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安康被選上的過程很順利。
他從小就經常跟他哥一起玩球,球踢得很好。
小時候的範安康長得就白嫩可愛,骨架又比同齡男孩纖細,他爹娘帶他出門的時候,就算穿著小男孩的衣服,也總有人誤會他是個小姑娘。
他爹範延威就很不高興。
他對兩個兒子的培養目標是很明確的,就是要往武將的道路上走,最好能成為一代名將,威震四方,為大祈開疆擴土,護百姓安寧。這是他此生一直沒能實現的願望,如今他把期望寄托在兩個兒子身上,希望他們能子承父業,替自己完成鴻鵠之誌。
他的大兒子範安定很好,和他一樣自小就生得健壯,力氣也比彆的孩子都大,受他的影響,整天張口閉口都是要上陣殺敵,令他很欣慰。
可二兒子範安康偏偏就不遂他的意。長得像女娃娃不說,性格也像他娘多一些,平日裡在院子裡玩的時候,不跟他哥去打鳥掏蛋,反而蹲在地上摘花、玩泥巴。
範延威深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於是就開始把培養重心轉移到範安康身上,對他的訓練很嚴苛。
那時候,小安康每天除了要上幼學,空餘時間還得練習揮劍、跑圈、爬木樁,哪怕是睡前,他爹也要用那粗喇喇的嗓音給他講一個戰場殺敵的哄睡小故事。導致小安康每天睡夢裡都是被大刀砍下來,滿天亂飛的胡人腦袋。
也就是在這種環境下,範安康才喜歡上蹴鞠的。
因為他玩彆的東西,玩的時間長一點他爹就要說他,隻有蹴鞠這種遊戲,玩兒的久了他爹也不會說什麼。他認為這是一種強身健體的方式,可以讓孩子變得更強壯。
範安康慢慢的就練了一身好技法。
而且他本身身量就輕,行動敏捷,跑的又快,當天負責考核的內官一眼就相中了他。
而盧俊一開始則沒被看中。
他這人容易興奮,一興奮就容易收不住力道。第一輪跟其他人傳球的時候,他把球踢得又高又遠,他旁邊的人就容易接不到球。
考核官眼皮都沒抬,直接給他劃到了待定裡。
盧俊就有些心焦。
他實在太想去萬壽節上蹴鞠了,就算讓他當替補也行啊,可以每天出來訓練,不用在紅樓裡從早到晚的坐班。
範安康捋著盧俊的後背給他順氣,安慰道:“你先彆慌,一會兒還有第二輪呢,你力氣大,把球擊到風流眼裡你肯定擅長。”
比賽的球門由兩根粗長木杆和一塊木板組成,球杆有兩人那麼高,最上麵的木板上有個一尺大的圓洞,叫作風流眼。站在球門下的人需要把球踢到風流眼裡才算得籌。這就需要踢球的人有準頭,力氣大。
“而且今天來的人也不多,萬壽節前,忙的官衙還是多,你看到現在都還沒選夠十四個人呢。你第二輪穩一點,我覺得你一定能行!”
