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乍然聽見那個女人,謝淮心中是恍然的。
可無論如何她也是他謝淮的生母,容不得旁人欺辱,也算是他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他的沉默落在旁人眼中,卻是是冷靜得過分理智,透著些許的殘忍。。
如何報複回去,無非是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他,深知這位謝夫人的弱點在何處。
入了深夜,夜風格外的冷厲,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風中已經快沒有酷夏悶熱,反而透著徹骨的冷。
張文跌跌撞撞的將張武扶了起來,兩人互相攙扶著,看著走遠的人,想到他方才說的話,兩人麵麵相覷。
……
立秋之後的末伏,學院大考立時拉開了序幕。
有意思的是今年的主考官,是當今陛下,地方也換成了紫金山皇家彆院。
這個消息傳出來的時候,立刻就引起了軒然大波,雖說白山書院名義上院長的確是陛下。
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天子諸事繁雜,怎麼會來參加一個書院的小小大考,往年多少屆學院大考都是禮部的人代替。
若是一朝得見天顏,前途無量還好,可若是做錯了什麼,那才是又連累了自己還連累了家族。
一時間學子們有人歡喜有人愁。
而作為當中皇親國戚的溫黛,自然成為了眾人關注的焦點。
畢竟她是陛下的表妹,應當知道許多事情。
利益驅使麵前,即便是往日同溫黛看不過眼的人,還是眼巴巴的湊了上來。
曉得溫黛愛珠玉美釵,小書桌上的首飾盒子都快堆放不下了。
而作為當事人的溫黛,這許多年到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神色有些發懵,她睜圓了眼睛看著他們旁若無人的放東西。
“溫黛,你可聽說了今年的主考官是陛下?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啊。”
說話的是個臉圓圓的姑娘,溫黛沒甚印象,在腦海中回想了一圈確定沒有在她的小本子上後,溫黛才開始思考她的話。
陛下要當主考官這件事情,溫黛隱約有些印象,在家中曾聽見母親和父親嘮叨過這件事情。
好像是因為今年出了意外,學院大考正好和鄰國學院來訪撞到了一起,陛下來了興致,乾脆就讓兩個學院比試一番。
這件事情仔細說來也很隱秘,溫黛瞥了一眼望眼欲穿的一群人,乾脆俯身單獨在她耳邊細語。
武明珠沒想到溫黛居然真的會跟她說,溫黛天之驕女出了名的驕橫,即便是失憶了,也沒有多少人敢公然在她麵前造次。
一向不好說話的人,如今居然在她耳邊仔細說著。
武明珠心思都在突然湊近的溫黛身上,甜荔枝的味道忽遠忽近。
少女湊得近,能清楚的看見她白嫩得毫無瑕疵的肌膚,就像是剝了殼的荔枝,晶瑩剔透。
溫黛說到一半,就發現眼前的小姑娘臉色驟然通紅,往後退後了一截。
似乎是察覺到溫黛的疑惑,武明珠紅著臉結結巴巴道:“我,我有點熱,多謝郡主為我解疑。”
溫黛不疑有他,擺了擺手,“沒什麼,你的繡工可真好,香囊我很喜歡。”
她在一種珠寶首飾之中拿起那個小鴨子的香囊,胖嘟嘟的很是可愛。
武明珠臉更紅了。
她生的圓潤可愛,略微有些豐腴,可聲音卻極為反差,清冷得如同冬日冷冽的泉水。
眼下她顫顫巍巍道:“郡主,郡主喜歡的話,我可以多繡一些其他的花樣。”
本是被迫繡的,她甚至已經做好被丟棄的準備,可看著溫黛眼中喜愛之色,武明珠連話都說不連貫。
旁邊的人見狀,心中湧現嫉妒,更多的是懊悔,早知道一個香囊就能換到消息,就讓繡娘繡十個八個的。
可再多懊悔在此刻已經是無用。
因著大考,今日眾位學子需要先行前往紫金山上。
大多都是組隊的一起上山,這樣也好互相照應。
隻是溫黛在院中等了許久,發現謝淮都沒有來。
奇了怪了。
她望著謝淮的位置,擰緊眉頭,轉眼看見一旁準備溜走的江弈。
她清了清嗓,“咳咳。”
瞧江弈這家夥裝沒聽見,溫黛雙手環胸,拉高了聲音。
“江弈——”
江弈這下實在是裝不下去,手中動作一僵,無奈扭頭看向溫黛。
“大小姐,這我真的不知道。”
溫黛皺了皺鼻頭,“我都還沒說呢,你就不知道了。”
江弈:“……”
也不知道是誰,眼珠子都快望出來了 。
旁邊正準備和徐月一路走的謝安見狀緩緩道:“既然兄長還未來,不若你先與我們一道走?”
徐月聽見謝安邀請溫黛,藏在袖中的手驟然握緊,臉上的笑意也有些僵硬。
索性溫黛搖頭拒絕了。
“沒事,我等謝淮一道走,謝安哥你先去吧。”
她得看看謝淮到底弄什麼幺蛾子,可彆壞了她的大考。
這可是她在汴京扭轉聲譽最重要的一環。
聽到溫黛毫不猶豫的拒絕,謝安眼中劃過失落,想著反正都會在紫金山,心中的不安減了幾分。
又說了些叮囑的話,與往日麵對溫黛的冷眼冷語截然不同。
徐月心中的危機感刹那間升騰而起,她垂下的眸子湧起複雜的情緒。
等到兩人走了,溫黛坐在原地又等了一會,瞧著太陽都快落山了都沒瞧見人來。
她擰了擰眉頭,喊著秀玉收拾東西,準備去找謝淮。
甫一出門,就迎麵撞上了周玉河。
“好巧啊溫姐姐,上次一彆許久不見,不知病情好些了嗎?”
