃醋了?

掛著一對碩大的黑眼圈,鄭予時覺得自己瞬間眉目清明。絕對是吃醋了!

這幾日她對亓涿光細微至極的噓寒問暖,千鈞一發的危急不棄,以及偶爾惹了不開心的小東西哄人,方式方法完全奏效!

如今瞧著亓涿光這陰陽怪氣的調調,鄭予時自信、堅信、以及篤定,她對大美人的攻略,初見成效!

剛才桌上交談甚多,亓涿光沒參與,肯定是覺得心裡煩躁,覺得她有了彆的朋友就不在乎她了。但驕傲如她,怎麼可能直說出口,所以這才會兒才酸溜溜的陰陽她。

啊。好可愛的小彆扭性子呀。

如果說禾歡歡是麵上凶傲直率,內裡嬌羞可愛的傲慢大小姐,那亓涿光就是麵上淡如聖女,但心底卻偷偷哭唧唧的彆扭小傲嬌!

她好萌。她好愛。

鄭予時的一雙眼睛溢滿了見到小動物時的慈愛光輝,喜歡,歡喜得不行。

“當然不好啦。他們怎麼能和姐姐比呢。在我心裡,姐姐才是最重要的,姐姐才是我最喜歡的。有姐姐護著,我才不要他們呢。”

“所以姐姐,你能陪我去嗎?沒有你在身邊,我一個人,會害怕的。”

兩手捧在麵頰,鄭予時撐在亓涿光的麵前,歪著頭看她。

為了捧臉而攤開的掌心裡,一抹幽藍劃過,落入亓涿光的眼裡,轉瞬即逝。

那一抹藍,鄭予時未能察覺。

自上次眼珠子控住她的右手護她,迫使了亓涿光救下她之後,像是能量耗儘進入休眠,手心隻留一道黑紋,眼珠子它沒再睜開過眼睛。

鄭予時有在心裡喚它喊它,但任憑她如何,卻始終都得不到回應。

亓涿光說它沒事,隻是累了而已,鄭予時這才放心。

這次夜行,其實她本可以用眼珠子要挾,但她,不願意,下意識地排斥。所以這次,眼珠子同亓涿光交流的異樣,她沒能知曉。

撐在麵上的手,小小的,亓涿光瞧著眼底含笑,攤開掌心,引了她。

幾日相處,牽手已成尋常。她嫻熟地捏著她的小手,垂眸,輕輕落下一句似是寵溺的回應。醉人得很。

“好。既是你想要的,那,我便允了你。”

放在鄭予時身上的眼珠子暗示那地下有異,既如此,去去又何妨。

再者,畢竟是她的傀儡。弄壞了殼子,可是不好。

*

禾丹宗不愧是大宗。入夜,宜東藏出大手筆,一人發了一張隱匿符出行,不是一般的有錢。

鄭予時瞧著兩眼通亮,就差沒流口水了,饞得不行。

似是不喜歡她盯著彆人的目光,見此,亓涿光又塞了個儲物袋給她,打開一看,靈石器寶、草藥陣盤,甚至連高階防禦符都按打堆的,琳琅滿目,壕氣逼人。

這些,這些都是給她的?

重金之下,鄭予時兩眼一花,興奮使然,她竟然直接一把跳起來抱了人,朝著麵頰,重重一吻。

大佬好寵!她好愛!

她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妹妹!

地下古堡的入口在城南出口邊的鐵店後院,四人入院,開啟機關,下去。

說是機關,其實就是一塊鐵板封了的長梯。

長梯漆黑,一路下行,若不是宜東藏貼心地點了靈火照路,怕是連半點兒亮都見不到。

不愧是溫文爾雅的原文男三!細心周到!

古堡入口被鐵門鎖住,密不透風,宜東藏和禾歡歡兩人默契對視,頭一點,法術一結,下一秒,消失不見。

哈?

新奇的術法瞧得鄭予時目瞪口呆,整個人都愣了去,然而等她回過神時,靈火熄滅,身後,空無一人。

有沒有人管管她?