盧俊聽進去了,心情就慢慢平複了下來。
而後的第二輪裡,他也果真發揮的不錯,踢五次裡中了三次,在全部參選的人裡都算高的。最終也成功被留在了十四個人的蹴鞠隊伍裡。
入選之後,就是為期一個月的賽前訓練。
因為選的都是在禁中辦公的青年官吏,所以訓練時間定在了下午,每天一個時辰,其餘時間他們還可以回自己的部門處理公務。
宣徽院給他們找的訓練場地很有意思,是金明池旁的一個小校場。這裡從前是給皇子們騎馬、射箭用的,草場周圍還有以前留下的箭靶和涼亭。隻是後來陛下登基,其他皇子們也都陸續出宮去了,這塊地方就很少有人再來。
兩支隊伍的名字已經定好了,文官叫文茂隊,在腕上係藍巾,武將叫武昌隊,腕上係紅巾。兩隊各派一名教頭指導。
頭一天訓練的時候,兩支隊伍就先摸底比試了一次,結果文茂隊輸的很徹底。這個結果也在情理之中,就算不看隊員的身體素質,武官平日裡也把蹴鞠當日常訓練來搞,他們的默契度就不是文官一隊能比得了的。
不過第一天輸了也好,文茂隊意識到了對手的強大,都開始鉚足了勁兒練習。都是二十啷當歲的小夥子,一腔熱血,誰也願意就這麼輕易服輸。
其實每天的訓練還是很辛苦的,尤其對範安康和盧俊來說。
小紅樓和校場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幾乎橫跨了整個大祈宮城。他倆每天往返路上就得花費半個多時辰,有時候訓練已經很累了,還得緊趕慢趕地往回走。
晚上回家的時候,範安康幾乎是吃完飯就洗洗睡了。甚至嚴苛如他爹,都難得通情達理地免去了範安康每天晚上練拳、打木樁的功課,讓他全身心地投入蹴鞠隊的訓練。
範安康能在萬壽節上獻藝是個大事,他爹嘴上雖然沒說,心裡還是很激動的,也卯著勁隱隱期待範安康能表現突出,不求能得陛下青眼,能在滿朝文武麵前露個臉也是好的。
一個月的訓練說短不短,說長卻也很緊迫。教頭每天恨不得跟各個衙門搶人來訓練,就這麼練著練著,萬壽節就慢慢的臨近了。
這期間,盧俊曬得跟剛挖出來的土豆似的,隊裡其他人也都曬得黢黑,隻有範安康一個人依然白的反光,惹得其他人連連大呼嫉妒。
賽前最後一天,兩個教頭又約著讓兩隊比試了一次。
這一次文茂隊雖然也是輸了,但將對方咬得非常緊,最後甚至是延了時長,才勉強分出了勝負。
武昌隊實在是沒想到這幫文官們進步這麼神速,他們先前甚至都被教頭叮囑了比賽當天要是實力差距太大,可以適當讓一讓,免得失了文茂武昌的好意頭,可現在,他們甚至差點輸了!
散場的時候,武昌隊的每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而範安康他們這邊,咬緊牙關拚了這麼多天,臨近關頭看到了勝利的希望,每一個都興奮又緊張。教頭給他們提前放了假,讓他們回去好好休整休整,用最好的狀態應對明天的比賽。
當天放衙的時候,盧俊拉住範安康,說要帶他去找一個致勝的關鍵法寶。
他說得信誓旦旦,拍著胸脯打了包票,說有了這個東西,他們隊明天肯定能贏。但範安康追問他是什麼的時候,他又不說,隻說讓範安康跟著他去看,一看便知。
範安康就隱約覺得不是啥正經東西。
但看著盧俊一臉神秘兮兮的樣子,他又好奇,一個沒忍住,就稀裡糊塗地跟著盧俊一起走了。
今天早上和下午都下了小雨,盧俊是坐了家裡的馬車來的。範安康跟著他坐上車,看他跟車夫嘀咕了幾句,然後車子就掉了個頭,在被雨水浸濕還未乾透的青石磚路上緩緩行駛了起來。
這個方向不是城中的繁華地段,沒有什麼店家,住戶居多,範安康幾乎沒怎麼來過,等車子在路深處拐了幾次彎,就連出門買菜的行人都少了。他好奇地探頭,看著外麵住家院牆上爬著青苔的綠瓦,和街邊掛著水珠的青青綠柳,愈發好奇盧俊要帶他去哪。
總不會像話本子裡那樣,找什麼隱居在此的絕世高人,傳給他們一招製敵的蹴鞠神功吧。
車子在一個紅門小院前緩緩停了下來。
紅門後麵是依門而建的門房。一般百姓家要是挨著的路邊稍微繁華一點,就喜歡建一個這樣的門房,用來做些小生意。隻是一般這樣做生意的人家都會在門板或屋牆上寫清楚經營的內容,而這個小院兒卻什麼也沒寫。
盧俊難得嘴這麼嚴,範安康詐了他一路都沒詐出目的地來,讓他對這個地方的好奇心達到了頂峰。
他下了馬車,在盧俊期待的注視下推開門,然後,在看清了迎麵掛著的一張牌匾後僵住了身體。
堂屋高懸的一塊牌匾上,赫然寫著三個大字:樂閨帷。
範安康腦子裡都轉筋了,剛才那些高人奇術的幻想被嚇得碎了一地。
他都沒敢往旁邊看,轉身就要往外走。結果被盧俊扯著領子不讓走。
“你上哪去?我就知道你肯定不願意來,我還沒給你看法寶呢!”
