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你的表情有點嚇人。”

南川遊緊盯著她用力到泛白的指節，十分擔憂自己的手機。

“……這是謠言。”半晌，辰念曦抬起頭，乾巴巴道。

“沒那麼嚴重啦。”南川遊從她手指裡救回手機，屏幕依然停留在博文頁麵，“算是種嗑CP的一種形式？彆說，熱度居然還挺不錯的呢。我們有這麼火麼？”

轉發都七千了，點讚三萬。

她點進博主首頁。

——這是個百萬粉娛樂博主，簽名寫著：美女請多搞百合。

“這是好事啊，”南川遊拍拍辰念曦肩膀，“大博主的免費宣傳，花錢都未必買得來。”

景如織自己搜到了那條博文，正看得津津有味，“好有才華，我都要信了。”

博主是個考據黨，將Gosmos從過去出道到如今複出的曆程研究得徹底，讓許多她們自己都已忘卻的細節重見天日。

辰念曦看著自己被記錄下來的那些表情和話語，隻覺得心臟都被翻出來放在日光下展覽。

自己不慎點讚的那篇同人、舞台前的采訪，那些瞬間分散在生活日常中時，不具有任何意義，一旦按照順序總結排列後，故事脈絡便清晰得如同她這段單戀真被誰旁觀。

隻是現實故事裡，並沒有另一個主角。

雲羲低著頭，眼神停在字裡行間，沒有什麼表情。

……最怕的就是被她看透。辰念曦悄悄看向她屏幕，照片上，十六歲的自己站在雲羲身後，眼神專注得仿佛世界上隻有這麼一個人。

出道時期的照片。

辰念曦有些恍惚，她不記得自己有在那麼早的時候就喜歡著雲羲。

十六歲的她麵對著一個嶄新的世界，惶恐早壓過了心中一切其餘的感情。

——所以，才會選擇追尋著某個人的的背影。

她忘記掩飾眼神，直愣愣地盯著那張自己並不知曉的合照。

十八歲的雲羲有著比現在更為明亮的眼睛。

與自己不同，雲羲始終沒有不安，知道該去往何處。

當年的她才決定做一個追隨者。

“嗯。這種文章都寫得特彆真。”南川遊突然出聲，打斷了她漂浮的思緒，“你們看過那種視頻剪輯沒有？之前有粉絲把我和洛洛貓剪在一起，看著也像模像樣的。“

洛洛貓是本地電視台熱播的兒童動畫的主角。

辰念曦稍微安心了一點。

“可是，這樣子出圈沒問題嗎？”她皺眉，“合約裡說，不可以戀愛……”

景如織聞言笑了，“擔心賠錢呀？”

“彆擔心。”南川遊摸摸她的頭發，“沒人會當真的。”

“……為什麼？”

明明這樣的發展才符合她期待，得到確認後，辰念曦反而有點不甘心。

“除非你們真的在談，然後主動公開。”南川遊攤手道，“少數群體需要申明自己存在，才會被承認。所以經紀公司才喜歡炒同性CP來營銷嘛，風險小。”

她前麵那句假設嚇了辰念曦一跳。

“但你們——”南川遊舉著手機笑道，“這都是假的啊。”

她指向文章末尾的配圖，一張辰念曦的側臉照。錄音室裡，女孩戴著耳機，神情認真地在譜子上做記號。

“這個博主說，隊長發照片特意選這張出來，是為了回應你在初舞台采訪時所說的話——但其實，這張照片是我挑選出來的。”

南川遊好笑地重新確認了一遍，“說什麼「照片中包含著拍攝者的感情」，簡直像真的一樣……”

“既然不會有影響——”

雲羲突然抽走南川遊的手機，退出、鎖屏，然後若無其事地歸還回去。

南川遊都愣住了。

“大家就都休息吧，時間很晚了。”

雲羲將手指攏在手心，表情平靜地站起身來。

“就當是為專輯做的宣傳。粉絲們喜歡看，不是很好麼。”

她拍了下辰念曦的肩膀，隊友間合理的親昵。指尖傳來的緊繃感讓她感到一瞬間的刺痛，卻幫助她更好地扮演一位關心專輯成績的隊長。

什麼樣的感情算逾矩？雲羲努力思考。

在錄音室裡按下快門的一瞬間，她想的是親吻她額頭。

這算麼。

肩上那隻手一觸即走。

辰念曦自己心慌意亂，沒注意到雲羲明顯的失神。

“那就先休息吧……”

她向南川遊確認，“真的不用當作輿情處理麼？”

“不用。”南川遊勸她安心，“公司注意到之後，會跟你們說的，放著不管還是炒CP營業，不用自己操心。”

話說到這裡，也沒什麼繼續討論的必要，南川遊重新發送原本要發的信息，輕鬆地哼著歌回到房間裡。

“那，晚安。”雲羲道。

“晚安。”辰念曦抬起頭，“……隊長。”

