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蘿苑裡,得知薑宓要去長公主府參加宴席,連翹激動不已。那可是公主哎,戲文裡才有的人,她們姑娘竟然能去見了。
“姑娘好厲害。”
薑宓:“並非是我厲害,而是因為祖父和父親的官職。既然來了京城,往後那些公主、皇子們咱們都會見到的。”
連翹眼前一亮。
薑宓:“其實除去身份,他們和普通人也沒什麼兩樣。”
一樣穿衣吃飯,一樣說話行走,甚至做起事來更加心狠手辣肆無忌憚,更沒有底線。
連翹仔細琢磨了一下,點頭:“姑娘說的也對。”
春蘭很愛偷懶,不愛乾活,白日裡那一點活乾了許久才乾完。今晚她卻格外熱情,一直服侍著薑宓。
提水,倒水,卸掉釵飾。
等到薑宓要上床去睡時,春蘭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姑娘,有句話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薑宓:“若你覺得不當講,那就不要講了。”
春蘭:“……”
連翹瞧出來薑宓不想聽,於是上前說道:“姑娘要睡了,她睡覺不喜歡有人在,咱們快出去吧。”
春蘭動也不動,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一般,說了出來:“奴婢若是不說出來怕是會寢食難安,還是跟姑娘說了吧。”
連翹:“你這人猶猶豫豫的,到底想說什麼啊?”
春蘭:“姑娘可知三老爺為何安排您去參加長公主府的賞菊宴?”
連翹看看薑宓又看看春蘭,這不是京城姑娘們的正常活動麼,還能有什麼原因?
春蘭:“奴婢聽說三老爺想為姑娘說一門親事。”
終於說出來了。
薑宓靜靜看著春蘭。
前世她之所以進京第一日就知道父親的打算就是因為春蘭,在靜心堂用過飯之後春蘭就告訴她了。
連翹眼底流露出來驚訝的神色。
薑宓平靜地說道:“我如今到了出嫁的年紀,看來父親還是關心我的。”
春蘭眼底劃過一抹鄙夷的神色。四姑娘還真是蠢,三老爺在算計她她都沒看出來。
“聽說三老爺要為姑娘相看的那位公子是個紈絝,最擅長吃喝玩樂、鬥雞走狗,肥胖還貌醜。京城裡的世家貴女都不想嫁給他。”
連翹從一開始的驚訝變成了驚恐。
“三老爺怎麼可能會為姑娘說這樣的親事,你聽錯了吧?”
春蘭一直在看薑宓,見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心裡十分意外。
“姑娘若是不信明日出門去打聽打聽就知道了。”
薑宓:“這位公子是什麼身份?”
春蘭:“樂縣主和戶部侍郎之子。”
連翹臉色比剛剛好看了些,這位公子出身倒是極好的。但一想到那位公子的人品眼底滿是擔憂。
薑宓:“這樣的身份我還有什麼好挑的呢?”
春蘭見薑宓不上鉤,頓時急了:“姑娘,您不能隻看身份,也得看人品。韓公子出身如此好卻一直沒成親,就是因為他的品行不端京城中的貴女們都不願意嫁他。”
薑宓:“既然他如此不堪,父親又為何將這樣的親事說給我呢?你的意思是父親想害我?”
春蘭聞言頓時變了臉色,忙道:“奴婢沒這個意思。”
薑宓:“既然沒這個意思又為何說這樣的話?”
春蘭被懟得不知該說些什麼。她怕自己繼續說下去會惹了薑宓不悅,隻好道:“奴婢隻是關心姑娘。”
薑宓:“看來你沒記住我白日裡說過的話。以後閉上嘴,莫要讓我聽到這樣的話。否則我就將你交給母親處置。”
春蘭:“奴婢再也不敢了。”
薑宓:“出去吧。”
春蘭走後,連翹小聲道:“姑娘,老爺這些年一直對您不聞不問的,如今突然將您召回京怕是彆有目的。春蘭雖然有些問題,可她說的話不無道理,那位韓公子怕是真的有些問題,咱們還是好好打聽打聽吧。”
春蘭的話的確都是真的,父親確實彆有目的,那位韓公子名聲也的確很差。不過,春蘭桌之所以會將此事告訴她卻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薑姚。
薑宓:“我知道,關於那位韓公子的事我略有耳聞,不必打聽了。”
前世她後來曾見過韓公子,韓公子雖然名聲差極了,但人卻不似傳聞中那般不堪。
盛懷雋名聲倒是極好,也是京城貴女人人想嫁的男子,前世她嫁過去不是一樣過得不如意嗎?