她才煉氣五層啊,她隻是個廢物小脆皮啊,她不會也沒學過術法啊!她那麼大一活人,都沒人發現她不在了的嗎?

無語。想死。

鄭予時無力吐槽,索性靠著鐵門滑落蹲下,她團著自己,伸手在地上畫著圈圈,虛度時光。

左右那蠶蝶絲的毒還得要她去解,到時候沒見到人,宜東藏他們自然會回來找她。反正,丟是丟不了的。隻是,這地下黑燈瞎火的,又冷又寒,簡直不是人呆的地兒。

不出片刻,鄭予時再欺騙不了自己,她的身上開始發顫,努力屏蔽著周圍環境的她,用手掐了自己的胳膊保持冷靜。

她,怕黑。

求求了,快點來個人,救救孩子吧。

一圈、兩圈。地麵圈圈畫了一圈又一圈,指甲掐入胳膊一下又一下。少頃,指尖動作一頓,忽覺,黑暗之中,頂上亮起一片暖光。

鄭予時仰頭去看,隻見那人黑發散下一縷,白衣裙墜,虛虛籠著的衣衫精美又隨性著矛盾。極美。

錯容之毒換掉的麵容並不算絕美,但她這會兒瞧著,就是覺得貌若天仙。

是。亓涿光。

“姐姐……”

靈火之下,小矮子縮在地上團成團,她仰頭望她,一雙杏仁般的靈動眼眸含著淚,紅了一圈。但偏偏,像是強忍著,她朝人甜甜一笑。隻是那聲‘姐姐’,帶著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輕顫。好聽極了。

亓涿光眼底一暗,那一聲,漾進了心裡。

好想,把她弄哭。

彎身而下,不自禁地,她朝著那瑟縮著的小矮子伸了手。抹去淚痕,她的指尖拂上了她卷得亂糟糟的黑發,輕揉。

“怕嗎?”

“怕。但是姐姐回來找到我了,就,不怕了。”

拂在頭頂的手順著麵頰滑下,牽了她。

一拉,鄭予時吃力失控,被她扯了起來,虛虛攏入懷中。

亓涿光的力氣,好大。

手上未鬆,似是察覺到她隱埋心底的恐懼,亓涿光就那麼牽著她,指尖細細撚著,像是思索著什麼。頃刻,落下一言。

“嗯。我不會丟下你的。”

靈火忽閃,那一瞬,心跳,落了一拍。

極其認真的語氣,思索萬般後的鄭重,鄭予時的心,亂了。

亓涿光,原文中惡毒女配的人設,是一朵心狠手辣的帶刺黑蓮花。

殺人、虐殺,笑著捅死生靈的殘忍手段令人乍舌,但她,從不說謊,或是不喜,或是不屑,哪怕是送人去死,她也是向來說到做到,言出必行。

所以……

所以她是真的,真心的,願意護著她。

她,真的把自己當成朋友了!

鄭予時的心跳得極快,‘咚’‘咚’,像是血液歡騰流轉,渾身都冒著喜悅的氣息。她的心,很暖。

這一刻,她不願再將她看成攻略的對象,她也想對她好,真心的那種好。

“姐姐。有你真好。”

鄭予時不會術法,亓涿光環著她的腰,靈力一動,追上隊伍。

鐵門後方是一條濕臭長廊,再穿三扇厚沉鐵門,他們終於見到了宜東藏所提的那個地下古堡。

入內,穹頂堆石支撐,拱形高頂密密麻麻纏滿了白絲,似是陳年老舊的無人木屋,積攢了蛛網,但更像的,卻是那鬼怪故事中蜘蛛成精吐絲的盤絲洞,吃人入腹。

整個古堡內裡成橢圓狀,上凸下凹,頂上白絲纏繞,墜了不少蛹狀繭子,而其下凹陷之處,是一個數百平的巨大深坑,坑內,白絲落落,也有不少纏緊了的白色蛹狀物體,少說有百餘隻。

那些個繭子,小的一米左右,大的足足兩米有餘,根本不是普通蠶蛹。

是人蛹!