景如織有些口渴，正低頭倒水，便聽見了這段客氣的問候。她抬起頭，二人各自走回房間的背影都顯得十分僵硬。

怎麼了？她疑惑。

這一夜有人輾轉反側。辰念曦夢見自己心意暴露，浮光掠影的幻象在眼前放送，一時是雲羲拒絕她，一時是公司叫她支付違約金，一時是家人……

夢裡，家人沒有和她說話，他們隻是背影。

辰念曦疲憊地睜開眼，摸到枕邊的手機，時間顯示四點五十三分。

她放輕聲音洗漱，走出房間，想去冰箱裡找瓶純淨水。

餐桌旁，雲羲低著頭在白紙上寫畫，鉛筆發出沙沙的聲響。

那聲音像羽毛搔著她心臟。

辰念曦停下腳步。

她看著雲羲垂首時纖細頸後突出的骨頭痕跡，微微失神。

不想打擾雲羲，她沒有向前，輕輕轉身，打算回房間去。

雲羲卻發現她了。

“是我吵醒你了麼？”她擱筆。

朦朧天光裡，她的眉眼模糊不清。

“沒有。”辰念曦站在原地，看向桌上的紙張，“有點渴了——是我打擾你。”

“嗯？沒有。”雲羲指了指手邊的水杯，“我也是出來喝水的。”

“隻是突然想到了一段旋律，先寫下來。”她伸了個懶腰，“很短一段。”

辰念曦歪了歪頭，湊近紙頁，分辨上麵的筆跡。

光線不明，那些線條和符號看上去像是浸在水裡。

她嘗試著哼了一下，發出輕柔低緩的鼻音。

雲羲感到從耳尖向心臟蔓延的麻癢，原本閒適的姿態突然僵住了。

“很溫柔的調子。”辰念曦毫無所覺到，“下一次的專輯傾向於抒情風格嗎？”

“……嗯。”雲羲輕聲道。

“感覺好遙遠啊。”辰念曦拉開她身邊的椅子坐下，“但是又好像很近。”

前後矛盾的話讓她自己也笑出來，“隊長懂我的意思嗎？”

《Somniloquy》仍在發售中，打歌期還沒過，下張專輯的製作計劃，自然顯得遙遠。

可是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下一張專輯」不再是海市蜃樓般可望不可及的幻夢，所以，也很近。

雲羲沒有回答自己是否懂，而是在口袋裡翻出纏結的耳機，想要遞給辰念曦。

她至今仍喜歡用有線耳機，代價就是，經常要和耳機線鬥爭。

“想讓我聽什麼？”辰念曦伸手幫忙解開係緊的結，輕柔地一點點將線理順，將耳機戴好。

“之前錄的DEMO……”

雲羲儘量不讓自己盯著她潔淨瑩潤的指尖，低頭解鎖手機，點開音頻，“希望你能提些意見。”

“嗯？”辰念曦愣住，“可是我不會作曲。”

她有些惶恐。

“聽眾和演唱者的角度也很重要。”雲羲點擊播放鍵，“——其實，我隻是希望你能聽一聽。”

是因為坐在逐漸燦爛的晨光之中麼？

辰念曦感覺到溫柔、開闊、明亮的曲調在耳邊流淌。雲羲隻用了擬聲詞哼唱，非專業錄音室錄製的音效也略顯粗糙，但她仍舊感受到其中情感的豐盛——好似炎夏裡渡過山溪，陽光、樹木、流水贈予人類的愛。

“我無法評價。”她將臉埋進臂彎裡，趴在桌麵上，“你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寫得有多好。”

雲羲笑起來。

“你還沒填詞麼？”辰念曦悶聲問，沒抬頭。

美麗的事物引人落淚。但她不好意思讓雲羲知曉，自己聽她作的曲子聽哭了。

“沒有，但是……已經有模糊的想法了。”

因為她知道這是為何而作的歌。

雲羲伸出手，用手背輕觸辰念曦垂落的發絲，神色溫柔。

此時此刻，能用音樂記錄的心情，還無法用語言定義。

她需要花時間看清自己。

客廳方向，突然傳來房門開啟的聲音。

雲羲猛地收回手，不小心撞在桌邊，她疼得直咬牙，但麵上一點沒露，尋常地向景如織道早安。

“姐姐早上好。”辰念曦坐直身體，乖巧道。

“早啊。”景如織打了個哈欠，自冰箱門裡側取下自己的蜂蜜罐子，“你們也睡不著？”

她睡眼朦朧，擰錯了蜂蜜罐的方向，好半天才意識到，調轉方向繼續擰，“真奇怪，原本想著，這幾天公司沒給安排那些亂七八糟的活動，可以多睡一會兒，結果醒得這麼早。”

話音未落，南川遊房間裡傳來乒乒乓乓的響動。

——八成又是她起床時不小心，把平板支架給踢倒了。

“既然大家都醒了，那就吃個早飯，然後去公司練習？”辰念曦提議。

隊長和大姐都表示讚同。

她們吃的東西基本沒有調料，蔬果生食，肉蛋熟食，雜糧飯前一天預約好，一人一勺的量。

南川遊頭上戴著發帶手裡拿著手機衝進餐廳，“你們也太早了——不過重點不是這個，你們看！”

她展示屏幕上的音樂排行榜，指著倒數第二排，“我就說昨天那個博文是天降的免費宣傳！”

博主的力量很明顯，她們專輯的熱度再次攀升，其中一首名為《夢寐》的收錄曲也進入了榜單。

這是一首情歌。

辰念曦不自在地塞進嘴裡一顆草莓，但還是“唔”了一聲，表示讚同。

現在熱度是最重要的。

七點鐘，電梯裡正準備前往公司的四人收到經紀人訊息：

準備在今天傍晚進行一次粉絲直播。

他特彆吩咐，“雲羲和辰念曦要有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