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馬車之前,楚懷安還是氣不過,他使勁捏了一把葉如卿的手腕,聽到葉如卿震驚地叫出聲音來,他才有些舒暢,坐進了馬車裡回家。
葉如卿沒有怎麼醉酒,她覺得楚懷安喝醉了,怎麼能這樣大力地捏她,發什麼脾氣呢。但是葉如卿坐進馬車裡,也隻是小心體察著楚懷安的心思,沒有說什麼。
不說話的葉如卿,更讓楚懷安生氣。
他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子,對葉如卿道:“過來我這裡坐,我有話要問你。”
葉如卿乖乖坐了過去:“怎麼了,少爺?”
“我問你,你是不是喜歡李安平?”
喜歡李安平?這從何說起呢,葉如卿搖了搖頭,對楚懷安道:“李安平不是少爺資助的人嗎,少爺您看重的人,因此我才與他多說幾番話。再加上李安平對我也挺好的,他是個好人,怎麼就成了我喜歡他了?”
是因為楚懷安,才多和李安平結交的。
楚懷安聽到這個答案,有些滿意起來。他的氣消散了一大半,又拿捏著腔調,看著葉如卿:“我希望你搞清楚一件事情。”
葉如卿看到瞬間高興的楚懷安,就知道了她這是哄好了楚懷安。雖然不知道楚懷安是為何生氣,但是哄好了就行。
她故作乖巧地端坐身子,很有興趣地聽著楚懷安講話。
有了忠實的聽眾,楚懷安也高興講下去:“你,是我的陪讀,是要助我考上科考的。你隻能在我的左右,彆人喊你,你都不能聽。”
“楚懷安。”葉如卿看著楚懷安,她第一次叫了楚懷安的大名,對著楚懷安笑,她知道楚懷安並不會真的拿她怎麼樣。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直呼其名。”楚懷安不高興。
“少爺心地善良,不會真的把我怎麼樣。我有個疑問,想要問一問少爺。”也許是今天吃了些酒,能讓葉如卿借著膽子,能問出口。
也是解決了她這麼些日子以來的疑惑。
楚懷安隻要被誇一句善良,便能驕傲地仰著頭,說:“你說吧,本少爺大發慈悲就告訴你想要知道的。”
“少爺方才說,要我助你科考。可是少爺平日裡都不想要念書,也討厭讀書,可我總覺得少爺您不是這樣的。”
葉如卿還記得,她第一次來楚家,看到的是沒在書篋裡的書,被人翻開看過的痕跡還在,不是楚懷安讀的,又會是誰呢?
那時候葉如卿還不敢多猜想,這時候葉如卿也摸清楚了楚懷安的脾性,她總覺得能寫得一手好字的楚懷安,資助了李安平念書的楚懷安,其實不是腹內空空的草莽。
可是為什麼,既然想要讀書,為什麼又要做出這樣的偽裝。
楚懷安沒想到問題是這個,他清醒了大半,也收起了玩笑的臉。他靜靜地看著葉如卿,隨後隻是說:“你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
“但也不是太聰明。”
“少爺為何這樣說?”葉如卿被誇聰明,又被說不聰明,她不知道楚懷安為什麼要自相矛盾。
若是聰明,葉如卿就應該發覺自己已經暴露了,可是葉如卿沒發覺。說葉如卿不聰明,可偏偏葉如卿又看透了楚懷安的偽裝。
在此之前,從來都沒有人發覺楚懷安藏了這樣的心思,甚至人人都覺得楚懷安是不想要念書,沒有人問過楚懷安為什麼不願意念書。
這不是一個楚懷安質問葉如卿,調戲葉如卿的局勢嗎,怎麼到頭來,楚懷安還被葉如卿拿捏住了。
楚懷安沉思良久,淡淡道:“因為我不喜歡被人逼迫。”
父親逼迫著念書,口口聲聲要強調著來日楚家要被人看得起,要有人高中。城中上下都有傳聞,說這楚家的員外是個錢花不完的傻子,花冤枉錢買官,打腫臉充胖子,實在是讓人想不通。
那時候的楚懷安已經是懂得了人事,知道了外頭人是如何說自己的父親的,他跑去書房,讓他的父親彆做這樣的傻事,彆讓彆人瞧不起,彆做那些冤大頭。
可是父親隻是將他嗬斥出去,告訴他彆管這些事情,父親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你趕緊給我去書房,沒有我的允許彆給我出來。”
那時候的楚懷安,還是展露了一些成才的天分的,先生是請到家中專程相授知識的,那時候先生對楚員外說,您家的這位少爺,來日必成大器。
楚員外高興地又讓楚懷安在書房不許出去,將床榻也都搬到了書房之中。
連吃飯的時候,都要問著課業。
即使是天才,都受不了這樣的折磨。
