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賽者,幾乎都是女郎,獨謝淮一個兒郎在上麵頗為顯眼。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比得過多年女紅的女郎們,大多都是秉持著看笑話的心態。
偏他氣定神閒,神情認真不為外物所擾,讓不少準備看笑話的人都不約而同的沉了心仔細觀看著這場比賽。
銀針極細,月色下若不仔細分辨,幾欲看不出來。
更遑論還要準確無誤的將各色絲線穿在對應的七孔之中。
溫黛看著謝淮,心中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隨著線香被點燃,姑娘們都極快的動作了起來,再看謝淮。
他單手拿著銀針,捏在指腹不緊不慢的觀察了片刻,隨後才拿著絲線開始動作。
郎君骨節分明的手同細針形成極大的反差,卻沒有展現出笨手笨腳,竟是格外的順手。
很快,謝淮就將第一根紅線穿好了。
可其餘的女郎也不是吃素的,在謝淮穿好的下一刻同樣完成。
比賽緊鑼密鼓的進行著,溫黛都不敢大喘氣,生怕一不小心就錯過了什麼。
前麵一段大家都是有條不紊,進度幾乎都差不多,分曉來到了最後一個孔洞上。
七孔之上,孔洞由大到小,越到後麵孔洞就越小,自然穿孔也越發困難。
有位女郎因著過於緊張,不甚紮了手,連帶著本該穿進去的絲線因著這一失誤錯過。
而與此同時,謝淮已然完成,他將細針規整放好。
顯而易見的,謝淮毫無疑問的成為了勝出者。
全場寂靜下來,緊接著爆發出極大的喧鬨起哄聲,都躁動著,張武和張文更是被擠得無處容身。
謝淮沒有因此停留,反而拉著溫黛轉身往後麵走。
“誒誒,這位郎君,這是最後的彩頭,您彆忘了。”
中年男人看著兩人要走,趕緊遞了一個盒子出來。
溫黛隨手拿過,還未來得及打開瞧瞧,眨眼間就被謝淮帶離了原地。
等張文張武再看清情況時,台上早就沒有兩人的身影了。
溫黛一路被拽著手往前跑,胸口心臟止不住的劇烈跳動,她實在沒了力氣,抽了抽手。
她退一軟跌坐在地上,氣促道:“不行,我跑不動了。”
出門遊玩溫黛從來都是馬車,何曾這般狼狽的在街邊逃命。
方才還不覺得,眼下停了下來,腳腕鑽心似的疼,被磨破了皮肉,強烈的痛感讓她倒吸一口冷氣。
她眼底忍不住的氤氳一層水霧,眼尾微紅。
入夜溫度漸漸下來,有些涼意,地上不知被多少人踩過,臟的厲害,溫黛這般,回頭隻怕是要生疾。
看著跌坐在地上的人,謝淮微微皺眉,出聲道:“起來。”
溫黛本來壓住了心中的脾氣,眼下聽著謝淮冷漠的話,她有些憋不住了。
她不爽利,便要同人對著乾,她咬了咬唇,瞪了他一眼,又彆過頭去。
“就不起就不起,你自己跑吧,就讓我被抓走算了。”
溫黛使氣的說著氣話,氣鼓鼓的將頭埋在手臂上,打定了主意不理謝淮。
甚至想著若是謝淮來哄她,她也不會立刻原宥。
溫黛本就不是好性子,先前因著謝安的事情才肯裝模作樣幾分,可眼下又沒他。
隻是,過了許久,溫黛都沒聽見動靜。
難不成這家夥真自己走了?!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溫黛更生氣了,越想越生氣,她為了救謝淮被迫卷入逃命,眼下不過是累了,這家夥居然拋下她就走了。
簡直太沒良心了!
委屈如同酸水不斷蔓延,浸得胸腔裡酸澀。
她低聲埋怨著,“壞謝淮,臭謝淮,討厭你了。”
溫黛鼓了鼓腮幫子,小心翼翼的挪出半張臉往後看,眼前卻驟然陷入一片黑暗。
?
她剛想開口,整個人就著這個姿勢被端了起來,溫黛抱著膝蓋,茫然無措的被人抱在懷中,連心頭的委屈一時間都忘了。
她錯愕抬起腦袋,卻發現正好抵著他的下頜。
“你...”