重活一世,很多事情她都看開了。並非身份越高就越幸福,嫁的人若是身份太高,自己又沒有能匹敵的身份,也會是一場悲劇。婚姻這件事還是合適最重要。
連翹:“您不信春蘭?”
薑宓:“你覺得春蘭為何要跟我說這件事?”
連翹想到今日白天發生的事情,道:“她和王嬤嬤不對付,王嬤嬤地位比她高,她想借此來討好姑娘,獲得姑娘的賞識。”
前世她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信了春蘭,可惜大錯特錯。
薑宓提醒道:“還記得春蘭之前在哪裡當差嗎?”
連翹:“大姑娘那裡……姑娘的意思是大姑娘安排她做的此事?”
薑宓點頭。
連翹:“她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薑宓原先也是不懂的,直到後來才明白過來。
“你可知此次宴席長公主府送來的帖子上隻寫了母親和我的名字。”
連翹愣了片刻,猜測道:“大姑娘也想跟著去?可她為何要詆毀韓公子……難道大姑娘想要這門親事?”
薑宓點了點頭。
連翹震驚地合不上嘴。
大姑娘怎麼會是這樣的人,也太卑鄙了。
“不是說韓公子名聲不好麼,大姑娘搶這門親事作甚?”
薑宓:“因為韓公子家世好。”
薑姚是個心氣極高的人,說的親事也不想比府中的幾位妹妹差。
可祖父祖母為她安排的親事家世都不太好。
連翹很是憤怒:“京城中家世好的公子那麼多,大姑娘又素有才名,乾嘛非得搶您的啊!”
薑宓:“若隻看家世的話,她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薑姚和林氏關係不好,林氏不會帶著她出門應酬,她沒有接觸外麵的男子的機會,所以她要費儘心機搶她的親事。
連翹:“韓公子名聲那麼差,姑娘真的要答應這門親事嗎?”
薑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名聲這種東西都是彆人傳出來的,未必可信,等咱們去了公主府見了韓公子就知道了。”
青鬆苑裡,薑三爺看著兒子這幾日的課業,臉色出奇地難看。
“你瞧瞧你寫的這是什麼?為父同你說過多少遍了,讀書要用心!將今日先生布置的課業寫三遍,寫不完不許睡覺。”
林氏上前為兒子解釋道:“他這幾日吃壞了肚子,身體不適,並非故意不認真寫的。”
林氏不說話還好,她一開口,薑三爺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今年已經十一歲了,我像他這般年紀早已過了縣試,他大伯都中秀才了,他如今卻連四書五經都沒讀通。”
林氏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她就知道,每次隻要遇到跟那個女人有關的事情夫君都會發火。
剛剛在靜心堂時她見夫君對四丫頭不聞不問還以為夫君不在乎了,沒想到是她錯了。
她一個活人永遠都爭不過死人。
“是妾身沒教好,老爺要罰就罰妾身吧。”
薑三爺氣不打一處來,留下一句“慈母多敗兒”,甩了甩袖子離開了青鬆苑。
第二日一早薑姚來了綠蘿苑中。
瞧著綠蘿苑裡簡單的陳設,她覺得舒心多了。
府裡的姑娘們誰都彆想越過她去。
二人說了一會兒話便上了馬車。
馬車搖搖晃晃地向前行去,車簾擺動間,薑宓看到了外麵。
這似乎不是去王記成衣鋪的路。王記在南邊,她們卻是向北走的。
前世她對京城不熟悉,沒注意究竟往哪裡走的。經曆了前世的事情,她已經對京城頗為熟悉了,自然看出來路線不對。
“這是要去哪裡?”薑宓問。
薑姚:“自然是帶妹妹去買衣裳和首飾。”
薑宓:“我聽說成衣鋪在城南,這不是往北走的嗎?”
薑姚沒料到薑宓連這個都知道,愣了一下,很快又恢複如常。
“妹妹說得沒錯,不過首飾鋪子卻是在城南的,咱們先去看首飾。”
薑宓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去首飾鋪子的路上要路過一家青樓,如今是白天青樓門前冷冷清清的。薑姚掀開車簾的一角,驚呼一聲:“呀,韓公子怎麼在這裡?”