範安康氣得要死,他壓低聲音道:“你瘋了嗎?這地方跟咱們明天贏不贏有什麼關係?要是讓哪個同僚看到了,我倆八張嘴都說不清!”
朝中對文官的名聲看的很重,無論考核升遷都要考量官員的品行、官聲。兩個新入朝的官員放衙後結伴去逛情趣用品店,這件事傳出去怎麼看都不會對他倆有什麼好處。
“沒有,我說的不是什麼不正經的東西。”盧俊耳朵也有點紅:“這個真的有用,隻是隻有這裡才有賣,咱們買完就走,不會有事兒的。”
他扯著範安康往屋裡走,視線在屋裡掃了一圈,然後鎖定在一疊花色豔麗、款式誇張的內穿衣料上:“你看,就在那!”
範安康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堆花花綠綠的肚兜之間,一條豔紫色、薄紗質地的褻褲安靜又歹毒地躺在案台上。
盧俊沒管範安康臉上什麼表情,樂顛顛地走過去,拿起褻褲往他麵前送:“康哥兒你看,這就是我們的法寶——‘指定行’!”
好特麼一個“紫腚行”!
範安康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他腦子一轉過來,立馬扭頭就往外走。
盧俊就是個大傻子!他信了盧俊的話,還跟著他過來,他自己就是個二傻子!
“哎,哎,彆走呀。”盧俊一邊攔著範安康,一邊拿錢付賬,最後才手忙腳亂地拿著那條“指定行”攬著範安康上了馬車。
“我知道你肯定不信,所以我一開始才沒敢告訴你。但這個是真的靈,我親身試過的。”馬車咕嚕咕嚕地軋著回程的路,盧俊在車上苦口婆心地勸著範安康。
“我在學裡讀書時候成績其實沒那麼好,可是偏偏科考的時候發揮超常,榜上有名,你道是為什麼?我覺得,穿了我嬤嬤給我做的紫色褻褲,至少占了三成原因。”
“那是你當天吃好睡好發揮得好,跟你裡麵穿什麼色的褲子沒有一點關係。”範安康拍開他伸到麵前的三根手指頭,拒不買賬。
盧俊臉上就露出一點失落:“好嘛,我知道其實這件事兒聽起來就很不靠譜,所以我都沒敢跟隊裡其他人說,就隻跟你說了。我就是希望咱們隊能贏,多了你跟我一起穿,我心裡也能更穩當一點……”
他低眉搭眼的,全然不複剛才的欣喜。範安康心裡就有點不是滋味。
他想,雖然是紫了點,但是既然盧俊都能穿,他舍命陪君子,穿一下子,應該……也沒什麼?
“那要穿……也得買男款的吧,你剛才拿的那個,我看像是女子穿的。”他拿眼睛瞟了一下盧俊腿上的布包,又尷尬的移開視線。
盧俊喜笑顏開,拆開手裡的布包:“是女子穿的,但是我今天早上才想起來這碼事兒,讓小斯找了一圈,隻發現了這裡有賣這個顏色的。”
“不過你彆看是女款,你肯定能穿進去的,你這身量,跟個子高些的女孩子也差不多。”
“那也不太好吧,而且我是穿進去了,你怎麼辦?”範安康看著布包裡的東西,突然覺得不對:“哎!你怎麼隻買了一條?”
盧俊舉起那條紫色褻褲,笑的人畜無害:“我當然是還穿科考穿的那條呀。這條,是專門買給你的!”
範安康:……
我真的謝謝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