溫黛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打得措手不及,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謝淮將人抱著緩緩往前走。
他垂眸,就瞧見方才還忿忿不平的小郡主眼下瞪圓了眼睛瞧著他。
像一隻純然無害的幼獸懵懂的看著外來者,絲毫不明白自己的處境。
他道:“郡主現下可還滿意了。”
聽到他問話,溫黛收斂了眼中的驚詫,輕哼一聲彆過頭。
“勉強滿意吧。”
說完怕人覺得自己也太容易調轉話頭了,溫黛抿了抿唇。
“隻勉強滿意一點點。”
說著她還伸出手比劃著那可憐的一點點。
謝淮瞥了一眼,看了眼周圍,走了幾步,將人放在矮牆之上,他將手撐在她身旁,防著人墜下去。
他微微俯身逼近幾分與她平視。
濃烈清冽的青竹驟然襲擊鼻間,溫黛不可抑製的屏住呼吸,下意識往後仰,卻發現身後被他的手阻攔著。
她完全被他禁錮在身前的方寸之間。
溫黛心中有些慌亂,可麵上強撐著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偏聲音顫得要命。
“你,你乾嘛!”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溫黛更緊張了,“你你,你不會要打我吧。”
往日那群貴女被她氣得要死要活的時候就恨不得動手,好在她身旁有侍衛護著。
隻是眼下她可沒有啊!
溫黛似乎已經預見到謝淮對她動手的下場,她維持著麵上那副貴女的威嚴。
“我,我是郡主,你打了我,你就死定了謝淮!”
女郎美眸輕瞪,似乎以為這樣就可以嚇退進犯的凶獸。
謝淮哂笑一聲,他原不打算做什麼,隻是溫黛這副模樣,他若是不乾什麼,倒顯得他多此一舉。
他佯裝思考著溫黛的話,“是啊,若是打你一頓,還要被溫家報複,實在是不劃算...”
溫黛小雞啄米般點頭,“對啊對啊,你想通了就好,我這麼大度會原諒你的...”
其實才怪,她一定要讓謝淮這個家夥知道知道她的厲害。
謝淮看穿她的心思,接著道:“不如直接丟到荒郊野外去,野狗野狼啃食殆儘了,什麼都沒有,誰又會知道呢。”
他低沉著聲音,繪聲繪色的訴說著。
效果顯而易著,溫黛小臉漸漸蒼白。
謝淮點到為止,原本還想說些什麼,見著她被嚇著的模樣話頭一轉。
“所以小郡主,現下可安心些走路了?”
後麵的路上,溫黛都老老實實的沒再作妖,像是真的被謝淮嚇到了。
弄的謝淮心中罕見的有些過意不去,到底還是個小姑娘,他停下腳步想跟她解釋。
溫黛反而往後退了兩三步,一臉戒備,生怕他真的要實施方才話中的方法。
兩相對峙沉默時,溫家侍衛尋找溫黛的聲音傳了過來,領頭的正是溫守成。
看到熟悉的人來了,溫黛的膽子瞬間回來了,怕謝淮反悔忙大喊著:“我在這我在這!”
她說罷頭也不回的就準備衝著溫守成的方向跑,隻是半路就被人拽住了頸部的瓔珞。
冰冷的珠玉貼在柔軟的脖頸,溫黛打了個哆嗦,眉眼輕厭,扭頭看他。
“你乾嘛!”
小姑娘臉上毫無方才害怕的小模樣,美眸圓瞪,一副再不放手就要你好看的姿態。
謝淮摩挲著指尖輕握的瓔珞,紅玉觸手生溫,圓潤光滑,濃烈的紅,同底下瑩白的肌膚形成強烈的反差。
溫黛自然也能感受到他在瓔珞上的動作,隻是看不見,終歸是有些心慌。
她咽了咽乾澀的喉嚨道:“我爹爹來找我了,謝淮,你想乾嘛?”
謝淮聽著她中氣不足的話,輕笑一聲放開手中的瓔珞。
“郡主覺得我能乾什麼,郡主怕我?”
聽到這話,溫黛骨子裡的逆反瞬間就起來了,她溫黛這輩子還沒怕過誰。
她彆過頭反駁道:“誰怕你了,謝淮,你胡說什麼。”
溫黛氣呼呼的瞪了他一眼,更像是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狸貓。
瞧著他眼底的笑意,以為他不信,溫黛心中惱怒,還想說什麼,溫守成就趕了過來。
站到溫黛身旁,溫守成將人看了好幾遍,確認溫黛安然無事,溫守成才鬆了一口氣。
他擰緊眉頭,“音音,你怎麼跑這來了,知不知道我和你母親多擔心,你下次再這麼貪玩,可不許你再出來了。”
溫黛原本還想好好訴訴苦,順便給謝淮告黑狀,眼下瞧著,她趕緊解釋。
“阿爹,哪裡是我貪玩了,我今日可去做好事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可是您往日對我耳提麵命的。”
溫守成聽著溫黛的解釋半信半疑,看著她這副小身板很是持懷疑態度。
“音音,你莫不是誆騙阿爹來了,誆騙可要罪加一等啊。”
見溫守成不信,溫黛忙拉著謝淮作證。
“是真的,我今日救了謝淮呢,謝淮哥哥你說是不是!”
溫黛扭過頭盯著謝淮,扯著他的袖子,神色有些著急。
小姑娘的喜惡還真是一眼就能分辨,用人時嘴巴便甜些喚著哥哥,不用時就喊著大名,轉眼就能丟棄。
謝淮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連掩飾都掩飾不住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