馬車的速度降了下來。
薑宓順著薑姚的目光看了過去,一個身形高高胖胖的男子正站在青樓門前和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說些什麼,女子笑得花枝亂顫,手裡拿著扇子擋住了臉,一副嬌羞的模樣。
男子的臉雖然看不清,但這姑娘倒是彆有一番風情。
見薑宓沒說話,薑姚又道:“此事若是被縣主和侍郎知道了又得打他。”
前世,初到京城春蘭和薑姚就對她很熱情,她們二人跟整個太傅府的冷淡完全不同,這讓她對這二人放下戒心。前一晚春蘭跟她說了韓公子品行不端,她當時半信半疑。到了第二日薑姚又帶著她親眼看了韓公子在青樓和女子調笑。後來她沒了心思去逛街,她們又去了茶樓,聽到茶樓裡的人議論韓公子。這三件事疊加在一起,她徹底信了。
為了一個賞菊宴的名額,薑姚還真是煞費苦心,安排了那麼多人。
薑宓佯裝不懂,問:“為何要打他?”
薑姚:“妹妹有所不知,這位韓公子是樂縣主和戶部侍郎家的小公子,讀書不成,武藝也不行,時常流連於青樓畫舫。對此縣主和侍郎很是惱火。”
薑宓:“哦。”
馬車又恢複了剛剛的速度,青樓漸行漸遠。
見薑宓這般態度,薑姚很是著急,昨日她便聽春蘭說薑宓對這門親事並未反對。沒想到今日見著未來夫婿在逛青樓她竟然還如此平靜。難道她真的蠢到了這個地步?
她直接挑明了:“我聽說三叔想讓你嫁給這位韓公子,真是委屈妹妹了。”
薑宓:“韓公子家世比咱們家好,不算委屈。”
薑姚:“……家世是一方麵,重要的是人品。韓公子的身份在京城雖然不是頂頂好,可也是中上水平。即便他這般不堪,憑著他的家世何愁沒有貴女願意嫁?妹妹以為為何沒人願意嫁給他?”
薑宓:“姐姐的意思是韓公子人品差?”
薑宓把話說的如此直白,薑姚被噎了一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沒想到薑宓竟然還是聽不懂。
見薑宓油鹽不進,薑姚又換了一個思路:“你可知三叔在戶部郎中這個位置上已經坐了五年了?如今他想更進一步,所以想將妹妹嫁給韓公子來討好戶部侍郎。”
薑宓:“父親若是能更進一步我的身份豈不是更高了?父親生我養我,能為他做些事也算是我儘孝了。”
薑姚:“……”
她怎麼能這麼蠢!
果然是鄉下長大的,什麼都不懂。
她真的是白費口舌了。
薑姚:“可是妹妹的幸福怎麼辦,嫁給一個這樣的人,以後妹妹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薑宓:“怎麼會呢?韓公子是縣主和侍郎的兒子,想必家底厚實得很,我嫁過去豈不是享福了?”
薑姚:“……”
沒讀過書的人當真是可怕,鼠目寸光!
她懶得再和薑宓說此事,她掀開簾子,語氣不善地問:“首飾鋪子還沒到嗎?”
車夫見主家生氣了,連忙道:“回姑娘的話,就快到了。”
薑宓扯了扯嘴角。薑姚嘴上將韓公子貶得一文不值,結果到了賞花宴上又對樂縣主各種討好,想要嫁入侍郎府中。
薑宓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外麵,外麵熱熱鬨鬨的,的確快到首飾鋪子了。她正欲合上窗簾,突然看到了什麼,動作頓住了。
玲瓏閣前站著一位年輕的姑娘,那姑娘身著一襲淺碧色衣裙,發間插著一支玉釵,整個人看上去溫婉大氣,一看便是被嬌養著長大的。
她舉起自己纖細的胳膊,朝著對麵男子晃了晃。
衣袖落下,皓腕露出來一截,一隻玉鐲顯露出來,襯得人肌膚如玉。
“阿雋,好看嗎?”
男子一襲深綠色華服,身形頎長,寬肩窄腰。劍眉星目,麵色冷峻。在聽到女子的問題時,他的目光似乎柔和了幾分。
“好看。”
原來他看喜歡的姑娘眼神是這樣的。
馬車這時也停了下來。
“姑娘,玲瓏閣到了。”
薑姚正欲下車,她看到了薑宓的動作,順著薑宓的視線看了過去。
“這麼巧,竟然遇到了平北侯世子和相府的二姑娘。妹妹想必不認識這二人吧,他們二人一個是天子驕子,一個相爺的掌上明珠,兩個人一同長大,是青梅竹馬。”
原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隻有她不知道。
薑宓垂眸,淡淡道:“哦,當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
盛懷雋是武將,五官一向敏銳。他察覺到有人注視,側身朝著馬車這邊看了過來。