周玉河唇角輕揚,滿臉的笑意,直勾勾的盯著麵前的溫黛。
溫黛 :……真是見了鬼,又是這家夥。
溫黛真想扭頭就走,可把柄畢竟在這家夥手中。
她敷衍似的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我很好,勿念。”
溫黛說完就想溜之大吉,偏偏周玉河陰魂不散。
“既如此,學院大考快到了,時辰也不早了,溫姐姐與我不如一同前往紫金山。”
周玉河嘴上是詢問,可神情已經篤定了溫黛不會拒絕。
溫黛握緊手,腦袋一轉,“男女授受不親,況且謝淮還沒來。”
周玉河不依不饒,“他不在,我不還在呢溫姐姐,亦或者溫姐姐隻是不想和我一路走?”
周玉河笑得溫柔,在溫黛看來完全就是笑麵虎。
她微微握緊手,隻覺得周玉河跟個癩皮狗似的,煩的要命。
左右逃不過,溫黛破罐子破摔,有些灰敗道:“那好——”
“郡主。”
身材瘦削的青年郎君穿著慣常穿的竹青色長衫,眼下略有青黑之色。顯得幾分頹敗,他站在不遠處,看著溫黛淡淡出聲。
溫黛望見他,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看見了救星。
連周玉河在說什麼也沒有管,比起周玉河,她還是更相信謝淮,她兩三步跳下台階來到謝淮麵前。
“你怎麼回事啊,怎麼今日沒來上課?”
溫黛歪著腦袋看他,有些奇怪。
謝淮聞言微微垂眸,“有些事情耽擱了。”
溫黛點了點頭,也沒追問是什麼事情,她看了一眼對麵的周玉河道:“學院大考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謝淮點了點頭,這場考試的變動早就鬨得沸沸揚揚,想不知道都難。
紫金山上是皇家圍獵場,場地之大非學院所能比,光是上山的路都是四通八達,稍不注意就容易迷路,是以學子們要先行到彆院去。
“既然謝兄來了,那咱們就啟程吧,等會天色黑了,路可就不好走了。”
周玉河適時上前,站在兩人中間,不著痕跡的將謝淮隔開一些。
溫黛看著昏暗的天色,懶得的沒有唱反調,隻是三人在馬車之上又有了分歧。
三個人,卻隻有兩輛馬車。
“既如此,我便委屈些和溫姐姐一同吧,畢竟謝公子一個外男,到底對溫姐姐的聲譽不好。”
周玉河率先出聲,打得一手好算盤。
謝淮沒有搭話,隻是看向溫黛,似乎是在尋求她的意見。
“郡主也是這般想的?”
溫黛看了看安分守己的謝淮,又看了看不懷好意的周玉河。
鬼知道他上來了,又要琢磨什麼幺蛾子捉弄她。
溫黛當即就拒絕了。
“你也是外男,難不成你還能變成個姑娘不成。”
溫黛不是個委屈自己的主,當機立斷的上了馬車,就叫車夫出發,將兩個男人甩在了身後。
兩個大男人還不能擠一擠了人,想讓她擠一擠,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謝淮率先回過神,他盯著眼前的周玉河,慢吞吞的做了一個引領的手勢。
“周公子,請。”
不知為何,看著謝淮毫無表情的一張臉,周玉河從中看出了隱藏的嗤笑。
周玉河倒也不尷尬,正準備上馬車時,謝淮卻已經搶先一步上去了。
看著略微錯愕的神色,謝淮眉眼溫潤。
“還以為周公子不想與我一同呢,現在看來是我冒昧了,周公子不會怪罪吧。”
看著郎君溫柔含笑的神情,周玉河感受到了熟悉,以及強烈的反感。
很久沒有人能讓他這般看不過去了。
書院準備的馬車一個人坐著還好,兩個人就有些擁擠了,稍不注意就能和對方肩衝肩。
隻是這件事情顯然並沒有在兩人之間發生,反而隔了快一個拳頭的距離。
周玉河放在膝上的手輕摩挲著光滑的衣裳,看著一旁端坐著的謝淮。
“以謝公子的年紀早些年就該從白山書院結業了,隻是不知怎麼還在呢。”
這件事情其實汴京的公子圈大多都知道,是謝淮早些年得罪了書院的一位夫子,課程並未得到認可,這才耽擱了下來。
是以謝淮算得上是現目前白山書院年齡最大的一位學子,不少人沒少因為這件事情在背後說笑。
周玉河問這話顯然是不安好心,可他瞧著似乎隻是單純的好奇。
謝淮沒有回答,也沒有沉默,而是轉頭同他對視,曬笑一聲。
“聽聞周公子和郡主青梅竹馬,曾今也住在汴京,為何卻一直長居揚州?”
不回反問,好極了。
周玉河唇角輕勾,笑意漸深,同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兩人不約而同的轉過腦袋,各自都心知肚明,對方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般無害。
一路寂靜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