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謝淮笑而不語的模樣,她黛眉微擰,謝淮這家夥不會還要反水吧。
溫守成是知道溫黛的小性子的,他看著眼前的謝淮。
他是聽說過謝泗那老匹夫多年前與一個寡婦相好,那寡婦卻在入府前一天暴斃,隻留下一個獨子。
這事當時在汴京鬨出許多風波來,但謝泗愣是力排眾議將人接了回來。
溫守成雖是個武將,可多年來手握兵權在朝堂和世家之間斡旋,心思自然也通透些。
他壓下心中的打量,詢問著謝淮是否有此事。
溫守成常年在軍中打交道,明明是詢問偏被他問出一股子質問的味道。
與此同時,溫黛也看著他,生怕他胡說八道起來。
謝淮知道溫守成這手段不過是嚇嚇溫黛這個笨蛋罷了。
他拱手回道:“回大人,郡主所言句句屬實,方才的確是郡主救了在下一命,在下感激不儘。”
溫黛眉頭輕揚,眼底漾出笑意,理直氣壯道:“阿爹,你看吧,我就說我沒有撒謊,阿爹居然還不信我。”
她說著皺了皺鼻頭,滿臉的不高興。
溫守成訕訕的摸了摸鼻頭,毫無方才麵對謝淮的威嚴之色。
他很是及時的認錯,“是阿爹不對,冤枉你了,回頭阿爹送個好東西給你賠罪可好?”
溫黛聽見有好東西,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可轉眼一想,不能讓溫守成覺得她好哄,萬一下次又這樣呢。
溫黛輕咳兩聲環著手彆過腦袋,“阿爹彆是拿旁的忽悠我罷了,保不準是長姐早就有的,也是,若是長姐說這些阿爹定然信的。”
溫守成往年在外頭,有時回來時多是關心徐月,帶的東西許多也有徐月的一份,溫黛可都沒忘記。
若是往常溫黛說這些定然又要被溫守成斥責一句小家子氣,不友愛姊妹。
前些日子溫守成才同溫黛交心談話,相信溫黛的改變,現下卻冤枉了她,心中自然滿是愧疚。
對於溫黛所說的話,也隻會覺得是委屈了她。
溫守成絞儘腦汁,不知該如何哄人,“那音音要如何才能原宥阿爹。”
溫黛思索片刻,“那阿爹發誓以後都如信長姐一般信音音。”
小姑娘望著人的眼睛,一字一句,虔誠期盼。
讓人舍不得她眼中的光就此湮沒。
溫守成心底被戳得一軟,才發覺他嘴上說著相信音音的改變,可真到了事實麵前,他竟如此決斷。
他沉默半晌,反思著自己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是從什麼時候,他覺得音音是個愛撒謊的孩子。
可怕的是,溫守成根本記不起來了。
溫守成抬頭看著眼前的溫黛,伸手撫了撫她的鬢發,啞聲道:“好,阿爹答應你,阿爹今後絕不會這樣了。”
溫黛唇角輕勾,腦袋裡麵壞水止不住的冒出。
這樣以後坑那兩個狗男女,她就再也不用擔心容易在爹爹這裡露餡了。
看著音音笑意晏晏的模樣,溫守成心中更酸了,暗暗想這些年音音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如此簡單的要求就如此高興。
目睹全程的謝淮不著痕跡的挑了挑眉頭,看著小心思止不住的溫黛,清楚兩人肯定不是同一個話題上。
謝淮識趣的沒有挑明,隻是拱手說著告彆的話。
溫守成倒是仔細叮囑了一番,他扭頭看向溫黛時,溫黛輕哼一聲沒做答複,顯然記著方才他恐嚇她的仇。
謝淮低頭,遮住眼底笑意,依舊是那副克己複禮的模樣。
溫守成看著不卑不亢的謝淮,瞧他周身氣度便知此人心性之沉穩。
倒是比謝安那個臭小子順眼多了,隻可惜出身低了,若不然...
溫黛與謝淮在這邊眼神交流,全然沒有注意到溫守成的神情。
待看著溫黛被帶走之後,謝淮在原地落定片刻,轉身就撞見了找來的張文張武。
其實張文張武找到兩人已經有一會了,隻是礙於溫守成在,誰敢不要命的衝出去。
本以為今晚隻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不過誰讓謝淮倒黴又落單了,從溫黛那裡受的氣,自然是要從謝淮這裡找回去了。
張武冷笑一聲,“謝淮,如今可沒有什麼勞什子的郡主來救你了。”
說罷,張武吸取教訓,不再過多廢話,掏出碗口粗壯的棍棒就衝著謝淮衝了過去,而張文則衝著人撲了過去,限製住謝淮的雙腿,方便張武動手。
謝淮冷厲眉眼微壓,透著股厭感,像是看著兩隻死纏爛打的臭蟲,滿心的煩躁升騰。
對於兩人不管不顧的也要動手的行為,他隻冷嗤一聲。
“蠢貨。”
張武大棒子甩得虎虎生威,劃破空氣發出刺耳的聲響,直衝謝淮的腦袋,這棍子下去不死也得殘。
張武眼底迸發出殘忍興奮的嗜血。
隻是,在棍子落下刹那,謝淮徑直出手,力氣極大,一刹那就將揮舞的棍子抓住,死死禁錮在掌心。
張武沒想到謝淮居然還敢反抗,試著抽回棍子,卻發現用儘全身力氣,棍子依舊紋絲不動,他卻氣喘籲籲。
眼見著謝淮輕視的眼神,張武咬緊牙,氣急敗壞的放棄了棍子,赤手空拳的就要好好教訓這個家夥。
這無疑是一個愚蠢的決定,並且很快張武就嘗到了苦果,
謝淮抽走長棍,調轉方向握住棍身,出手利落,反手將他伸出的小臂硬生生的打斷。
“啊啊啊啊啊!!”
