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領情(1 / 1)

玄負雪耐著性子聽完青兒一半對凜遲的欽佩吹捧、一半對戰況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描述。

大致心裡有了數,她才又緩聲道:“其實,我醒過來不久,很多事情都覺得朦朦朧朧的......”

“是奴婢疏忽。”青兒極有眼色地接過話茬,“不知夫人有什麼想問,奴婢要是知道一定都告訴您!”

玄負雪頷首,張開嘴,讓青兒再給她夾一個翡翠蝦餃。

那蝦餃皮薄半透,內餡飽滿,肉香十足,每個都包著滿滿一整隻軟彈蝦肉,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她一口氣吃了五個。

手被捆著自己吃不了,可玄負雪入鄉隨俗適應的很快,已經能讓青兒順利給自己喂食了。

反正小時她重病無力時也是由見孤峰靈藥堂的弟子扶著她給她喂藥,早都習慣被人服侍。

雖然她現在十有八九是被凜遲那家夥軟禁了,可她日子過的還不錯,有吃有喝華宇美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簡直不要太舒坦。

美滋滋地吃完蝦餃,玄負雪慢悠悠開口:“首先,我有個問題——你為什麼叫我夫人?”

她該不會真的被凜遲那家夥壓著拜過堂成親了罷?

可她那時都隻是一具無知無覺的屍體!

難道入魔真能如此摧殘人的心智、將人完全變成一個變態?!

“奴婢從三年前被買入宮內照顧夫人您時,尊上邊吩咐所有下人這麼稱呼您。”青兒兩眼茫然,小心翼翼道,“奴婢私下問過在宮裡待久的前輩姑姑,但她們似乎也隻知道您是尊上的夫人。尊上平日裡也不同我們多說,隻讓我們保持百花殿內清潔舒適就好了。”

偶爾尊上過來會替她施加一個清潔咒,也不需要下人梳發擦身。

看來從青兒這裡問不出什麼。玄負雪皺起眉,心下沉吟,才道:“那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不知你願不願意?”

青兒連忙放下碗筷,認真無比地行了個禮:“昨晚夫人殺了那隻食人魔,救了奴婢一命,您現在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您要奴婢做什麼青兒都願意。”

玄負雪微微一怔,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呃,其實是你們尊上砍掉了它的腦袋,我沒出上力氣。”

青兒依舊搖頭:“夫人同尊上夫妻一體,奴婢感激夫人也是一樣的,尊上肯定不會介意。”

玄負雪:......

要不是她知道眼前這姑娘直率單純一根筋,她真要懷疑對方是不是故意往自己的糟心點上戳!

最後玄負雪無奈地歎口氣,將她想要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青兒。

*

酆都,戮武門外。

凜遲大步流星往前走,身邊跟著的魔將顛顛小跑著雙手為他奉上拭劍的綢緞。

凜遲隨手接過,將那張描金繡紅的華貴綢布在染血的斷罪劍上隨意一抹,漫不經心地一把扔回魔將捧著的漆盒上。

“尊上,第一波前來叫陣的修士已經退回去了,您看是不是要乘勝追擊?”

方才有幾個前來叫陣的修士嘴裡不乾不淨,將他們魔族上下八代都罵了個狗血噴頭。

修魔本來便容易性情暴躁,魔將在戰場上一口氣連殺數人饒是覺得不夠解氣,雙眼血紅,粗聲粗氣地繼續道:“就應該生撬開那幫找死修士的腦殼,開水澆完腦花看他們還敢不敢再罵老子娘——”

凜遲淡淡瞥了他一眼:“孤問你意見了麼?”

魔將險些捧不住那隻漆盒,手抖地盒蓋顛簸咯咯響。

他再也不敢抬眼看凜遲,畏縮地低下腦袋,在心底暗罵自己沒用。

明明也是上過戰場殺敵無數的魔將了,怎麼偏偏在這個毛頭小子麵前就是立不起來?

當初凜遲血洗酆都,將它們這幫酆都內散魔收為己用,還有幾個沒眼力見的刺頭不服,叫囂著要同凜遲打一場分勝負。

魔族性情暴虐,以武為尊,體格都比彆人大上不少,偏偏凜遲長得一副好樣貌,站在小山似的魔將身邊整整矮了一個頭,是以一些魔將並不服氣。

可當晚,那些不服魔將的腦袋就被高高懸在了戮武門之上,淋漓的鮮血還在淅淅瀝瀝的往下滴。

殺了還不算,眾魔魂魄都被碾碎,再無投胎轉世可能。

此後一乾魔將再收了小心思,各個夾著尾巴俯首帖耳地聽憑指揮。

“尊上,百花殿有消息。”一名宮侍快步而來,他瞄了一眼凜遲,辨不出他喜怒,隻好硬著頭皮繼續道,“夫人身體不適,那邊托人來問,尊上是否要去瞧瞧?”

玄負雪病了?

凜遲回想起早前那人披頭散發、一副要生生掐死自己的模樣,不置可否,繼續往前走。

那宮侍得不到回複,又不得不說,隻能默默退了下去。

後頭的魔將低眉順眼地跟著凜遲走了幾步,忽然有些奇怪,大著膽子瞄了一眼。

尊上這是要去哪?若是回軍營,也不該是這條路啊?