楚懷安想要出去,想要看看春花秋月,他時常隔著牆,聽著外頭的歡聲笑語。他甚至連開窗想要看看外頭落下的雨,都會被他的父親說不務正業。
來日可怎麼能考中呢。
從那以後,楚懷安就不想要念書了。
他摔了書房所有的東西,把先生氣走,自己又離家出走了一整天。晚上他被人找回來,沒吃上一口飯的楚懷安,就被父親叫過去,跪在了祠堂反省三日,讓他道歉。
若是楚懷安不道歉,那便就一直跪下去。
楚懷安沒有道歉,他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他隻是不想要讓自己在書房曬不到太陽,絕望度過自己的一生。
最後還是他的母親,在祠堂外看著暈倒了的楚懷安,哭得撕心裂肺,楚懷安才被抬出來。
一場大病之後,楚懷安和父親之間有了隔閡,楚懷安撒了歡地胡鬨,父親隻要管一下,自然有楚懷安的母親護著,因此養成了楚懷安頑劣的性子。
但是楚懷安裝得過分的時候,也會看父親的臉色,也會偶爾展現出一些乖巧和聽話,為的是不讓自己的父親斷了自己的錢路。
楚懷安到現在仍然不理解父親為何那樣執意於科考,在楚懷安的眼中,他覺得讀書有益,但不是為了科考。
他不為考取功名,所以自己偷偷讀書,偷偷留心著先生課上講的東西。
旁人若是發覺一點楚懷安要用功讀書,都會跑去告訴父親,在楚懷安眼中,這就是向父親低頭。他在祠堂跪了三日都沒低頭,怎麼會在如今他為自己爭得喘息的時候,再向父親低頭呢?
他不會的,隻要旁人能發覺出一點苗頭,楚懷安都會掐斷。
他沒想到葉如卿第一次來他的屋中,就觀察得那樣細致,那時候他還沒提防著葉如卿,沒把葉如卿放在眼裡。
這小小的女子,竟然這樣的深藏不露。
楚懷安對葉如卿說:“則呢麼,如今你都知曉了,你要到我父親麵前去告狀嗎?”
若是父親知道了,高興了再甩給她些銀子,即使做不成他楚懷安的陪讀,葉如卿手裡的銀子也能夠她過活一陣子。
可是他會再次被丟進書房。
楚懷安自己是不願意在書房的,葉如卿來了楚家,當了他的陪讀,陪他在書房中,這才讓楚懷安有些舒展開自己的心,讓自己不那麼害怕。
如果眼前的葉如卿也不好控製,那麼他手中還有一個把柄。
還好,葉如卿是女子的身份,他存了壞心思,還沒有拆穿。
楚懷安有時候,也會慶幸自己這樣的壞。
可是葉如卿說:“我去告狀做什麼,少爺想要讀書,是好事啊。”
楚懷安目光在葉如卿的身上釘死,他說:“是嗎,我可不這樣覺得。葉如卿,我警告你,若是你敢去告訴給我父親的話...”
“少爺,”葉如卿笑了,“我不會去告狀的。”
不會?楚懷安似乎是聽不懂了,他說:“你恐怕不了解我的父親,若是我告訴你,你去告狀,就會得到我父親的銀兩,也會擺脫陪讀的身份。你以後吃香的喝辣的,會過上你想要的日子,即使如此,你還要選擇不告狀嗎?”
這世上,應該沒有這樣的傻子,能放棄榮華富貴。
但這世上,也多的是讓人捉摸不透的人。
葉如卿和常人不一樣,她溫柔地笑著,她今日知道了一個秘密。那個看起來乖張嚇人的楚懷安楚家大少爺,原來隻是個善良的紙老虎。
沒那麼可怕,甚至還需要彆人的誇讚。
葉如卿說:“我說過了,我不會去告狀的。”
若是葉如卿去告狀了,那麼楚懷安也許徹底就不會再想要讀書,會和他的父親鬨得更僵。讀書是明理的,多讀書總是沒有壞處的,葉如卿想讀書都沒機會呢,自然也不會阻斷了彆人要念書的前程。
她也希望,楚懷安能夠變得更好。
這讓剛剛還防備著,隨時隨地想要拿出葉如卿是女子的身份來要挾葉如卿的楚懷安,心中的愧疚四起。
楚懷安好像,還不是那麼了解葉如卿。
他從前隻是覺得葉如卿可憐,想要欺負葉如卿,可如今他這樣的心思卻淡了下來。葉如卿對他,還有一絲善良,保全住了他最後的顏麵。
差點就要對峙交底,說出葉如卿是女子身份的楚懷安,又將這一秘密壓在了心裡。
他甚至有些後悔,曾經那樣玩弄葉如卿,可葉如卿回報給他的,隻有善意。
楚懷安看向葉如卿,眼中又恢複了往常那樣乖張的神色,隻是這樣的神色嚇不到葉如卿了,也能讓葉如卿坦然交心地麵對楚懷安。
楚懷安說:“是你自己說的啊,葉如卿。你這輩子,就要跟在我的身邊,當我的陪讀,不能背叛我。”
“不然,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你隻能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