“我的手,我的手!”
寂靜的夜,回蕩著淒厲的慘叫聲,宛如山林厲鬼。
張武疼得麵如金紙,渾身都在顫抖,他不可置信的扶著那隻手。
原本肌肉賁張青筋暴起的地方,如今軟塌塌的一團,異樣的凸起,甚至還有部分骨刺破皮肉露出白花花的肉膜。
“哥!”
這番變故太快,張文根本就來不及去阻止,隻能眼睜睜的瞧著張武的手臂被活生生的打斷。
要知道張武做的就是打手,失了手這跟廢了他下半輩子有什麼區彆!
張文連滾帶爬的將張武護在身後,看著眼前分外陌生的謝淮,麵上湧現仇恨與忌憚,但更多的是懼怕。
張文何其聰明,猜到了謝淮根本就是裝的。
他目眥欲裂可偏偏什麼都做不了。
張武心中已經被仇恨蒙蔽了,他滿腦子都是一定要弄死謝淮這個王八賤種。
“謝淮,謝淮!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張武赤紅著雙眼跌跌撞撞站起來,衝著謝淮而去,卻不過是螳臂當車,眨眼間撲了個空,反而以一種極為屈辱的方式被謝淮踩在了腳底。
謝淮輕飄飄落下一句,“另外一隻,你也不想要了嗎?”
他微微垂眸,骨節分明的手搭在因踩著人身子而墊起的膝蓋之上,不緊不慢的敲打著,頗為恣意,透著詭異的乖戾。
張武這下才是真的怕了,他哆嗦著身子呢喃道:“瘋子瘋子,你根本就不是謝淮!”
印象中的謝淮懦弱沉默,怎麼會是這樣。
聽著他大吵大鬨,謝淮煩躁的皺了皺眉頭,蹲下身子捏住他的下頜。
“哢嚓——”一聲。
謝淮竟是直接卸了他的下頜骨,讓張武無法再說話,隻能咿咿呀呀著如同癡傻之人。
瞧著謝淮狠辣的手法,張文渾身發冷,整個人如墜冰窟,突然開始後悔為什麼要聽那個女人的話來找謝淮的麻煩。
他看著張武,深知憑借自己定然帶不走,他深吸一口氣道:“謝淮,你放了我們,我就告訴那個寡婦,你娘的一件事情如何?”
謝淮瞳孔微縮,卻隻是扭頭看向他淡淡道:“人死了就是死了,告訴我難不成還能活過來?”
雖是這般說,謝淮還是放開了腳下的張武,將人如同踢死狗一般踢給了張文。
張文才開始哆哆嗦嗦的將事情說出來。
這件事情還是張文上山砍柴時無意之間發現的,本以為那寡婦是被人捉了奸打死。
可是那一晚上他親眼看見有人挖開那寡婦的墳,將屍體挫骨揚灰。
這得是多大的仇恨。
本來他也猜不到幕後之人,直到那位傳聞中高高在上,自稱謝淮嫡母的女人出現。
張文知道謝淮極聽那寡婦的話,聽到這事情定然憤怒不已,到時候怒火都隻會集中在那個女人身上,他們自然能逃過一劫。
張文說完整件事之後,原地瞬間安靜了下來,死一般的寂靜,他以為謝淮聽說了這些會很憤怒,或者是失控。
可都沒有,張文甚至在謝淮臉上看不到一絲情緒的波動,這超出了張文的預料,一時間他拿捏不準,忐忑不安的看著謝淮。
說不出來是什麼感受,聽到那個女人死後還被挫骨揚灰,能有這麼大的仇恨的,謝淮不消猜就知曉是誰。
年幼時他隨那女人一同居住,女人對他的態度奇怪,全然不同村裡那些孩子的父母一般慈愛。
村中的孩子大多都是麵黃肌瘦,容貌出眾的謝淮在其中是個異類,加上寡婦子的名稱,欺辱是家常便飯,他也曾找過她。
可就算看到他被那些孩子欺負,女人也隻一心逼迫著謝淮隱忍,而那些人也隻會是變本加厲,長久以來的受辱,謝淮逐漸的麻木。
漸漸的接受了自己的母親和彆人的並不一樣,
可那女人偶爾卻又會展露一絲溫情,像是透著他在看彆人,眨眼清醒之後,瞬間又變了臉色。
年幼的謝淮不知道那是什麼,後來他經曆了許多事情後,再想起來才知道,那是恨。
直到後來謝家出現,在謝家來的那一晚,女人同他說了許多事情,無非又是隱忍兩字。
後來,她就死了,謝淮親自操辦了一切,讓她下葬,離開那個村子,再後來就是在謝家的生活。
外人眼中的富貴發達,於他而言,不過是另一種方式的隱忍求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