可他早被凜遲嚇破了膽,壓根不敢提問,隻當尊上是另有想法。

難不成是要回魔王宮、去瞧瞧百花殿那位?

嘖嘖,真是美色誤人、紅顏禍水!

就當他在心中詫異凜遲這般無心無情之人也會為美色所迷時,凜遲突然停了下來。

魔將下意識地抬起頭,更訝然地發現他們二人方才竟是繞了一大圈,又回了原地。

凜遲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你,走前麵。”

魔將二丈摸不著頭腦地邁開步子:“尊上,我們這是要去哪?”

凜遲依舊沉默了許久,才道:“回魔王宮,孤的寢殿。”

“尊上累了,想回去休息罷?”魔將鬆了口氣,還好自家尊上沒有被色膽蒙頭、拋下戰事去看那勞什子夫人。

女人隻會影響我們魔修拔劍的速度,尊上這樣的才是真男人!

魔將心情鬆快了許多,心情一輕鬆,說話就開始不經過光溜溜的大腦:“哎呀您早說嘛,我直接帶您回去就好了。您在這繞來繞去,我還差點以為您是不認方向、迷路了呢哈哈哈哈哈哈......”

凜遲:......

凜遲冷颼颼地甩了他一眼:“好笑麼?”

魔將粗糲豪放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低眉順眼地去領路了,心道自前日受傷後,尊上的脾性就越來越捉摸不定。

原先有幾個比較得尊上賞識的武將前去探望尊上,尊上卻好似不認識這幫人一般,直接將人轟了出去。

方才在戰場上,尊上倒是一如既往地勇猛,隻是大概是殺昏了頭,居然一路衝到了敵方陣營裡頭去,若非魔將們反應及時、對方修士又被尊上一身煞氣嚇住,尊上可就要陷在一群仙門敵軍裡了。

兩人一前一後,沉默著,終於回了魔王宮。

雖然魔將很納悶尊上為何不召來他的冥火鬼車,偏要徒行到魔王宮,但他還是很識時務地沒有多問。

繞過魔王宮中央的議事殿,緊跟在後的便是平日供魔尊休憩的閻羅殿。

上一任占據酆都的魔頭是個窮奢極欲的大魔,命令手下魔族將閻羅殿大加修繕,風格很符合魔族的喜好,到處鬼氣森森、陰暗冰冷。

魔將告退之後,凜遲在原地站了一會,才緩步邁入殿中。

他確實是不認得魔宮內的路了。

受傷之後神識動蕩,連往日曾經走過千萬遍的道路景色都變得無比陌生,為數不多能憑借本能做出的,便是戰場上的殺戮。

仿佛是與生俱來的本能,揮劍刺入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有一道無形的絲線牽引著他,熱血豪潑落在臉頰的溫度也無比熟悉親切。

有幾刻,他甚至生出了丟掉手裡的劍柄,直接撲上去、用牙齒撕咬開獵物喉嚨的蓬勃欲望。

似乎他平日裡便是很沉默,因此周圍眾人並未發覺他的不對。

凜遲一路走,一路隨意解開自己身上染血的大氅和戰甲,鎏金甲胄重重墜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殿內空空蕩蕩,他隻著一條黑綢長褲,赤著腳踏入了殿中央的冷泉。

自他傷後第一次睜眼,靈府內便始終在灼灼跳痛,為他診治的魔醫說這是神識受損的後遺症。

因為剖出了一半神識做百花殿的護仙罩,他的靈府本就比彆人更不穩定,加之又受了重傷,一時半刻無法痊愈。

他斜斜靠在池壁邊,冰冷的水麵上漸漸蒸騰起白霧。

脖頸上被指甲拉出的傷口碰了寒水,現下開始絲絲地發起刺痛。

魔醫還說,若想要儘快回複,最好的方法便是撤了百花殿的護仙罩,收回神識。

凜遲嘗試過了,去見了那女人一麵,除了白惹來一道傷疤之外,徒勞無功。

也許他該直接殺了那女人,護仙罩便能自行解開,倒省了許多力氣。

凜遲眯起眼睛,冷泉水麵漸漸微波蕩漾。

……

“尊上,您歇下了麼?奴婢青兒,奉百花殿夫人的消息,給您送藥來了。”

凜遲的思緒被突然打斷,頃刻間殿中滿溢的殺氣又蕩然無存了。

“玄負雪……讓你來的?”

青兒恭恭敬敬地跪在殿外,按照玄負雪教她的話一板一眼地認真道:“回尊上,是夫人派奴婢去魔醫那尋了上好的靈藥來獻給尊上。夫人說先前她一時情急,失手錯傷了尊上,冷靜下來後心裡十分過意不去,便讓奴婢來給尊上送藥,還望尊上不要同她介懷。”

這是來示弱求和?

凜遲眯起眼睛。

一會是裝病讓他去看望,一會是送藥道歉,不過半日沒見,這女人討好人的花招倒是層出不窮。

下一個又是什麼?得寸進尺的就該直接爬床睡覺了!

他到要看看,這女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閻羅殿內安靜了一會,便傳來凜遲的冷笑:“藥,你就說孤收了。”

還沒等青兒喜上眉梢地道謝,又聽凜遲冷冷道:“然後被孤踩碎,扔去喂魔獸。”

青兒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