“鄭姑娘,這邊。”

宜東藏喊她過去,他用一根鐵棍一樣的東西伸入密集的蠶絲坑內,挑起了一具繭子。

匕首劃拉,借著刀口,撕開頂部白絲,將裡麵人的頭部挖了出來。

本來是為了方便解毒,也是為了避免蛹中之人憋死,想讓人透氣的動作,可誰知,挖出來的這人,頭顱皮肉鮮血淋漓,像是胎中新生,粘液腥臭,肌膚粘膩。

但最恐怖的是,它,沒有臉。

宜東藏麵色發白,手上粘稠的觸感合著那張猙獰皮肉,瘮人驚魂。

手一抖,力一鬆,露出頭顱的繭子咕嚕一滾,摔回了坑裡,被那股股密集的白絲又纏了去。

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毛骨悚然的血屍推下,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上部穹頂吊著的一具繭子似是成熟,悄悄破了一角。

滴滴粘膩液體腥臭無比,緩緩下流,‘嘀嗒’一聲,墜落。

黃裡雜著紅的黯淡顏色,像是□□和黃白之物的胡亂糅合。它們自頂上滴落,不偏不倚,砸到了亓涿光的手背上。

霎時,洗塵訣出,就在滴落肌膚的臟汙惡心揮散而去的同時,青黑咒文爆發,咒術一指,亓涿光甚至連頭都未曾抬起,穹頂之上,數半繭子,灰飛煙滅。

這一招砍死一切的攻擊勢頭,叫鄭予時看得不禁咽了咽口水,後怕,又滿是暗喜。

想到之前在萬人坑底,她那一手抹了血肉的臟手就那麼捂了亓涿光嘴的動作,心裡涼涼,可是!可是就算那樣,她居然都沒砍死她!

她一定是很喜歡她的!

她真好!

眉頭輕皺,亓涿光垂眸盯著自己洗淨了膿液的手背,鼻尖微聳,麵上不耐。

洗塵訣,可洗去世間萬物浮塵,理應是不會留下任何味道的,但瞧著亓涿光眼眸中明顯的徹骨寒意,鄭予時知道,她還是嫌臟。

不是生理,是心理。

試問,若是她被滴了一手膿液,估計會恨不得直接把手泡在碘酒裡,搓他個三天三夜。

能理解。

儲物袋裡從山上薅來的草藥很多,這些天閒著無事的時候,鄭予時沒少搓丸子。也是巧,先前苦艾摘了不少,她順手就搓了些上一世特彆喜歡的苦艾丸子。

苦艾丸子不是丹藥,它本身就是一種丸子,是外用,身體留香用來驅蟲的丸子。

鄭予時挺喜歡它的味道,從前一直都在用,隻是如今到了這裡,為了漲本事保命天天努力搓藥,倒是沒了先前的舒適生活,便也忘了用。

這會兒巧了,苦艾淡香解乏,剛好可以疏一疏亓涿光心中的煩躁。

想到這,二話不說,鄭予時直接掏了丸子出來,捏碎成粉,合著潤膚膏塗到了亓涿光的手背上。

她小心地托著她的手,指尖沾染苦艾淡香,一圈圈,細細揉著,認真在意。

她想要,對她好。

“姐姐。這般便不臟了。”

苦艾的味道徐徐散開,入鼻,帶著一絲苦,沁人心脾,卻又熟悉得要命。

鄭予時疼惜的動作,亓涿光一一看在眼裡。股股淡香中,思緒逐漸清明,驀地,她像是陷入狂戀的癡迷苦情人,死死盯住了她。

眼尾染了紅,眼底淬上一絲偏執的瘋狂,炙熱,滾燙。

亓涿光反手攥緊了她,唇齒輕顫,似是乞求一般。

“是。你嗎?”

是你,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